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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好一阵子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园子,门口的牌子上雕着繁复的花纹,中央赫然题着两个字:“爻园”。
跟在燕礼恭身后不远处的燕少千一看到园名就轻声赞道:“好名字!”
听得她如是说话,燕礼恭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只是一瞬,他便转过身,笑眯眯地问道:“好在何处?”
燕少千已然忘记方才的不快,给了四个字:“风月无边。”
“哦?”燕礼恭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燕少千十分受用,娓娓道来其中奥妙:“爻,即是乂乂,可视为乂二,如此不正是风月无边?”
“恩。”点点头,燕礼恭不置一词,径直走入园内。
不得不承认,越微人在文采上将燕少千教得极好,不只是辞藻,连那一手遒劲的字,也是倍受人称道的。
现在,这一点极好的教导让燕礼恭由衷地生出几分欣喜。这园子是容妃进宫时建的,虽说耗了极大的功夫,可藏在这偏僻的西宫角落,注意的人倒是不多。
想当时燕礼恭给它题名为“爻园”的时候,无一人称好。容妃觉得那名字古怪,竟不肯常来,只有燕礼恭硬拽着才会进去。闻人辛虽没觉得它古怪,但也说不如将“爻”字改作“瑶”字,那样更显风致。
那时,燕礼恭摇了摇头,笑而不答,闻人辛想了想猜测道:“八卦皆由爻组成,莫非陛下是要将乾坤关进这西宫的园子?”
连聪明绝顶、知他甚深的辛都道不出这园名的真意,今日燕少千一语中的,燕礼恭自是有难言的欢喜。
又行了片刻,绕到园子深处,石榴花火似的,“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眼下已是炎夏,半山先生也有错的时候。”燕礼恭闲闲地评起诗来。
“错了的人是你,半山先生原不是夸春光,只因石榴红一点,胜过万千颜色。”燕少千神思已入景中。
“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燕礼恭似是颇有感触。
“你该不是为讨别人欢心才种它的吧?”听得那言语中的寂寥,燕少千忍不住问道。
燕礼恭既不承认,也不撇清,只是反问:“何以见得啊?”
“情人眼里出西施,借花喻人也在情理之中。”
“只为来时晚;开花不及春。她死了。”燕礼恭说完又觉得不够,补充了一句:“是朕杀的。”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忽略掉最后三个字,燕少千小声问,“她美吗?”
“不及越微人之万一,但也算得上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了。”燕礼恭笑笑,如实回答。
“她很喜欢石榴花?”
“不,她爱吃石榴,小时候不懂事,总说多子多福,只可惜没活到那时候。”轻巧地一带而过。
“榴花初染火般红,果实涂丹映碧空。自古人夸多子贵,如今徒惹恨无穷。真是个可怜的女子,落到你手里是她命不好。”燕少千觉得有些无趣,最后乘势嘲讽了一下燕礼恭。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反正是过去的事了,她命也的确不好。”找个地方坐下来,燕礼恭继续道:“你命好,越微人把你宠成这样,还不是落到了朕的手里?”
“你!”燕少千实在不知该对这笑得灿若春光的三十七叔说些什么,只是内心坚固的堡垒有一方塌陷了:他也是个可怜人吧。
见她如此,燕礼恭心道:果然还是块璞玉啊,甚欠雕琢。
第二十二章 惊鸿现
“这园子赏给你了,明日早朝你随朕一道吧。”一句话,两份心思,不愧是燕礼恭。
昔年南宋名将岳飞曾感叹:“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伯牙为子期之死碎尽爱琴,为的不过也是“知音”二字。
如今又一人识得这园子的妙处,燕礼恭亦是万分乐意将它拱手相让的。与其让这园子终年闲置,不如来沾沾人气,也多些生趣。
不过,无功不受禄,更何况,不久前那人还狠揍了自己一顿,所以自然是要让她做点什么的,让她站在朝堂上自是再好不过。
明珠暗藏的事情燕礼恭向来不屑做,是金子就让她发光吧,尤其是乾元殿那样奇妙的地方,最适合燕少千这样的良玉。
不知道重伤初愈的肃王见到女版的自己会是什么表情,想着想着,燕礼恭不禁笑出声来,低沉华丽的声线,珠圆玉润,甚是好听。明丽的笑容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越发的流光溢彩,绝然不同于往常的阴翳狠毒。
燕少千见他这样开心,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迟早都是要见自家老爹,明日便明日吧,于是爽快地应了下来:“好,明日早朝我随你一道。”
次日,乾元殿的早朝万分怪异,比肃王初次觐见还要怪异。
只是,这次除了兵部侍郎韩若鲤、礼部侍郎杜涵川,其他的诸位大人没有不失态的。见殿下的大臣们或瞠目、或结舌、或呆滞、或僵直的样子,殿上二人心情很复杂。
燕少千觉得自家老爹那一副热泪盈眶的样子让她很不自在,而诸人的形容表现又都似是比韩呆还要呆上三分的呆鹅,这是不是就叫作令人哭笑不得?
燕礼恭却全然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他只是很后悔把燕少千摆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以致于大臣们的表情太过精彩纷呈,害得他自己忍笑忍到快要内伤。
那么肃王呢?
如果有一个自己站在面前,任何一个人看在眼里都不得不惊异,继而联想到这人与自己有何关联,让她出现的那个人又打算做些什么。
可这些燕礼慈都不用想,因为答案太过明显。那女子耳上明显的莲花印昭示着:她就是十九年前被韩赣显封印的孩子,同时也是自己与那个绝美女子的亲生骨肉。十九年前,她尚在襁褓之中,如今竟已长成与自己一般无二的样貌。
而燕礼恭将她置于身侧无非就是要警告自己:最好乖乖交出羌幽十三州七十万大军的领军印信。
想到这里,原本胜券在握的燕礼慈顿时变为处在这一局劣势的一方,那一份原要以怨报怨的决心动摇了,毕竟那孩子在那人手里。
燕礼恭自是十分满意他矛盾非常的表现,诸人各态也是甚得他心。
最先在这样的情形下回过神来的竟然是素来安分守己的内廷总管太监李桓,玉锣初鸣,大人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纷纷垂首敛神。
燕礼恭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那多事的老家伙,如愿以偿地看到李桓很奴才地抖了抖。目光重新转到肃王身上,不禁在心里暗叹:“六哥啊六哥,千算万算不如天算,怎么样你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吧,如今要投鼠忌器的人可变成你了。”
“咳咳。”假意咳嗽了两下,燕礼恭道:“诸位爱卿,眼下幽都围城之困已解,朕心甚慰。此次许总督居功至伟,朕欲改其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封从一品骠骑大将军,众卿以为如何啊?”
“微臣以为许总督立下奇功,加封骠骑大将军乃是情理之中。”杜涵川出列禀奏。燕少千在皇帝手里,老虎的毛还是得顺着摸。
早就知道这杜家的公子是个八面玲珑的主,但如此识时务还真有点教燕礼恭意外,转头看了看另一侧的韩家小公子,燕礼恭和颜悦色地问道:“韩侍郎以为呢?”
“微臣附议。”很难得的,韩若鲤没有跟杜涵川唱反调,倒不是他觉得此举可行,而是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再看融帝无害的温和笑容才明白那背后的心思有多么深沉。
真是无趣啊,原以为这块榆木是开不了窍的,不想这么容易就投降了,总不能让这样难得的早朝太早结束吧,于是燕礼恭很是谦恭地向燕礼慈询问道:“那肃王呢,羌幽十三州是六哥的属地,那七十万大军是六哥的子弟兵,六哥以为如何?”
这几句话说得甚是亲切,可燕礼慈却倍觉寒心。何必如此步步紧逼,难道不知道过犹不及吗?然,他奈何不了那殿上的人,唯有低头回禀:“臣附议。”
“既然如此,那就着中书令拟旨,待得月氏退兵、许总督还朝再行封赏。”太过容易得到的胜利让燕礼恭微微不悦,但注意到右手侧旁的人,刚要蹙起的眉头重新恢复到原来的舒展样子。
“对了,这是朕新封的御前一品带刀侍卫燕少千,特允未经御史台直接任职,便衣伴驾,朕在这里知会诸位大人了。”极少见的痞态,透露的却是至高无上、毋庸置疑的权威。
但不经意间,他遂了燕少千的愿,没让她叫那什么“玄览”,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兴许就是顺口说出来吧。
而这一句又教底下诸人慌了神智,燕少千虽说着墨色衣衫,头上只紫金钗一支,简明轻便,但一眼便可看出那是女子之身,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御前护驾并封一品头衔的道理?
于是,向来“亲肃”的杜丞相忍不住出声了:“启奏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准奏。”燕礼恭乐得有人配合。
“陛下此举有违伦常,后宫乃女眷应处之地,如若占位圣驾侧旁、朝堂之上,则有悖妇德,望陛下三思。”一席话说得是掷地有声。
只是,说错了人,也说错了时候。尤其是那“伦常”二字听得燕礼恭隐约生厌,不知何故突然不愿再继续看这场戏。
“丞相此话严重了,朕也就是知会你们一下,其他的嘛,做臣子的要有做臣子的觉悟。”冷冷说完,他冲李桓使了个眼色,这早朝就算完了。
走在回昭德殿的路上,燕礼恭也无法解释那一瞬间产生的厌恶感是为了什么,内心则自动归咎于杜丞相藐视君威。然,不久以后他便彻底明白,事情不是这样。
“早朝景观如何?”恢复盎然兴味的燕礼恭饶有兴致地问道。
“一般。”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就像一场荒诞的戏,而且戏中一人还是自己的亲爹,燕少千只有爱理不理。
“一般啊?”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燕礼恭又开始阐述自己的感受:“可是,朕却觉得甚是有趣。韩太傅自持冷静、杜太傅故作镇定,你父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