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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内,我命何柱在外等候,自己一人随狱头前往。
栖息着蟑螂、老鼠和冤魂的监牢,开始腐臭的气味、血腥味,还有异常清晰的铁链磨擦的声音,笑声,自己的呼吸。
牢房被打开,我走了进去,牢门重新锁上。我丢了些钱叫狱头离开,然后听那脚步声远了,才敢回头。
不敢看,怕真的是他。
微弱地气息轻笑,嘶哑的声音,却还是以前那样温柔,
“我以为你不来了。”
泪水突然间夺眶而出,我睁开眼,看到那个笑起来灿若阳光一样的男人。
他此刻如同一只濒死的老虎,没有了力气,颓坐在墙边,吃力地笑,脸色如纸苍白。
看不见的伤,拷打的痕迹,没有一丝留在皮面上。
我踉跄几步上前,跌坐到他身边。
“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抖得厉害,我伸手去抚平他凌乱的头发,连手也是颤抖无力。
不该是这样的,我不希望是这样的……
他疲惫地一笑,拉过我的手,紧紧地把我抱进怀里。
“我以为你不来了。”
声音,像是在哭,却没有哭。贴在脖子上的鼻息炽热地更深地渗进皮肤里。
我怎么会,我怎么会不来……
我伸手抱住他,紧紧地抱住。
“我来迟了……”
对不起,我来迟了。
干裂的唇吻在唇上,唇齿纠缠,撕磨得疼痛。可是为何我却觉得安心,更害怕,它会突然消失不见了。
“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
我不该去那里,那座山,不该见你,害了你,让你做了这替罪羊。
“不是,这不怪你。”
他捧起我的脸,叫我看着他,笑了,
“一点都不像你。”
我覆上他的手,摇了摇头,
“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
恒显,恒显,你从我这里夺走的还不够吗?连这个人也要失去吗?
宁酒词这一生,是不是就该孤独到死,不能有任何妄想呢?
恒显……
“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我一定会……”
“酒词!”
他打住我,只是笑了,一丝,无奈,
“没用的,酒词,你根本就不会反抗他。”
他……!
不懂得如何反抗,不会去反抗。
是了,他是宁酒词的全部,他的意志,就是我奉行的唯一法则。
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不在乎。
除了他,其它的都是多余。
可是……
可是……
他……可在乎我吗?在乎这个无药可救的虔诚信徒,这个随他意志前行后退的布偶?
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我的一切,不过是他的附属品罢了。
若是在乎,怎么会把我给了那个人……
可是,可是尽管如此,宁酒词除了他,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
原来,我还是帮不了你。
我捂住嘴巴,试图抑制住哭泣。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竟然已经无耻到了这等地步……
莫烨台的眼中一闪即逝的伤感,被掩盖下去,而我只能装做没有看到,因为我什么都无法为他做。
他什么也没说,重新将我抱进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道歉,还能再看到你,我已经知足了。”
牢门的铁链“哗啦哗啦”地响起,另一个声音闯了进来,
“宁大人,时间到了。”
我紧紧地抱着他,伏在他的胸口不肯离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拉开我,更深地看了我一眼。
“走吧。”
我漠然地看着他,摇摇头。他却笑着把我推开。
“走吧。”
我呆坐在地上,还是看着他,没有动。
直到有人扶我起来,离开这里。
麻木。
只剩下了麻木。
“莫烨台!”
我冲回牢房,隔着重新锁上了的牢门喊他的名字。
他艰难地起身,双腿像废掉了一样无力,几乎是用爬地来到我面前。
我伸手去抚摸他的脸,被他握在手里,送至唇边轻吻着。
心里裂开了无数道细小的伤口,流着血,开始化脓。
痛吗?不痛吗?我以为已经什么也不会感觉到了,我以为宁酒词早已是行尸走肉,根本不会痛的。
看着他,这个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
“但愿来生,”
他一笑,眼泪顺着脸庞滑落,
“还能与你相见。”
但愿来生……
来生……
——若有来生,愿续前缘。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做这水中游鱼,自由自在。
——但愿来生,还能与你相见。
来生……来生……
若果真有来生,我可还是现在的我,你亦是如今的你?
来生……来生……
为什么要说来生?为什么要期望于来生?
今生,我已万劫不复,根本就没了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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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廷尉府,我像个破了的布偶一样任由别人簇拥着上了马车。
何柱眼睛片刻不敢离开我,紧张地在一旁守着。
“何柱,”
我轻唤他,
“在。”
“去司马府。”
第十四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的突然到来,令苏恒显有些吃惊。
书房内,他挥退左右,定定的看着我。
“出了什么事?”
我笑,你在担心?担心我?
“遇刺的事。”
我自觉地坐到他的椅子上,抬头看他,又是一笑,
“大司马不该给我个解释?”
苏恒显看了我一会儿,他觉得我今天反常,也许以为我是着了什么邪。
“你想要什么解释?”
我立刻就敛了笑容,冷冷地看着他,
“为何事先不与我说?”
“现在知道不也是一样?”
“不一样!”
我拿过他用的杯子,轻呷了一口,看到他皱起了眉。
“你没有想到后果?如果失败了,会是怎样?我们都会跟着一起玩完!”
“的确失败了。”
苏恒显靠在桌上,不以为意地看着我。
“你这次太卤莽了。”
我别开头去,看向窗外,开始发呆。
“张宪呢?他现在何处?”
“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后来的事,他知道吗?”
“……”
我回头看他,目光平静。
“如果他知道了,你以为他会答应?张宪不像你我,他是讲义气的人。如果他知道你栽赃了莫烨台,他会怎样?”
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我看到苏恒显的眼里骤然一紧,却不知此刻,自己掩藏得是否够好。
“总比让他送死的好。”他说。
的确,至少这样牵扯不到你我头上。可是就算张宪被获,也不见得会危害到我们。
是,我们……
呵呵……,一条贼船上的伙伴。
“恒显,”
我又再次错开视线。他沉吟不语,等我下文。
“把张宪,把他,送到姐姐那儿去吧。”
“……”
“留下来,太危险了。……而且,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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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在我的心里,魂上,每一丝血肉,都刻上了你的名字。深到即使剜去它们,把我烧成灰烬,也无法去除。
我不知道,宁酒词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我知道的,只有除了你,我已别无选择。
恒显,你知道吗?这世上,伤我最深的,不是他。
吴州,有清幽的山水,薄云的天空,画中的楼阁,干净的街巷的吴州。
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叫做吴州。
那个时候,父亲已经被贬黜至此多年。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总是说长京好,长京应有尽有。
可是我并不了解那个没有见过的地方,我只了解这里的每一处,我都熟悉。
所以喜欢这个地方,有蓝兴山,有风月湖。
小的时候,我不像姐姐喜欢安静地读书,而是经常带着何柱四处玩闹。
因为生得漂亮,母亲极不喜欢我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所以她禁止我出门,也不让其他的男孩子接近我,只除了张宪和他。
院中的那棵梧桐树,从我生下来就已经是那么大了。
我时常会趁母亲不注意,就偷偷爬上树去,然后看着树下的人是如何急忙地找我。
那个时候何柱每每都会哭出来,也免不了被母亲责怪。可是我还是乐于坐在树上,看着整个家都闹翻了,然后那个人就会来接我。
他总是能找到我在哪里,不管藏得有多隐秘。
那是个像大人一样有着高贵气质的人,他比同龄的张宪都要显得稳重。
苏恒显,我叫他苏大哥,一个有着温柔而又带些悲哀笑容的人。
我不再理会任何人,只跟在他身边成日成日地没完。
我喜欢时刻都守着他,看不见就会觉得很不安。
有一次他躲我,到了傍晚才回来。
于是我在门口守了一天,一见到他,就立刻哭着扑了过去。
他抱着我哄我,却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