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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道:“你若是想苦头陀、韦一笑,脸上不会是这样的神情。那几个又丑又怪的家伙,你想到他们之时,会这样又温柔,又害臊么?”
无忌不好意思的一笑,道:“你这人也真厉害得过了份,别人心里想的人是俊是丑,你也知道。老实跟你说,我这时候想的人哪,偏偏一点也不好看。”
赵明见他说得诚恳,微微一笑,就不再理他,她虽聪明,却也万万没料到他所思念的意是船舱上层中那个丑女蛛儿。
无忌想到蛛儿为了练那“千蛛绝户手”的阴毒功夫,弄得容颜凹凸不平,那晚废园重见,唯觉更损于昔时,言念及此,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惋惜她面容难看,只是觉到她这种邪门功夫越练越深,只怕身子心灵,两蒙其害。待得想到那日殷利亨说起自己坠崖身亡,蛛儿伏地大哭的一番真情,心下更是感激。他自到光明顶上之后,日日夜夜,不是忙于练功,便是为明教奔走,几时能得安安静静,想想自己的心事?偶尔虽也记挂着蛛儿,也曾命冷谦派人在光明顶四周寻觅,也曾向韦一笑查问,但一直不见踪迹,此刻见到了蛛儿,心下又是深深自责:“她对我这么好,可以我对她竟是如此寡情薄义?何以这些时日之中,我竟没将她放在心上?”其实,张无忌做了明教教主之后,他是把自己的私事一概都抛之脑后了。
赵明忽道:“你又在懊悔什么了?”张无忌尚未回答,突听得船面上传来一阵吆喝之声,接着便有水手下来禀道:“前面已见陆地,老婆子命咱们驶近。”赵明与无忌从窗孔中望将出去,只见数里外是个树木葱翠的大岛,岛的东端奇峰挺拔,耸立着好几座高山。那船吃饱了风,直驶而前。只一顿饭功夫,已到了岛前。那岛的东首山石直降入海,并无浅滩,是以那船吃水虽深,却可舶在岸边。
海船停舶未定,猛听得山顶传来一声长啸,声若龙吟,悠悠不绝,雄武威壮,令人听之精神为之一振。无忌蓦地听到啸声,当真是惊喜交集,这啸声熟悉之极,正是义父金毛狮王谢逊所发。一别十余年,义父雄风如昔,怎不令他心花怒放?当时也不及细思谢逊如何会从极北的冰火岛上来到此处,也顾不得被金花婆婆识破本来面目,急步从木梯走到后梢,向啸处所发出的山峰上望去,只见四条汉子手执兵刃,正围着一个身形高大之人在舍死忘生的激斗。那身形高大之人披着一件灰布长衫,空手而搏,正是金毛狮王谢逊。张无忌一瞥之下,便见义父双眼虽盲,虽然是以一敌四,虽然是赤手空拳的抵挡四件兵刃,但丝毫不落下风。他从未见过义父施展武功,此刻只瞧了几招,心下甚喜:“昔年金毛狮王威震天下,果然是名不虚传。我义父武功远在青翼蝠王之上,足可与外公并驾齐驱。”但那四人也是武功了得的高手,那山甚高,从下面望将上去,瞧不明白四人的面目,但见他们个个衣衫褴褛,背上负着若干布袋,看来是丐帮中的子弟长老。旁边另有三人站着掠阵,似乎倘若这四人支持不住,便即上前相助。只听一人说道:“交出屠龙刀——饶你不死——宝刀换命——”山间劲风将他的言语一声断断续续的送将下来,无忌耳音虽灵,但隔得远了,却也听不明白。须然只听得这几句,已知这一干丐帮人众,乃是意在劫夺屠龙宝刀。只听得谢逊哈哈大笑,说道:“屠龙刀便在我身边,丐帮的臭贼,有本事便来取去。”他口中说话,手脚上招数半点不缓。
金花婆婆身形一晃,已到了岸上,咳嗽数声,说道:“丐帮群侠光降灵蛇岛,不来跟老婆子说话,却去骚扰灵蛇岛的贵宾,意欲如何?”无忌心道:“原来这岛便是灵蛇岛了,听金花婆婆言中之意,似乎我义父是她请来的客人?我义父当年无论如何不肯离冰火岛回归中原,怎地金花婆婆一请,他便肯来?金花婆婆又怎地知道我义父他老人的所在?”只见山顶上数人一听山下来了强援,只盼及早拾夺下谢逊,攻得更加紧了。岂知这么一来,登时犯了武学中的大忌。须知谢逊双眼已盲,全凭听取敌人兵刃来路的风声,以资辨位应敌。这四名丐帮众出手一快,风声更响,谢逊长笑一声,砰的一拳,击中在一人前胸,那人长声惨呼,从山顶上直坠下来,拍的一声巨响,摔得头盖破裂,脑浆四溅。旁边掠阵的三人见情势不对,其中一人喝道:“退开!”轻飘飘的一拳击了出去,这一拳的拳力若有若无,教谢逊无法辨明来路。果然拳力直击到谢逊身数寸之处,他才知觉,急忙应招,已是手忙脚乱,大为狼狈。先前打斗的三人让身闪开,旁边掠阵一个老者又加入战团。此人与先前那人一般的打法,也是轻柔的掌法。数招一过,谢逊左支右绌,迭遇险招。金花婆婆喝道:“季长老,郑长老,金毛狮王眼睛不便,你们用这等卑鄙手段,枉为江湖上的成名英雄。”她一面说,一面撑着拐杖,走上山去。别看她颤巍巍的体态龙钟,似乎被山风一括,便要摔将下来,那知她身形移动,竟是极快——。
但见金花婆婆拐杖在地上一登,身子便乘风而虚般的向前一纵,几个起落,已到了山腰。蛛儿跟随在后,她武功便不及金花婆婆的精纯,但纵跃之际,却也极快,但也看得出她已出全力,不似金花婆婆这等行若无事。张无忌挂念着义父安危,也大跨步登山。赵明跟着上来,低声道:“有这老婆子在,狮王无险,你不必出手,隐藏形迹要紧。”无忌点了点头,反手挽着她上,紧紧跟随在蛛儿身后。这时只看到蛛儿婀娜苗条的背影,若是不瞧她的面目,何尝不是个绝色美女,何尝输与赵明、周芷若、小昭三人。他心念一动之下,随即自责:“张无忌啊张无忌,你义父身处凶险,这当口你却去瞧人家姑娘,心中品评她相貌身材,美是不美?”其实张无忌既见金花婆婆上山相救,知道这位老婆婆武功高极,义父已无危险,他此时已二十二岁,当年和蛛儿曾有婚嫁之约,虽然作得不准,但青年男儿,偶兴求偶之念,那也是人情之常,不足深责。
四个人片刻间到了山巅。只见谢逊双手出招极短,紧紧守住门户,全是防御的打法,只等敌人的拳脚攻近,这才以小擒拿手拆解。这般打法一时可保无虞,但要击敌取胜,却也不能。张无忌站在一棵大松树之下,眼见义父满脸皱纹,头发已然白多黑少,与当日分手之时,已是苍老了甚多,想是这十多年来独处荒岛,日子过得甚是艰辛,心下不由得甚是难过,胸口一阵激动,忍不住便要代他打发敌人,扑上前去想认。赵明知他心意,捏一捏他的手掌,摇了摇头。
只听金花婆婆说道:“季长老,你的『阴出掌大九式』驰誉江湖,何必鬼鬼祟祟,变作绵掌的招式?郑长老更加不成话了,你将『回风拂柳拳』暗藏在八卦拳中,难道金毛狮王谢大侠便不知道了——咳咳——昔年丐帮是江湖上第一行侠仗义的大帮会,唉,近年来每况愈下,越来越不成话了——咳咳——”谢逊瞧不见敌人的招式,对敌时十分吃亏,加之那季郑二长老十分狡狯,出招时故意变式,便谢逊捉摸不定。金花婆婆这一点破,谢逊已然胸有成竹,乘着郑长老拳法变不变之际,呼的一拳击出,正好和郑长老一拳相抵。这一拳威力奇大,幸好郑长老武功也强,但还是退了两步,方得拿定桩了。季长老从旁挥掌相护,使谢逊无暇追击。
张无忌瞧这丐帮二老时,只见那季长老矮矮胖胖、满脸红光,倒似个肉庄屠夫,那郑长老却憔悴枯瘦,面有菜色,才不折不扣似个丐帮人物。远处站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也是穿着丐帮的服色,但衣衫浆洗得干干净净,背上竟也负着八个布袋,以他这等年纪,居然做到丐帮中的八袋长老,那也是极为罕有之事。无忌瞧了两眼,只觉此人相貌好熟,似在何处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忽听那人说道:“金花婆婆,你明着不助谢逊,这口头相助,难道不算么?”金花婆婆冷冷的道:“阁下也是丐帮中的长老么?恕老婆子眼拙,倒没会过。”那人笑道:“在下新任长老不久,婆婆自是不识。在下姓陈,草字友谅。”无忌一听他自报姓名,登时记起,心道:“陈友谅,是了!那日太师父带我往少林寺求医,有一少年过目不忘,将太师父手录的『武当九阳功』背得一字不漏,便是此人了。但他是少林子弟,怎地当起丐帮的长老来了?嗯,丐帮之中,各门各派的子弟均有,少林子弟授入丐帮,也不足奇。他聪明迥人,若是习得少林派的上乘武功,一进丐帮,自能出人头地。何况他尚且偷习我太师父的武当九阳功。身兼武当少林两派之所长,何愁不在丐帮中身居高位。”
金花婆婆厉声道:“武当派门下的弟子,也投进了丐帮么?”张无忌从陈友谅朗声对答、调匀气息的内功之中,原已听出他已颇得武当派内功的心法,听金花婆婆这么一叫,心下暗怒:“这人偷学了我太师父的『武当派九阳功』心法,竟然暗自修练,好一丢脸!”对金花婆婆耳音之敏锐,不禁甚是佩服。只听陈友谅笑道:“在下出身少林,这位老婆婆强换在下门派,好笑啊好笑!”他说这几句话时,吐气刚猛,确是九阳功的法门。张无忌于少林、武当两派的九阳功都曾学过,一听之下,心想此人兼习两派内功,各有所成,实是才智过人。蓦听得吆喝之声大作,郑长老的左臂又中了谢逊一拳,本来在旁观斗的三名丐子弟,又挺兵刃上前围攻。这三人武功不及季郑二长老,本来反而碍手碍脚,但谢逊双目已盲,而且他目盲之后从未和人动手过招,绝无临敌经验,今日初逢强敌,全凭听风辨声,敌人在拳脚之中再加上兵刃,那就极难辨别方向,片刻之间,肩头已中了一刀。无忌见情势危急,正要出手,赵明低声道:“金花婆婆岂能不救?”无忌略一迟疑,只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