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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人斗口从没有失败过,多少还有点儿自信。
傅太旧说:“天下有一物,名字有许多,以它论天下,什么最静,什么最空,什么最贪,什么最乐?答对了你胜,从我裆下钻过;答错了快滚,别想打犹我们的徒儿。”
这实在岂有此理!然而牟道顾不了这些,韩信还受过胯下辱呢,一样是大丈夫。
他眼睛一眯,高声说:“有物曰‘心’,名字很多,道心最静,佛心最空,人心最贪,欢心最乐。”
傅太旧料料不到牟道的思想如此敏捷,不由一呆,无奈地说:
“算你小子精,从我胯下钻过去吧。”
牟道毫不迟疑,趴下钻了过去。
他跑进杏林院,但见流光飞泻,戈剑正练“昆吾剑”。他叫了一声,戈剑停了下来。
一般说来,别人正练剑,外人是不能乱叫的,然而牟道顾不了这些,恨不得马上拉起戈剑插翅飞回城里去。
戈剑更见丰采了,目光清莹得让牟道惊叹不已。他若是女人,不知会招来多少麻烦;戈剑看见牟道,惊喜地扑了过来。
“兄台,你好吗?我没有去看你,你不怪我吧?”
牟道忙说:“我知道你练功正忙,我也读书正忙。好兄弟,我有一事求你,请你一定要帮我一下!”
“兄台,什么事?”
“我家出了乱子,锦衣卫把我父母抓起来了。我想请你把他们救出来,大恩容当后报!”
戈剑惊了一跳:“这如何是好?我师傅不允许我跨出杏林院半步,等到天黑行吗?”
牟道几乎跳了起来:“不行!晚去二步什么都晚了!救人如救火吗!”
戈剑稍一迟疑,终于下了决心:“走!”
两人刚起步,文疾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似笑非笑地问:“戈剑,师傅的话你忘到脑后去了吗?”
戈剑顿时脸颊通红,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说:“没有。可我不能见死不救呀?”
文疾的脸色一沉,双目闪出骇人的青光,他想不到戈剑敢与他辩嘴,这是他深恶痛绝的毛病,是不能容忍的:“戈剑,一个人是不能忘本的。你什么都可以做,师道尊言不能忘。
师傅的话对你来说是不能改的,我最看重这一点。”
傅太旧连忙摇头:“不大对,不大妙。一个人最要紧的旱,不淫,不思淫。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无论他又做了什么,都不失其为一个好人。”
文疾顿时不悦:“你最好不要与我唱反调,我的话哪一点不对?”
傅太旧笑道:“我只说我想的,你火什么。”
段百苦一旁不住地摇头,愁眉苦脸。
牟道忍不住了,这样胡缠下去何时是了?他叫道:“你们不要争了!古人云:充欲则强,傅大师说得对。”
文疾大怒:“你子想投机取巧,我偏不让你如愿!戈剑,回到你的房里去。”
戈剑顿时一脸迷惑,有些拿不一主意。师傅的话不能不听,人也不能不救,这让他为难了。
牟道急得两眼冒火,冷笑道:“你比傅大师差得可太远了,再修炼五十年也不会有长进的!”
傅太旧哈哈大笑:“你小子的嘴还行,合我心意!”
文疾瞪了牟道一眼,厉声问:“你说我不行?”
牟道故作镇定地说:“不是我说你不行,是你不敢与博大师比一比。你们两人若较量起来,绝对你输。”
傅太旧更乐了,眉毛都飞了起来。
文疾哼了一声:“小子,我会让你后悔的。”他欺身扑向傅太旧,如云影飞流。
段百苦连忙摆手道:“不可。老二,难道想上他的鬼当?”
“我当然知道他在挑拨离间,可我想让他知道我这‘老二’是名副其实的。我不会让他得意的。”
段百苦摇了摇头:“这小子不配让我们把他当回事儿,你又何必那么认真。是去是留,让戈剑自己作主吧。”
“大哥言之有理,我赞成。”傅太旧笑道。
众人把目光投向戈剑,无声的语言飞向他。
戈剑胆怯地看了两眼师傅,正无话说,牟道猛地扯了他一把:
“晚不得,兄弟!”拉起他就走。戈剑顺势而动,飘然而去。
文疾见戈剑如此大胆,泼口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敢如此藐视尊长,回来再跟他算帐!”
戈剑当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大胆,若不是牟道拉了他一把,他真不敢越雷池一步。
戈剑已非昔日可比,出了吉林院,牟道就极为明显地感觉到了。他身法轻盈灵动,如风如云。牟道笨手笨脚,慢慢腾腾。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颇断了肠子,也追不上戈剑的步伐,而人家还没敢用力奔行呢。
“老弟台,等一等,拉我一把,”他艰难他说。
戈剑只好停下,等他到了近前,推着他跑。
这样一来,牟道只嫌腿长得短了,抬得也慢,仿佛一座崩塌的雪山在压着他跑……到后来,他觉得上半身都跑没了,脑袋不知去了哪里,还是得跑,跑下去……
两人跑到城里,顿觉有些怪,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两人顾不了其他,直奔县衙。
县衙的门还是大开着,与往日一样安静,似乎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牟道的心霎时虚了,他觉得这不是值得信赖的那种宁静,其中有鬼。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寻找父母。奇怪,县衙里也无人影。
他冲到客厅门口,里面的情景顿时把他惊呆了,脑中的全部念头跑得光光。脑袋一昏,他差一点栽到地上,多亏戈剑扶住了他。
他们确实来得太晚了。牟道看到的只能是父母的尸体了。他们死得很安详,脸上的笑容已经凝固,正是这安详的死彻底刺伤了牟道。父母就这么匆匆走了,他们为什么还要留给儿子一个不再飞扬的微笑呢?究竟想告诉儿子什么?那凝固的笑容里至底深藏了多少未知的悲哀?父母啊!我对不起你们!
他终于哭了出来,几乎是惊天动地的。他的思想象漂亮的冰块彻底崩洒了,无边的云雾罩住了他,一种久远的悲凉犹如血液一样冲进了他的血管,仿佛要把他肢解。他心中迷惑极了,赖于生存的靠山一失,他不知道自己将何处去。
他呜呜咽咽哭了许久,直到把泪水哭干,直到哭得昏天地黑,才趴在那里不动了,完全忘记了危险。
万里情,今已去,永不再来;云霄恩,风吹散,万世不聚,投下种子不收获,可怜父母心!
他呆在那里许久不动,犹如吹不烂的石塑。
戈剑两眼发红,泪水陪着他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戈剑陡然警惕。他伸手推了一把牟道,轻声道:“兄台,有人来,你醒一醒吧。”
戈剑道:“兄台,你不要太消沉吗!”
牟道摇了摇头,没有吱声。他已经看见几个锦衣卫和一群官差走了过来。他冷冷地一笑,丝毫也没有以往的那种惊恐,他的心平淡极了。
锦衣卫也看见了他,围过来便笑。
“我还以为你小子跑到天上去了呢,这不还是瓮中之鳖,又有好戏玩了。”
“先把他铐起来再说……”七嘴八舌。
牟道冷漠地扫了一服旁边的官差,眼里骤然涨起仇恨之光。
他看见了那个告密的官差,就在他一丈远处冷笑气他似乎很满意自己导演的这一幕悲剧,他显示了自己恶毒的力量。
牟道突道:“不错,来一群。”
众人急回首,他猛地抽出旁边一个官差的腰刀,疯也似地向那个告密的官差砍去。
这大出众人的意料,他们都以为牟道一介书生无所作为呢。
刀光如水波般亮起,牟道己扑到了那官差的面前,那人感到不妙时闪躲已晚,“噗”地一声,腰刀刺进了官差的胸膛,随着一声叫喊,血雨迸洒……
一旁的官差举刀欲砍牟道,戈剑飘身飞起,手中的长剑一揽,划起一道明亮的弧光,犹如碧波万顷的海里跳出一条银白的月牙形鱼。
“啪啪”几声响,劈向牟道的快刀被击飞。戈剑落到牟道左侧。
旁边的锦衣卫料不到戈剑的身手如此利索,呆了一下,顿时把他俩围在当中。
“锦衣卫的拳脚要比官差们好得多,然而牟道仍然视而不见,他还在回想刚才那漂亮的一刀,真解恨!
中刀的官差这时在抽搐,死前的痉挛扭曲了他的面孔,狰狞无比。
终于,他完成了最后的挣扎,两腿一伸,死了。
牟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戈剑怕他再一次莽撞,提醒道:“兄台,你要小心,他们手里拿着的可是要命的家伙。”
牟道说:“我手里也有那东西。老弟台,你不要管我,快动手吧。锦衣卫人人可诛,你不要留情。”
他的话冷森森的,连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听了也心头一寒。
戈剑大叫一声:“好!”身子旋升而起,犹如狂风在卷着一堆雪,手中的长剑飘族一划,抖出一个围着牟道的剑气圈,随之,手腕儿一摇,使出昆吾剑法,一式“龙蛇盘舞”晃起层层剑气,剑尖一振,仿佛白蛇吐信,闪出许多剑花向锦衣卫飞射过去。可谓一式数剑,刺得人眼花缭乱。
锦衣卫哪是他的对手,几声惨叫迭起,几个人手中的兵刃全掉到地上。这是戈剑手下留情,不然他们全成了死人。
牟道被戈剑的剑法惊了一下,呆然无语。一般的高手绝占不了他的便宜。他服下“六合金丹”,平添了六十年功力,几个月来又天天与文疾喂招,剑术已达出神人化的境界。他的剑艺也许比不了乃师文疾,相去也不会太远。
锦衣卫手腕受伤,恼恨至极,却不敢再往上围,只好后退。
官差们见戈剑神勇非凡,也不敢轻举妄动,僵在了那里。
牟道道:“好兄弟,快动手,杀退他们。”
戈剑稍一迟疑,终于大开杀戒。
在瞬间里,他想通了,反正已得罪了官府,怕已无用了。
他轻叫一声,长剑如疾风卷起,搅起一道银弧,仿佛舞女的白绸,开合一分,一招“碎石飞星”抖起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