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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头,关孤冷清清的道:“李发,我己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下手的时候一定要从正面,不要背着对方,否则日后传将出去,还叫人以为我们老是抽冷子暗袭呢!”李发黑脸微红,呐呐的道:“这家伙窝囊得紧,从前面下手,我怕他会耍赖……”
关孤硬板板的道:“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其他问题由我来操心!”
吞了口唾液,李发恭谨的道:“是,大哥。”
用左手握着黑犀骨剑把子,轻摩着下颔,关孤瞄了瞄蜷曲地下的谢沧州,低沉的说道:“这小子‘摆横’了,李发,你出手还算干净。”
李发露出一口白牙笑笑,道:“吃这行饭十来年啦,靠的就是这一手,大哥,假如动作还拖泥带水的话,‘悟生院’的禹老板不早就叫我卷铺盖了?”
将剑柄依上肩头,关孤淡淡的道:“夸不得你两句,一夸你就晕头了,走吧。”
说着,他自己首先转身朝着反方向的巷尾走出,李发却自怀中摸出一只银闪闪的精巧小棺材来,往谢沧州的尸身上一丢,然后急步跟上。
转出巷尾,便来到街道的尽头了,这里有一家小杂货铺。
一黑一白两乘骏马就拴在杂货铺外的栏杆上,李发抢上一步,朝杂货铺老板打了个招呼,解下马缰牵到一边。
关孤翻身上了黑马,李发自己则跳上另一乘白驹,两匹铁骑迎着夕阳,沐着晚霞,扬尘疾驰而去。
鞍上。
关孤轻轻用手指抹去眉心的汗珠,凝注极西的夕阳,面色沉郁而冷木,仿佛在寻思着什么。
而一片带着凄迷韵味的紫酡晚照,便洒在他俊逸又幽邃的面容上,衬着他飘扬的黑蹩,便显得他更加飘幻与落寞了……。
紫疤李发谨慎的跟在后面,他一会窥探关孤的脸色,一下子回头瞧瞧也已落在迷蒙暮霭中的小镇,禁着声不敢吭飞。
关孤,冷寂的道:“用不着再回头看了,李发,那地方并没有值得留恋之处。”
干笑一声,李发策骑靠近一点,道:“关大哥,我在想,当那‘和田镇’上的人们发觉了谢沧州的尸身之后,还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呢?”
关孤平静的道:“一个鱼肉乡里,仗热欺凌人的恶霸死了,你以为那里的老民们会是种什么样的反应呢?”
李发笑道:“当然是额手称庆,人心大快了!”
望着悬于马首侧旁皮套中的长剑,关孤道:“大约是不会错的。”
顿了顿,他又道:“老实说,李发,我们今天挤身在‘悟生院’里吃这行饭,尽管禹老板打着‘替天行道’的招牌,顶着‘伸义报冤’的帽子,却总然脱不了杀伐,脱不了血腥,整日价与伤生残命的行径打交道,和阎王判官抢生意,日子久了,连脑子想的,鼻子闻的,也全都是那般腥膻膻的了。”
他顿了顿,若有所感地接道:“我们既然脚踏进这个泥沼,要想拔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进退之间是何等的艰难,我们便只好消极的做到一点:‘心安’,换句话说,就算我们脱离不了这种舐刀头血,玩人命玩己命的生活,至少也不能滥杀无辜,迫害善良,即便杀吧,也要杀些恶人,宰些歹徒,不可以唯利唯益,六亲不认,更不可以昧着心肝,连道义仁恕全不讲了……”
李发黝黑的脸膛上涌起一片忠憨赤诚之色,他正容道:“这些我全省得,尤其是关大哥你平素的训海,一向的教导,我都铭记在心,而且一体遵行,在‘悟生院’十余年来,我从一名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承蒙大哥一手提拔,到今天成为院中的二级头领,更由大哥你擢升我为你的副手……,这等厚恩大德,全乃大哥所赐,大哥的言行思想,也就是我的言行思想,大哥朝哪里去,我宁死也跟着不回头!”
关孤吁了口气,道:“你能记着我的心意,也就够了,别的却无庸惦念。”
玩弄着手中的皮络,李发低沉的道:“大哥,难怪有很多次重要的买卖由钱师爷传交下来你都不肯接受,甚至还当场给钱师爷下不了台……”
关孤冷冷的道:“姓钱的老小子仗着是禹老板的大舅子,作威作福,傲气凌人,别人仰他的鼻息争着巴结他,我可不理他那一套!”
李发笑道:“大哥所拒绝接受的那些次买卖,大约全是些失德曲理的歪生意了?”
关孤点点头,道:“差不多,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每一次有生意交下来,只要指定是我办,我就一定要追根究底,问清楚来龙去脉,直到自己认为不亏良心了,才接下来办……”
他望了李发一眼,接道:“否则,只要有一点不对劲,我就立即推辞掉,我刚才说过,这种生活够得上冷酷、寡情的了,即使脱离不了,干涉不住别人,至少,自己也需要求个心安理得……”
微微一哂,他又道:“我知道钱修伯这老小子对我十分不满,背后讲了我不少闲话,在禹老板面前,更是找空就攻击毁谤我,而说穿了,禹老板对我又如何?他也并不喜欢我呀,但情势所逼,他又不得不迁就我,容忍我,他亦明白,‘悟生院,之所以有今天的根基与局面,我姓关的可是有大把血汗洒在里头!”
李发颇有同感的道:“大哥,谁也知道‘悟生院’在最早开创之初,只是个蹩处角偶的小小组合,毫无名望可言,直到大哥受邀加入,才声咸大振,一日千里,固然‘悟生院’是禹老板手创,但却是大哥你将它拓广起来的。”
他吞了口唾沫,接道:“况且,听说有一次禹老板与大哥你共同外出做一票买卖时,因为消息失真,中了人家圈套,禹老板身陷重围,几乎丧命,还是大哥你拚死冲入将禹老板救出来的,那一次,大哥你还负了重伤呢,就凭这些血汗功劳,禹老板再对你怎么头痛也只有认了……”
神秘的一笑,他又放低了嗓门道:“此外,大哥,以你这身惊鬼位神的本事,禹老板亦不能不让你三分……”
关孤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与禹老板好歹也有十二年的交情了,双方互相容让是应该的,谈不上谁的本事强,更不能说谁含糊谁,至少,形式上他总还是‘悟生院’的魁首,只要不太离谱,我一直尽量尊重他的意见,听从他的谕示,以前的种种,我根本再懒得去提说了,他能想着自是最好,要不,忘了也罢……”
轻喟一声,关孤目注满天的残照,悠然又道:“看,如今,想想以前,多少令人有点感慨,‘悟生院’行事的宗旨也已变质了,在往日,可的确抱着‘替天行道’,‘伸义报冤’的目的去作为,那段时光是多么的纯真笃实,诚挚可喜,但今天,你看吧,任什么伤天害理的买卖也都接,任什么失德曲义的生意也都承受,只要能拿钱,不管有理无理,掺杂进什么邪恶,也一概不问,一概不论了!”
李发沉重的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大哥,尤其是‘真龙九子’加盟之后,简直就更是善恶不分,天翻地覆了,这九个人似是有些心理不正常,嗜杀若命,好像什么买卖都无所谓,只要教他们有机会杀人就行,而他们九个人的那种跋扈劲,也和他们的嗜杀狂差不多,全院里,我看他们除了对禹老板和大哥你还存着几分畏惧外,就只对老板的姘头‘玉魔女’程如姬规矩点,其他的人,像全不在他们眼中了!”
关孤冷淡的道:“当初邀他们九人入伙,全是禹老板的意思,我一直就没有赞成过,如今我和老板搞得面和心离,这九个人就更加得宠了,至于程如姬这婆娘,典型的冷血蛇蝎,我想不通禹老板当初是怎么和她姘上的,她雀占鸠巢,现在连老板的元配钱夫人都退避三舍,奈何不得她了!”
李发抽抽鼻子,道:“大哥,据我看‘双环首’夏摩伽夏大哥似是也蛮苦恼的,整个院里,大概也只有他和你谈得来……”
关孤点点头道:“今天的‘悟生院’,假如说还有一个正直之士,那就是‘双环首’夏摩伽此人了……”
李发忙道:“不,还有大哥你……”
关孤笑了笑,道:“巧嘴!”
他忽然又道:“对了,李发,你看禹老板的贴身护卫‘七头骷髅’黄甲这个人怎么样?”
“嗤”了一声,李发道:“他只是一头忠实的狗,除了禹老板谁也不相信,禹老板就是他的主宰,是他的灵魂,像是他活着全为了禹老板似的,这个人武功高强,性子猛悍,但却是个不用头脑,不分善恶,惟主子马首是瞻的蠢东西!”
关孤冷清的一笑,道:“骂得好,李发,看不出你还颇有点观察力!”
李发笑道:“过奖了,大哥。”
渡心指第二章 险、薄、人世情
第二章 险、薄、人世情
蹄声清脆而单调的飘扬在暮霜四合的荒野间,这条土路便一直蜿蜒向前,伸展向茫茫的云天尽头,从马上看过去,除了远处隐隐的山脉,就只有周遭寂寂的迷漫荆野,游散在大地的那片紫蓝色烟霞,也都是那么冷清清,孤零零的了……。
关孤沉默了半晌,喟然道:“好一个寒冷的夏。”
李发舐舐踊唇,小心的道:“大哥,寒冷的夏?”
关孤寂然一笑,道:“你不明白?”
李发打了个哈哈,道:“还请大哥指点。”
关孤低缓的道:“这是一个人心境上的感受问题,夏天原本酷热,但那却只是表面上的,在我眼里,它就显得不大一样了,热得冷森,热得孤寂,热得茫然,又热得苦涩,感觉着它是热的,但又何尝不热得那等寒凛与淡漠呢?”
他摇摇头,又道:“这好有一比,李发,当你处身在一个热闹嘈杂的场合里,往往你也会觉得出奇的孤单及冷清,仿佛那些喧嚣并不属于你,你隔着身边的人群虽是那么接近,却好像离着老远,似是独自走在深山荒径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