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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深海画室,人潮叠迭,
她的粉丝举着大大的红牌,上面写,
永远支持陆深海。
陆深海,我们爱你。
从车里伸出的高跟皮鞋刚刚落地,镁光灯就开始闪个不停,
有记者问她,“陆小姐,陆小姐,网络流传的照片是否属实?上面的男人并不是你先生,有传言说,他是你的初恋情人。”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初恋情人。”
“你和你先生一向很恩爱,怎么今天不见他同行?”
“对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照片上的男人是不是第三者?”
她依稀记得那几个人的脸,她想,她知道是谁让他们来的。她掀了掀唇角,转过脸正想痛斥一番,咔咔闪过的白光却让她产生瞬间的晕眩。
那些没人要的记忆,
那段冗长,阴暗却舍不得放弃的青春,
连着一帧帧洒满金黄的麦田朝她洗卷而来:
--陆深海,你这个没人要的狗杂种。
--深海,那个时候,我恨不得马上死掉。
--陆深海!你怎么不去死?
--深海,和我在一起试试看,也许你会幸福也说不定。
她早知道,如果点头的话,会遭天打雷劈的,
果然,她的报应还是来了。
大门缓缓地开启,她步步艰难地独自走过黑暗。
、秋凉
我记忆的最初是整片金黄的麦田,
和两排淋着雨的梧桐,
深深浅浅交错的电线杆,
以及,那个站着等我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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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之音,城市之音广播电台……”
悠扬的音乐响起,主持人扬起甜美的嗓音,外面下着连绵细雨,一辆行驶在街道的汽车里,有人打开了收音机。
“各位听众好,今天我们的嘉宾是名画家陆深海小姐。陆小姐,你好。”
“你好。”深海说。
“近期娱乐版的头条都和你有关,是不是有点意外?”
深海笑,“确实有种突然大红大紫的感觉。”
“呵,陆小姐,节目还没开始,就有互动电话进来,其中有几个问题,我也特别好奇。”
“请问。”深海说。
“一位姓江的听众问,陆小姐的家乡是哪里?”主持人查看手边的资料,上面只写着江南。
“是索海。”
“有位姓范的听众问,过去有个画家也姓陆,陆小姐和他有亲属关系吗?”
深海反问,“不知这位范先生指的是哪位?”
“是提得比较模糊,下个问题是,陆小姐最畅销的画集《最美的景致》的最后一页是空白的,这位听众想知道,陆小姐心中最美的景致是哪里?”
“是……。”深海如实说,“一片金黄的麦田。”
一片金黄的麦田……
骤然刹车,引来一阵混乱,执勤的交警敲了敲玻璃窗,“先生,这里不能停车。先生……”
万家灯火照映车窗上的水珠,断落,下滑,最终,模糊不堪,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锐利的眼眸微微挑起,他不但没理会四周的纷乱,反而拿起电话。
“城市之声广播……这样,先生请问您贵姓,有什么问题要问陆小姐。”
“我姓陈,我想问,陆小姐一生最爱的人是谁。她答不答都没有关系,请帮我问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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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陆深海!有没有看见顾其森?”
“没有。”
聂莎莎仰了仰下巴,两个女生马上过去,夺过深海的书包,然后,哗哗两声,里面的东西全部翻到了地上。聂莎莎一脚踩到笔记本上,捡起手机,“嗯?上锁了。”
叶可蓉一巴掌就甩过去,满意地看着嫩白的肌肤浮起五道指印,“靠!你的皮真是越来越厚了。打得我手疼!陆深海,密码,快点!”
“从初中玩儿到高中,你们两个腻不腻啊?真烦人。陆深海,我懒得踹你,密码多少?”崔丽不耐烦地把手机丢到她身上,火大地将脚边的教科书踢得老远。
深海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面无表情地蹲下去。叶可蓉掀了下眼皮,厌恶地弯腰看,老旧的诺基亚黑白屏幕上,显示几条旧短信,“真的什么也没有!”
“再让我看见你缠着顾其森,我就让你好看!真是犯贱。”叶可蓉和聂莎莎站在一起,崔丽妍催促着,“别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狐狸精生的杂种。”眼角的余光瞄到地上两包卫生棉,她薄薄的唇翻起,“不过,总不能白费力气。”
叶可蓉转了转眼珠子,明白过来,“原来,刚刚是要去厕所啊。”
把卫生棉丢进下水道后,三个人渐行渐远,影子被拉得很长,遮去深海的半个身体,
槐树底下,洒满夕阳柔和的光,飞机划过蓝天,拖起绵长的烟雾,是那种纯白的蘑菇形状的烟雾,在她头顶一点点地被风散,她再次蹲下来,指头擦去笔记本上的黑土,蜷起的腰僵住,感到微凉的腹部抽动一下,然后,有一股湿湿的液体,流了出来,染红了雪白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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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顾其森握住刹车,脱下自己干净的外套递给深海,她没接过来,“你呢?”
“我热!刚打完球。”他皱眉,“谁打你?”
深海撇开脸,“我爸,还能有谁?”
“骗谁呢?早上还是好好的。”
“不信拉倒。”深海往前走,巷子里错落地走过几个痞子,嘿嘿两声笑,接着响起几声口哨,察觉到了什么,顾其森的眉头皱得更紧,用力踩下踏板,追上去。把深海整个人挡住,硬是将外套披到她身上,长长的下摆正好盖过她的臂部,垂到大腿间。
“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呐,快上来。”
她坐到他后面,怀里抱着他的书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上面偌大的阿迪达斯标志,他身上的外套也是名牌,“新买的衣服?”
“嗯。我,我妈拉我去的。”
难怪顾其森要犹豫,前不久家长会,他母亲当众奚落深海,说她妈妈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多少年的陈年往事重新被挖出来,对方如今又是有头有脸的人,搞得满城风雨,谁的脸也不好看。
深海只是静静地“哦”了一声。
顾其森在一间小卖部门口停下来,从衣服口袋里摸出100块钱,“你等我一下。”
一会儿后,他拎着一个黑袋子出来,交给深海,“进去把裤子换了。”
深海走进黑屋子里,老板娘五十来岁,靠在门口,掀了掀帘子,嗲里嗲气地说,“细皮嫩肉的,我年轻时也是这个样子。小姑娘,门口那个是你男朋友吧?”
“不是。”深海低低地说。从袋子里拆开卫生棉,摊开的蓝蓝的长条首先吸入的是滴透明的液体。
透过幔布间小小的窄缝,依稀能够看见他庄重地站在交错的电线底下等待。
年轻的身影拓在坑坑洼洼的石板上,这极不谐调的画面却永恒地定格在她的记忆之间,不是里面,不是外面,恰恰是正中的位置,像是安在记忆齿轮间的螺丝钉,随着年月的流逝,齿轮逐渐磨损,它却越嵌越深,一直深到灵魂深处。
“能借一下水吗?”深海问。
老板娘慢悠悠地带她到后面,打开水龙头。她就在那儿洗裤子,动作不仅是娴熟而已。现在这种独生子女的社会,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哪个不是娇生惯养。
外面的顾其森按捺不住地往里面探了探脑袋,旁边有人经过,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他尴尬地直摇头。
深海立即匆忙地捏干裤子,揉进袋子里,走出去。
“要走喽。我加速。”
没有云的天空,清脆的车铃,凉风中他身上咸湿的汗味,以及偶尔车轮轧过地面的凸起时,他略有似无地屏息,就是她青春最美好的回忆。
这一天是她的生日,没有人会记得,包括顾其森在内。
去年,她提醒他,“喂,礼物呢?”
“喂喂喂,咱们俩都这么熟了,叫着多难听。”顾其森猛一个刹车,就是说不出我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他照例只送深海到她家的巷子口,破旧的木板房属于危楼,早就该拆了,政府几次来人催,总有些人视而不见,深海家就是其中的一户。顾其森很难想象这种环境竟然能养出像深海这样的女孩,渐渐长大的深海不若记忆中满脸是土,她越来越安静,眉眼之间的清新散着淡淡芬芳,夏天穿着白色裙子的深海像极了他家客厅摆着的那盆百合花,盛开时,总让顾其森忍不住多看两眼,还好,深海不怎么笑,不然肯定叫人更移不开视线。
深海静静跳下车,熠熠的双眼盯着他的脸,顾其森说,“要礼物没有,要人有一个。”男孩子长大了,都会开这种玩笑,他没想到,深海真的踮起脚尖在自己脸颊上亲了一下。明明她的唇柔软而冰冷,但那一下却似烙铁一样,烫得他喘不过气。他的手不听使唤地握到一起,自行车“咣”地横在窄窄的巷子中间。
只有车轮哧哧在转。深海很低很低的声音,是他年少里第一丝朦胧不清的诱惑,“就当是送我的礼物。”她小跑了没几步,扭头又问,“顾其森。”
“啊?”
“你以前有没有给人揩,揩过油?”
“没有!”他诚实地否认。
深海忽然笑了,那种很轻很轻的笑,像羽毛似的轻飘飘地落在人心里,让人很想用力地捧住它搁在心口上。
夜色中,他看不清深海的眼,顾其森想,幸亏,夜色是暗的,那天没有月光,否则,他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她眼里的月亮。
深海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有几分得意。
正是下班时间,繁忙的交通高峰期让火柴盒子似的私家车在立交桥上摆成长长的Y型,倒让顾其森一路畅通无阻,他载着深海穿街走巷,像一道风,自由地吹着,而她,在他身后,始终安详地躲在无风的中点。
这个城市叫索海。好笑的是,却看不见海。听说这里原先是有海的,不过后来被山谷湮没,再来一个地震,于是荡平了整片高原。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深海或者不信,但如果是顾其森说的,深海绝对是深信不疑。
什么时候这已经成为习惯,只要是你说的,我一定相信,所以,我想,为了公平起见,只要是我说的,你也一定要相信。
白色的风车高高地屹立在路的两边,有人说眺望它的人都在眺望幸福,深海愈大就愈对这种说法很不屑。
顾其森停下来,指着一边,转头对深海说,“你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