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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顾其菲发育的那天,她才知道,小时候妈妈追着哥哥打是为了什么。她小学六年级暑假的某一天,裤子后面湿湿的,然后,腹下有股怪异的疼痛,尴尬地让她很想哭,她也真的哭了,因为她看到自己好像流血了,不知道会不会死。她妈妈哭笑不得地告诉她,那是正常的。她不信,去房间里问哥哥。他不知想起什么,整张脸涨得通红,掀一下被子盖到自己头上,“走走走!女人就是麻烦。”
嘿!顾其菲怪了,哪有人在这种时候骂自己妹妹麻烦的?她死命地推了推裹住哥哥的被子,“走就走,再不理你。”
然后,从母亲那里郑重地接过一个方形的塑料袋,听她说要怎么用,哪种日用,哪种夜用,多久要换一次?她想,她认得这个东西,很久以前,她似乎在客厅的地板上看见过,满地上都是白白的卫生棉,顾其菲慢慢瞪圆双眼,问,“妈妈,哥哥也用这个吗?”
她母亲的脸先是白去一半,接着,变青,变绿,最后是滔滔的怒火,冲着房间喊,“顾其森!顾其森,你给我滚出来,好好听听你妹妹问什么?你自己说,你溜我房间里偷女人用的东西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去给谁?我告诉你!哪天我在学校里看见她,我不搧她两个耳刮子才怪?”
没有休止的战争,自从那个深夜以后,无止尽地荒唐进行着,尤其是顾其森的脾气并不好,他骨子里天生的轻慢,和年少气盛的叛逆融合在一起,爆发出火红的烈焰,烧焦所有淌着温情的流岩,是那个叫作陆深海的炸弹,无声无息地改变着一切。
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家长会回来的那一天,她放学回家,拿着满分卷,喜孜孜地准备向母亲要奖金,进门只看见她哥哥跪在大理石地板上,搞什么?体罚吗?
他额头红红的,不正常的那种红,还肿了好大一个包。他肯定不是在学校里打架,他说了,哪儿都能揍,除了他的脸。他最恨别人碰他的脸,用最小的指头触一下也不行。顾其菲伸过去的手马上被拨开,他像躲瘟疫似的,凶巴巴地吼她,碰什么碰!给我走开!
错愕中,母亲从厨房里冲出来,扯了围裙在他身上摔个不停,“你还有脸凶妹妹!我叫你替她挡!我叫你护着她!她爸爸叫她去死,你也跟着去啊!”
年少气盛的他锋利地应道,“诅咒别人的人不得好死!”
顾其菲呆在原地,耳边的吵声连成嗡嗡的一片,是世上最毒的蜜蜂蜇咬着她的心。
--诅咒别人的人不得好死。
忽而生出的不安,没有由来地带来一次次的恶梦,她站在高高的地方,下面是汹涌的海水,后面是她哥哥,然后,有人穿着白裙子在她旁边纵身一跃,风里旋转过来的脸,是窗台上盛开的百合花,每一缕展开的线条都在微笑,凄美迷离的笑,绝望,报复,还是挑衅,讥讽,晨曦的光点亮幽黑的背景,像最恐怖的电影,拉开最后的面纱,那个往后坠入大海朝她伸出双手的人……是陆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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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是怎么繁衍的,把枝叶一条条地往地底下长,一寸寸地扎进泥土里,就形成新的生命,其实并不是新的,每一条根茎的力量都与母亲如出一辙。
顾其菲有一双和顾其森极为相似的眼睛,她会很甜很甜地哥哥面前喊,“深海姐姐。”然后,等顾其森稍微离开时,用力地拽住陆深海手臂上的伤口,纤细的指头能够在钢琴键上弹出悦耳的旋律,也能紧紧掐住人体最纤细的那块肉,狠狠地转过一个角度,你就装吧。陆深海,你就是个恶毒的女人。
痛楚像毒蛇咬住人就绝不放开,然后,身体里每一个微小的细胞都在喊疼。顾其菲松手,顾其森从对面街跑过来,她故作亲昵地拉好深海微皱的外套,原本得意的神情在看见外套上透出的鲜红僵住。
他焦急地问完,目光射向顾其菲,“怎么伤口会裂开?”
光茸茸的柔和光晕里,她美好的笑和刚才一样,“没关系,你妹妹也不是故意的。”
“其菲!道歉。”
“为什么?我不道歉。”
深海拦住顾其森,“算了。她还小。”
“陆深海!谁要你假惺惺?顾其森,你干什么?敢打我,我就回家告状!”
顾其森喷出一口气,“我不打你,顾其菲,你有本事就回家告状吧!”
他在不远处,蹲下来,从地上拣起饮料和吃的,都是其菲喜欢的,然而,投到她身上的目光却充满着无限的失望。深海一步步地走近顾其菲,用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低语,“也许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恶毒的女人。”
她话里的尾音被哥哥传过来声音覆盖,“深海,别理她。我们走!”
像电影回顾似的,陆深海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在胸口回响,还是不久以前的事,所以,特别清晰:
“她是你妹妹吗?很可爱。”
“你介意我站在你身边吗?我手上有伤,请不要碰。”
那一个一个刻意安排的巧合无害地摆在一起,只等有人接近,亲自伸手将它们连接,就像割开塑胶的电线交错地纠缠着,一旦电匣被放下,十万伏,甚至是一百万伏疯狂释放着电流。
顾其菲永远忘不了那天的夕阳,圆通通的,又扁又难看,小丑似的挂在天边,不肯坠落,还亮晃晃地把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拉得老长,灰暗地照在她身上。
、命运
每一寸青草都在失去水的沙丘上倾刻枯萎,
在繁华的春季,
在漫长的夏季,
在悲伤的秋季,
在寒冷的冬季,
死在了时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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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站在那儿等我。
有过无数次这样的夜晚,他都是一个人默默地等待着她,即便是已认识他多年,深海还是无法想像这样一个冰冷而强势的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倾尽一切也在所不惜。
对面街道离她站的地方,距离很近,但因为道路坑坑洼洼,车辆穿梭不停,他还是费了不少时间才到达。
他把她整个人裹进自己的大衣里,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衣服穿这么少呀?我不在,你就这么随便?我看,下次我出差,把你带上好了。”
“我又不是你的行李。你不是只带行李出差的吗?”
“不然,你说我为什么每次出差,半路都要折回来?”
说起这个,深海也有意见,“我也特别想知道,为什么你每次都忘东忘西?”
他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温热的胸膛上下起伏,低沉地笑起来,“深海,你真的不知道?嗯?”
雨,哗哗地在下,他一手拿伞,空出一只手绕过她的脖子,扣住她的肩,自身后更加贴近她,好像唯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拥紧她的心,“我每次忘记的东西,就是你啊。”
身后干净的男性气味让人沉迷,良久,深海的手才抚上他充满力量的臂膀,“陈先生,你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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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深海……水……”
“陆深海!你耳朵聋了,还是死了?”
两个句子之间仅仅是三秒,然而,暴虐的弦却在这个看似明朗的晨昏再次被拨动,破裂的玻璃,断脚的木桌,烂糊的窗纸,很多时候,深海觉得在这个埋在幽深巷子里的小四合院,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不断倒流着前一天发生的一切。
一个酒醉的男人,一条沾血的皮带,以及一个女孩缩在墙角的瞬间,都被浅灰的光束缩成细小的圆点,渐渐地,渐渐地,在梦里,再也看不见。
“给你牛奶。”是她最后剩的一点钱。
“啪~~~”一声,玻璃杯砸到地上,乳白的液体在乌黑的垢壑中漫开,“我说我要水!你他妈的讨打。”
陆嘉声一脚往深海身上踹去,她“呀”一下,单边膝盖跪到地上,扎进玻璃碎片里,陆嘉声眼睛里的血丝像污河里野生的红虫,随着收缩的瞳孔聚集到一起,“连躲都不会吗?没用的东西。别指望老子带你去医院……操!还不滚去学校!”
深海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回房间,低头拔掉玻璃,尖端上,是惨白的血光,涌到黑色的瞳孔深处,通过体内每一条神经末梢直达心脏最底,幻化成一枚长针往最柔软的地方深深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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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不同以往,顾其森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深海听见车轮链拉动的声响,很快他出现在她眼前,递给她一包豆浆和三颗蛋塔。
“早。”她接过来,低低地说。
老远就看见她一拐一拐的,他就知道一定又出了什么事,草草处理的伤口还在渗血,顾其森一把拉住深海说,“走!先去处理一下。”
早上,医务室还没开,顾其森从后面俐落地翻窗进去,把医药箱偷出来,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做多了,动作就会越来越娴熟,包括爬墙和上药。
从男孩起,顾其森就特别不屑这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小时候割破右手指,说要去医院,他死活不干,最后,被家人硬架到医院里,护士为他上药时,掀开皮肉是钻心的疼,顾其森从那以后就没让自己再有机会去医院。陪深海去,是另一回事,另一回永远不能忘记的事。
医生,你救救她,她说她很痛。
都好几天了,扎到脚里面,生肉了。家长呢,家长在哪里?
喂,你叫什么?
请打这个电话,我爸爸叫陆嘉声。
你他妈的,尽给老子惹事!不用麻醉,不许麻!让她痛……
让她痛
让她痛
被推到门口的顾其森眼睁睁地看着菱状的玻璃片被镊子夹出来,棕黑的那种,一片接着一片,粘着鲜红的肉块。深海哭得很厉害,像是要断气一样,凄厉地叫了声,“爸爸”。陆嘉声条件反射似的扬手摔了她一巴掌,医生冷漠地警告一句,仍旧无效。
血,很多的血,从她的脚心涌出来,从她的哭声里涌出来,从那个白色的世界里涌出来,一直往他的方向冲,冲进他的记忆深处……
“是福记的豆浆啊。连蛋塔一起多少钱?”
顾其森蹲下来,取一根棉棒沾了药水后往深海膝上涂,“不用……”看她皱起眉头,他于是改口说,“要不改天你回请我吧”
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深海想,福记离她家太远,那样早的时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