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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各怀心思的回了房间,楼上楼下一片寂静,连个大声咳嗽的人都没有。
后半夜,在确定所有人都睡熟了的时候,希灵悄悄的起床,端着一杯睡前冲好的藕粉出了门。
她蹑手蹑脚的下楼,一直走到了关押着金宝的空屋门前。门在外面上了一道插销,轻轻的抽动插销推开门,她一边摸着黑往里走,一边唤了一声:“二姐?”
屋子里没挂窗帘,窗外星月明亮,可以看见角落处蜷着一大团黑影子。黑影子闻声动了动,随即哑着嗓子做了回应:“六妹?”
希灵转身关了房门,然后在那黑影子面前蹲下来,摸到金宝的一只手抓起来,她把杯子往她的手里送:“二姐,别说话,你把这个喝了吧。”
金宝颤巍巍的喝了几口藕粉,仿佛是稍稍的缓过了一口气,她低低的哭道:“六妹,冤死我了,冤死我了啊!”
希灵倒是愿意相信她只是去后台凑了一会儿热闹,不过用手碰了碰她端着杯子的手背,她轻声只说:“二姐,你快喝,我怕有人过来。”然后她凑到金宝耳边,嘁嘁喳喳的说道:“玉莲今晚忽然缠着他去看戏,非要去不可,去之前还让他保密。”
金宝含着一大口藕粉,立时转向了她。而希灵双手夺过杯子,又道:“我找机会再来看你。”
不等金宝把藕粉咽下去,她无声无息的起身溜了出去。照原样插好房门上了楼。
一夜过后,白子灏没回来,也没人敢处置金宝。公馆里人心惶惶,唯有希灵安然——金宝看着凄惨,其实身上大多都是皮肉伤,而且夜里还喝了一碗甜得腻人的藕粉,当下天气又暖和,她决不至于死在空屋子里头。
玉莲和美兰都没下楼吃早饭,倩云哼哼唧唧的肚子疼,扶着个老妈子去了医院。希灵独自坐在餐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粥。正是吃得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有个丫头进了来,说道:“六太太,外头来了个姑娘,说她姓容,是从北京过来找您的。”
希灵慢吞吞的又喝一口了粥,然后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低头看着白手帕上的口红痕迹,她答道:“把她领到这里来吧!”
就这么着,希灵和容秀又见了面。
容秀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绿色夏布衫子,几个月不见,她倒像是成长了些许,苹果脸略瘦了点,更有大姑娘的模样了。进了餐厅见了希灵,她开口只说了一声“表小姐”,然后就像要哭似的紧紧闭了嘴。
希灵站在她面前,先是抓住了她的一只手,紧接着放手上前一步,她用力的搂住了她的腰:“容秀!”
容秀真想哭了——容秀觉得希灵被个恶少抢去做了姨太太,一辈子都完了!
但是一见面就流眼泪也不好,所以她一口接一口的吸气,要把眼泪硬憋回去。希灵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问她:“我走之后,你怎么样?”
“怎么样?”她带着哭腔答道:“我当时要跟着你来就好了,多个人多份力,总比你单枪匹马的强啊!你就不听我的话,偏不带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希灵很有耐心的听容秀说话,而容秀开头虽然有点颠三倒四,但说着说着就顺溜了——她是在希灵失踪一个礼拜之后,才觉察出不对劲的。
度日如年的又等了三天,她见希灵依旧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就壮起胆子去问了何养健。何养健面如土色的告诉了她实情,她一听,登时傻了眼。这不就是卖姑娘吗?她想,自己那个破爹,穷成那个熊样都没想过把自己卖给人家当姨太太,何府这样高门大户的人家,怎么做事如此下三滥,还不如一个游手好闲的赌徒?
她没有质问指责何养健的胆量,但的确是很生气,立刻就想到天津找希灵,可是何养健不告诉她白公馆的地址,她身上也没有足够的钱作路费。一天一天的在那个小院子里熬了下来,就在她将要把钱攒够之时,她爹来了。
容少珊从天而降,要把女儿领去天津,这可是正中了容秀的意。容少珊在天津租了两间屋子当家,容秀下火车之后,倒也有地方落脚。她心想父亲走了大运,从此自己也能过上几天衣食无忧的安生日子,哪知容少珊前脚把她送进家里,后脚就去了大帅府,一去就是连着三天不回来,可叹容秀在何府做丫头的时候,还能有一天三顿的热饭吃;如今回到亲爹身边,反倒是饿成了嗷嗷待哺——那屋子里没锅没灶,她只能是天天早上出去买点烧饼热水回来,充作一整天的饮食。
三天之后,容秀总算把容少珊盼了回来,容少珊也终于意识到女儿是个活人,需要像自己一样吃干的喝稀的。颇为愧疚的带着女儿下了一趟馆子,他又给容秀买了一套夏季的单衣单裤。容秀让他带自己去白公馆找希灵,他满口答应,然而一觉醒来,他又跑了。这一跑,又是连着三天不见踪影。
容秀这一回,终于是把父亲看透彻了。
她从心中把父亲剔了出去,决心还是一如先前一样,自食其力的挣饭吃。挣饭吃的正经路子其实也不少,做女工是一条路,当佣人也是一条路,想到进工厂,她有点怕;那么,索性就还是去找希灵,要是希灵需要丫头的话,自己就还伺候她去!
这样想清楚之后,容秀也不敢再劳动父亲,只求父亲把白公馆的地址写给自己,然后就在这天上午,寻寻觅觅的找了来。
尼罗 说:
今天有点忙,所以只有一更啦,明天继续多更O(∩_∩)O~
☆、第十三章 臂膀(二)
容秀忙忙的说完了自己,然后就上下的端详希灵,又伸手去摸她的肩膀和手臂——这两处是最能摸出有没有肉的,隔着薄薄一层纱,她感觉自己是摸到了一副绷着薄薄一层皮肉的小骨架子。
她和希灵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几个月,然而对她来讲,希灵倒像是比她的父亲更亲。容少珊没虐待过女儿,可也难得能把女儿往心里放;容秀一直说不上自己是有人爱还是没人爱,总之直到她住进了希灵那处藤萝牵连的小院子,她才觉得自己这一颗心,撞上了另一颗心。
总而言之,不孤独了。
希灵垂下双手,又低了头,不说话,只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做了个楚楚可怜的姿态。容秀小声问道:“你到了这儿,还能雇我做丫头吗?要是能的话,我就还来伺候你。”
希灵点了点头,依旧垂着睫毛不看人:“我也想呢……你不来,我就总是一个人……”
“那你跟那个人说说,就说我什么活都能干,不要工钱也成,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希灵听到这里,忽然踮脚凑到容秀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及至她把话说完了,容秀惊讶的看着她问道:“你要它干什么?那还用你自己去买?”
希灵又凑了上去,低低的说道:“你不知道,这地方和家里不一样,等你来了,你就知道了。要什么都得自己去弄,否则就没得用。”
容秀听到这里,立刻一点头:“好,我记住了,你还要什么别的,都告诉我,我一起给你带进来!”
希灵向她摆了摆手,然后亲自把她送出了公馆大门。
然后她走回餐厅,发现仆人已经把自己的餐具都收了走。抖开餐巾坐上主位,她伸手一按桌角电铃,把个老妈子叫了来。
“我还没有吃饱,再开一桌早餐。”她说道。
老妈子狐疑的看着她:“您不是刚吃完吗?”
希灵忽然一瞪眼睛,加重语气说道:“去!”
老妈子吓了一跳,然后慌里慌张的答应一声走了出去。不出片刻的工夫,热粥小菜重新上了桌。
希灵继续慢慢的吃粥——见了健康的容秀,她才觉出了自己的瘦,所以趁着今天胃口不错,她要尽量的多吃几口。
中午,白子灏回了来。
他一身的烟酒气味,简直呛人鼻子。不洗不漱的进了希灵的房,他一言不发,扑到床上就开始睡。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他清醒了,揉着眼睛坐起身,他神情痛苦的打哈欠:“难受。”
希灵站在窗前,因为嫌他臭得像只黄鼠狼,所以不肯靠近他:“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白子灏拧着眉毛瞪向了她:“我说我难受,你他妈的问都不问一句?”
希灵答道:“酒喝得太多,本来就是要难受的。”
白子灏抬手一捶床:“那你就这么干看着我难受?”
希灵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半冷不热的茶。把温茶送到白子灏手里,她在床边坐下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很认真的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好的,我只和你一个人好。”
白子灏转向了她,看到了一双轮廓深邃分明的大眼睛,黑眼珠子黑得像深潭,浓密的睫毛则是深潭周围的黑森林。
喝了一口茶水,白子灏探头过去,轻轻顶了顶她的额头。
他信希灵的话,他想希灵是与众不同的,她这么幼小,一定还不懂得欺骗男人——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去学习了,因为她已经名花有主,已经属于自己了。
“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多大。”他喃喃的说道。
“你猜,我不告诉你!”希灵站起身,抓着裙摆向后一退,看着像是很淘气,其实是在躲避白子灏身上的气味。
白子灏摇头笑了:“十四?十五?反正是个小不点儿。”
希灵笑问:“我看起来很小吗?”
白子灏一口一口的喝茶,同时抬头看她:“小才好,还没来得及在外面学坏。”
希灵背过手一歪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