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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傍晚渡过长江,不日即可到苏州。』有人在舱外禀道。
『太傅,您不如先去休息一下,以免渡江之时有所不适。』璎体贴老年人,宛转说道。
『承蒙王爷关心,老臣也就不硬挺这把老骨头,先去歇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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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年纪大了,自不具备璎的龙马精神,极易困顿疲乏,听璎这麽一说,正中下怀,亦就顺著璎的意思去午睡了。
前舱剩下璎一人,仅馀留几名侍从在旁伺候茶水。
走到窗前,打开窗扉,靠窗坐下,随意抽出一本书,有一下没一下地翻著页数,也不知他看进去多少。
『那……那是什麽……』
舱外忽有人惊叫起来。
『是燕舫……是燕舫……』
曾经奉命在江湖上走动过的人首先认了出来。
江中棹帆如梭,瞬间即逝,吃足风势的座舟眼看便要撞上来船。
猛地一声娇脆地发喊,燕舫轻灵地侧转船舷,避开了可能导致舟覆人亡的迎头痛击,有惊无险地跳过或许有的惨剧的发生,两船上众人都暗淋一身冷汗。
『有意思……』
璎倚在窗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眉宇剔飞异样的神采。
『王爷要追究那船上之人吗?』旁侧有人问道。
『算了……不过这船倒造得好!』璎赞赏之馀,心念电闪,立时喝令,『掉转船头追上来。』
『是!』
说了不追究,怎麽又要他们赶上去?
虽不明王爷用意,身为属下的第一铁律,就是听命行事,少问为什麽。
奋起全力,掉转船头,紧追远去的燕舫。
领先的燕舫见有船只从後赶来,施展出浑身操舟技巧,摇橹摆桨,始终保持超出一线的地位。
璎的手下儿郎多是习武之辈,眼见燕舫在前,陡起万丈雄心,自持臂力过人,不甘示弱地急起直追。
终是燕舫船型流线轻巧,吃水又浅,璎的座船无法逾越於它。
『在前头了。』
远远瞧见燕舫系缆一埠码头,璎的船也顺势靠了上去,停泊在其一旁。
『你们这些人好不讲理,死咬住我们的船不放。』
一青衣俏婢站上燕舫船头,娇斥连连。
『大胆!』
仗著靖王的威势,那些属下狐假虎威,纷纷大声吆喝。
『什麽大胆小胆的,你们这些贼眉鼠眼的家夥死盯著我们的燕舫,一定是不按好心眼。』
青衣俏婢瞪大一双美目,气势汹汹地顶了回去。
『放肆!』
从未碰过有人胆敢在靖王驾前如此张牙舞爪,本来装出来的横脸此刻也不得不弄假成真。
『退下。』
璎缓步踱出船舱,衣袂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好似淩波曼舞的仙子。
『请问是燕小姐的芳舟吗?』
卓傲船头,渊伫屹岳,气势凝宛。
『正是……』
本来气焰如虎的小妮子蓦地睹见璎恍若天人的俊颜,惊怔之下,不禁稍显失神。
『请勿误会在下是征歌逐色的狂蜂浪蝶,在下只是有事欲向燕舫的主人请教,属下若有唐突之处,万望姑娘海涵。』
璎彬彬有礼地朝青衣俏婢柔声解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覰向她身後绣帘低垂的镂花兰窗。
『不知是靖王爷纡尊驾临,倒是燕儿的婢女无礼莽撞了。』
清柔似晚风的声音带著魔力般的磁性,一支骨肉丰匀的玉手缓缓撩起绣帘,露出一位丽人风姿美好的上半身。
『燕小姐名满大江南北,谁人不知那个不晓,而本王少出禁宫,燕小姐又是从何得知本王的身份呢?』
既已被人识破,璎坦荡地承认自己便是靖王璎,一口一个『本王』,摆明了他高高在上的尊贵身份。
『换作旁人,燕儿或许懵懂不觉,但天下皆闻的美男子靖王爷的绝世风采,燕儿一见便知,燕儿怀疑您又凭什麽认为可以瞒过天下人的眼睛?』
『原来如此,是本王问愚了。』
璎释然。
『靖王爷掉棹追来,是否想听燕儿唱上一阙新词?』
妙目流眄,嫋娜姿曳,风华不比花泪语逊色。
『非也非也。』
『说得也是,据闻靖王爷载美而归、藏娇金屋,燕儿的粗姿陋曲哪入得了王爷的耳目,自是不希罕了。』
『燕小姐游弋长江千里,临江渡曲,好不风雅,本王早有耳慕。』璎温恂而笑,光灿无比,立时将燕儿的姿色比下去,『本王欲待请教燕小姐,这燕舫造型出自何人之手?』
『说来惭愧,乃是燕儿的一时涂鸦之作。』
听靖王问起燕舫,燕儿暗暗心惊。
『燕小姐不但色艺双绝,难得还精通造船术!』
璎由衷惊叹,未料到这得他满口赞誉的燕舫竟是风尘女子的游戏手笔。
『王爷谬赞了。』
燕儿还以笑容,明媚照人。
『燕小姐可否将此船造图纸见赐小王。』
拱手为礼,因为有求於人,璎的口气也谦逊起来。
『王爷要这做甚?』
燕儿愕然,别人花费重金求自己隔舟唱上一曲,炫慰平生,这位俊美王爷却仿佛对自己的美色歌艺全不在意,仅对自己的燕舫大生兴趣。
『近来海防不靖,水寇猖獗,小王见燕小姐的芳舟操纵灵巧、易於行水,想仿照一批充入水师,改良战船……』
『原来王爷是想将燕舫改制成战船,用於廝杀,此事恕燕儿断难从命。』
俏脸罩上一层薄霜,燕儿冷冷地打断璎的话。
『西北异族、东南边患,若非将士舍身忘死,这大好河山早就被跌蹄沦陷,小王希望狼烟早靖,才想略尽棉薄。』
『请王爷毋须再多说什麽。官吏贪墨枉法、鱼肉横行,动辄令尹灭门,燕儿决不会用自己的心血来保障那些家夥的逸乐。』
『中原地大物博,皇兄纵然销肝沥胆、励精图治,也难免有鞭长莫及之叹。既然燕小姐不愿,也就不勉强了,就此告辞。』
复施一礼,璎施施然退下船头。
『王爷且慢!』燕儿喊住璎的身形,『您不想听燕儿唱上一曲吗?』
『小姐好意,小王心领了。』璎头也不回地道,『燕小姐的歌声只适於为盛世添色,想起边塞士卒效死用命、浴血沙场,小王实是无心聆听,多谢燕小姐的盛情。』
燕儿微耸动容地目送璎优美的背影消失於舱门之内,情难自禁地低语:『难怪……怨不得你会对他如此倾心……原来他真的是如你所说……』
两船交错而过,水过无痕,各自奔向早经命运设定的生涯。
『你火速回京去告知德清,命他慎选一名影卫设法混上燕舫,暗中绘下燕舫图型。』
刚回舱中,璎迫不急待地朝身边侍从下令。
『遵命!』
『要挑个老成些的,本王观此女甚是聪慧,看来不是易予之辈,千万莫要弄巧成拙。』
『属下明白。』
璎命船只再度泊到岸边,那人立即上岸,星夜策马回京。
安排妥当诸事,璎微觉宽心,颊生冷笑。
明的不成来暗的,我一定要将燕舫弄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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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莺啼序
四月十四,春光豔炽,南壕街上人头涌动,接踵摩肩。
林列道旁的摆摊小贩,扯开大嗓门,招呼来往游人,那摊上摆设的小玩艺儿件件精巧别致、雅拙逗趣。
『大娘,买上一盒神仙香,保你在菩萨面前求什麽灵什麽。』
『这位公子,买一束神仙花哟,送给心上人,笑得比花美。』
『喂,小姑娘,这神仙镯与你正配,便宜点算你如何?』
小商摊贩顾不上擦去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拼命鼓动舌簧,施展出自家经商的独门功夫吸引人前来驻足,直说得嘴角泛沫。
他们不算贪心,仅想多卖出些东西,好回家养儿糊口。
小老百姓的可怜,又岂是那些整日身居云端的人可以在朝夕间弄明白的?从无切肤之痛,那些人永远也不会明白!
丝绢轻拭香津,白皙的肌肤泛起悦目的粉红,小嘴微翕,娇喘吁吁。
『小姐,我们到那边的茶棚下坐坐再走吧。』
没想到平时文文静静的小姐今天居然那麽有劲头,走了大半天也不喊一声累,换作往常早就让她扶回闺房休息了。
『不,我还想继续逛逛。』
美丽的脸孔抹上一缕孩童才有的稚气,装作未曾看见丫环的惨累模样。
一年难得几回出游,她可不想白白放过。
金莲得得,她走得比丫环跑的还快。
『这裏人这麽多,龙蛇混杂,小姐您是千金之体,要是不慎有何闪失,别说是婢子一条贱命,就连老爷夫人也担当不起呀。』
丫环的提醒声声句句入耳,触及她心底最不愿去想的伤痛,娇靥倏然一黯,双足渐渐沈重。
十六岁,连什麽美梦都来不及编织,她这姑苏太守之女便要应选秀女入宫。
花葩尚未开出最鲜豔的颜色,她就要活生生地藏进御苑,从此仅供一人观赏,数十年的馀生要在争宠、等待中渡过,想来也觉心寒如冰。
刚才的得意尽失,日头当午,她竟感到全身一阵阴冷。
久居州府之职的爹爹一心跻身中枢,妄图弄个侍郎、尚书、大学士干干,好光耀他刘家的门楣。而自己这个如花似玉的独生女是江南出名的美人儿,以她的姿色足以搏得皇上宠幸,到时以此为晋身之阶,定可一展他的鸿图抱负,日後的飞黄腾达、加官晋爵不在话下。
故而,皇上圣旨诏选江南秀女之时,不顾母亲坚决不让女儿进宫受苦的抗议,一意孤行地头一个将自己女儿的名字写入秀女名册,巴望著凭藉女儿的裙带春风将他一同吹上九重天。
但是,他却从未想到过要问女儿一次——她自己是否愿意进宫?
婉约娴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