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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玉堂穴”在人身胸口,位于“紫宫穴”下一寸六分、“膻中穴”上一寸六分,属于任脉。这穴道并非致命的大穴,但位当气脉必经的通道,若是一加阻塞,全身真气立受干挠。张无忌听着圆真的呼吸,待得离他二尺,说道:“圆真大师,晚辈是为了周全双方,你别见怪。”说着缓缓提起手来。圆真苦笑道:“此刻我全身动弹不得,只有任你小辈横行。”自从“蝶谷医仙”胡青牛一死,张无忌辨认穴道之技已是当世无匹,他与圆真之间虽然隔着一只布袋,但伸指出去便是点向“玉堂穴”,竟无厘毫之差。
猛听得杨逍、冷谦、说不得齐声叫道:“啊哟!快缩手!”张无忌只觉右手食指一震,一股冷气从手指尖直传过来,有如闪电一般,登时全身皆冷。只听周颠、铁冠道人等一齐破口大骂:“臭贼秃,胆敢如此使奸!”张无忌全身簌簌发抖,心里已然明白,那圆真虽然脚步不能移动,但勉力提起手指,放在自己“玉堂穴”之前。张无忌苦在隔着布袋,瞧不见他竟会使出这一步棋子,一指点去,两根指尖相碰,圆真的“一阴指”已隔着布袋直传到他的体内。
张无忌虽然受损,但圆真是将全身残存的精神内力尽数逼出在手指之上,双指一触之后,他全身瘫痪,脸如白蜡,便如僵尸。厅堂上本来有八个人受伤后不能够移动,这么一来,又多了一个张无忌。周颠最是暴躁,破口大骂少林贼秃奸诈无耻。杨逍等人却想,这倒也怪圆真不得,敌人要点他穴道,他伸手自卫,原无什么不当。圆真虽然一时之间疲累欲死,心中却自暗喜,心想这小子年纪不大,能有多少功夫,中了一阴指后,料他不到一日便即身死,自己散了的真气当可在一个时辰后慢慢凝聚,仍是任由自己为所欲为的局面。
当下厅堂之上,又回复了寂静无声,过了大半个时辰,四枝蜡烛逐一熄灭,厅中更是漆黑一片。杨逍等听着圆真的呼吸由断断续续而渐趋均匀,由粗重而逐步漫长,知他体内真气正自凝聚,但自己略一运功,那一阴指寒冰般的冷气,便即侵入丹田,忍不住的发抖。各人越来越失望,心中难受之极。反盼圆真早些回复功力,上来每人一拳,痛痛快快的将自己打死。胜于惨受这种无穷无尽的折磨。冷谦、周颠等人索性瞑目待死,倒也爽快,其中说不得和彭莹玉两人却甚是放心不下。原来五散人中,说不得和彭莹玉都是出家和尚,但偏偏是这两人最具雄心,最为关心世人的疾苦,立志要大大做一番事业。
这时局势已定,最后终于是非丧生在圆真的手下不可,各人生平壮志,尽付流水。说不得道:“彭和尚,咱们处心积虑,想要赶走蒙古鞑子,那知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唉,想是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劫难未尽,还有得苦头吃呢。”
张无忌守住心口一股热气,和那一阴指的寒气相抗,但说不得的这几句话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奇怪:“他说要赶走蒙古鞑子?难道恶名远播的魔教,还真能为天下百姓着想么?”只听彭莹玉道:“说不得,我早就说过,单凭咱们明教之力,蒙古鞑子是赶不了的,总须联络普天下的英雄豪杰,一齐动手,才能成事。你师兄棒胡,我师弟周子旺,当年造反起事这等声势,终于一败涂地,不是为了没有外援么?——”张无忌心道:“周子旺?那不是周芷若姑娘的父亲么?”彭莹玉以后几句话,就没听进耳里。
忽听周颠大声道:“死到临头,你们两个贼秃还在争不清楚,一个说要以明教为主,一个说要联络正大门派。依我周颠看来,都是废话,都是放屁。咱们明教自己四分五裂,六神无主,还主他妈个屁!彭和尚要联络正大门派,更是放屁之至,屁中之尤,六大门派正在围剿咱们,咱们还跟他联络?”铁冠道人忽然插口道:“倘若杨教主在世,咱们将六大门派打得服服贴贴,何愁他们不听明教号令。”周颠哈哈大笑,道:“牛鼻子杂毛放的牛屁更是臭不可当,杨教主倘若在世,自然一切都好办,这个谁不知道?要你多说——啊哟——啊哟——”他张口一笑,气息散涣,一阴指寒气直透到心肺之间,忍不住叫了出来。冷谦道:“住嘴!”他这两个字一出口,各人一齐静了下来。
张无忌心中思潮起伏:“看来明教这一教派,中间包藏着许多原委曲折,并不是单单专做坏事而已。”便道:“说不得大师,贵教宗旨到底是什么?可能见示否?”说不得道:“哈,你还没死么?小兄弟,你莫其妙的为明教送了性命,咱们很是过意不去。反正你已没几个时辰好活,本教的秘密就是跟你说了,也没干系。冷面先生,你说是么?”冷谦道:“说!”他说话当真是简洁之极,本该说“你对他说好了”,六个字却以一个“说”字来包括了。
说不得道:“小兄弟,我明教源于大食国,唐时传至中土。当时唐皇在各处勒建大云光明寺,即是我明教的寺院。我教教义是众生平等,若有金钱财物,须当救济贫众,不茹荤酒,崇拜明尊。只因历朝贪官污吏欺压我教,教中兄弟不忿,往往起事,自北宋方腊方教主以来,已是算不清有多少次了。”张无忌也听到过方腊的名头,知他是北宋宣和年间的四大寇之一,和宋江、田虎等人齐名,便道:“原来方腊是贵教的教主?”说不得道:“是啊。到了南宋建炎年间有王宗石教主在信州起事,绍兴年间有余五婆教主在衢州起事,理宗绍定年间有张三枪教主在江西、广东一带起事。只因本教素来和朝廷官府作对。朝廷便说咱们是『魔教』,严加禁止。咱们为了活命,行事不免隐隐秘诡怪,以避官府的耳目。正大门派和本派积怨成仇,更是势成水火。当然,本教教众之中,也不免偶有不自检点,为非作歹之徒,给正大门派抓住了把柄,于是本教之声誉,便如江河之日下了——”
杨逍突然冷冷插口道:“说不得,你是说我么?”说不得道:“我的名字叫做『说不得』,凡是说不得之事,我是不说的。各人做事,各人自己明白,这叫做哑子吃馄饨,肚里有数。”杨逍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张无忌猛地一惊:“咦,怎地我身上不冷了?”原来他初中圆真的一阴指时,寒冷难当,但隔了这些时候,寒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须知张无忌在十岁那一年身中“玄冥神掌”的阴毒,直至十七岁那一年方才去净,七年之间,日日夜夜圴在与体内寒毒抗,运气御寒已和呼吸、霎眼一般,不须意念,自然而成。何况他长期服食血蛙,练成九阳神功,体内阳气充旺之极,过不多时,早已将阴毒驱除干净。
只听说不得道:“自从我大宋亡在蒙古鞑子手中,明教更成朝廷死敌,历代教主,均以联络江湖豪杰,驱除胡虏为已任。只可惜近年来明教群龙无首,教中诸高手为了争夺教主之位,闹得自相残杀。终于有些洁身自好,翩然归隐,有些另立支派,自任教主。教规一堕之后,与名门正派结的怨仇更深,才有眼前之事。圆真和尚,我说可没半句假话吧?”圆真哼了一声,道:“不假,不假!你们死到临头,为什么要说假话?”他一面说,一面缓缓站了起来,向前跨了一步杨逍和五散人一齐“啊”的一声,轻轻惊呼,各人虽明知他终于会比自己先复行动,却都没想到此人功力居然如此深厚,中了青翼蝠王韦一笑的“寒冰绵掌”,竟能如此迅速提气运功。
只见他身形凝重,左足又向前跨了一步,身子却半点没有摇晃。杨逍冷笑道:“空见神僧的高足,果然非同小可,可是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话啊。难道此中颇有暧昧说不出口吗?”圆真哈哈一笑,又向前迈了一步,说道:“你若不知晓其中底细,当真是死不暝目。你问我怎能知道光明顶的秘道,何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得山巅,好,我跟各位实说了,是贵教杨破天教主夫妇两人,亲自带我上来的。”
杨逍一凛,暗道:“以他身份,决不致会说谎话,但此事想来决不能够!”只听周颠已骂了起来:“放你的狗屁!这秘道是光明顶的大秘密,是本教的庄严圣境。杨左使虽是光明使者,韦大哥是护教法王,也从来没有走过,自来只有教主一人,才可行此秘道,杨教主怎会带你一个外人行此秘道?”圆真叹了一口气,出神半晌,幽幽的道:“你既非查根问底不可,我便将二十五年前的一件隐事跟你说了。反正你们终不能活着下山,泄漏此事。唉!周颠,你说的不错,这秘道是明教的庄严圣境,历来只有教主一人,方能进入,否则,便是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可是杨破天的夫人是进去过的,杨破天犯了教规,私带杨夫人偷进秘道——(周颠这时插口骂道:“放屁!放屁!”彭莹玉喝道:“周颠,别吵!”)——杨夫人又私自带我走过秘道——(周颠插口大骂:“他妈的,呸,呸!胡说八道。”)——我不是明教中人,走进秘道也算不得犯了教规。唉,就算明教之徒,就算犯下重罪,我又怕什么了?”他说起这段往事之时,声音竟然甚是凄凉。铁冠道人问道:“杨夫人何以带你走进秘道?”圆真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老衲今日已是七十余岁的老人——少年时的事——好,一起跟你们说了。各位可知老衲是谁?杨破天是我师兄;杨夫人是我师妹,老衲出家之前的俗家姓氏,姓成名昆,外号『混元霹雳手』的便是!”
这几句话一出口,杨逍等固然惊讶无比,布袋中的张无忌更是险些儿惊呼出声。冰火岛上那日晚间谢逊所说的故事,清清楚楚的显现在眼前;他师父成昆怎地杀了他父母妻子全家、怎地滥杀武林人士图逼成昆出面、怎地拳伤空见神僧那成昆却不守诺言现身——无忌猛地想起:“原来那时这恶贼成昆已拜空见神僧为师,神僧为要化解这场冤孽,才甘心受我义父那一十三记七伤拳。岂知成昆竟连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