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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酸涩沉重的眼睑,猛地坐起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淡淡的下弦月透过窗棂照在地上,半点温度也无,阴森清冷。他摸了摸已然湿透的后背,汗水冷冰冰地黏在肌肤上,像是水蛇在身体上游走,感觉很难受。他掀开被子,另找了件衣服换上,胸前那道狭长的剑伤在掌心擦过,手稍稍顿了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唤人进来伺候。
梳洗罢,他看了看时间,天色尚早,还未完全亮起来。东方一抹鱼肚白挂在厚重的云层之上,显得这个清晨有些压抑。冯陈进来禀报,“公子,属下等全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他略点了点头,“司空呢?”冯陈答:“魏公子说他马上过来。”他低头沉吟不语,不知在迟疑什么。
冯陈瞧了瞧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云姑娘那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打住,半晌才说:“听说她昨晚闹了半夜才睡?推迟半个时辰再出发。”起身前往云儿的卧房,打算亲自叫她起床。却碰见一个侍卫神色慌张地跑过来,诚惶诚恐地说:“公子,属下该死,云姑娘不见了……”
燕苏脸色立变,厉声喝道:“怎么回事?”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只见云儿屋里被褥整齐,半个人影都没有。他摸了摸褥子,没有一点热气,显然是一夜都没有人睡;又见窗口半开,被山上的寒风吹得嘎吱嘎吱响。他转过身来,目光在守卫的几个侍卫身上冷冷扫过,锐如寒刀冰剑。
几人都是铁铮铮的硬汉,不知杀过多少人,面对刀枪剑戟眉头都不皱一下,却被他一个眼神扫得浑身打了个寒噤。其中一人单膝跪地,低着头说:“属下等昨夜奉命保护云姑娘,哪知半夜被人偷袭,连来人的影子都没见着,已经被人放倒了。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众人跟着跪下。
燕苏冷冷道:“本宫一向治下严谨,赏罚分明,不用我说,自己去领罪吧。”几个人领了八十军棍回来,脸青唇白,浑身是伤,被人搀扶着对燕苏磕头,“谢主子不杀之恩。”燕苏挥手,让他们下去,带领几个侍卫气势汹汹去找东方弃。要说云儿半夜失踪一事跟东方弃无关,除非让他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
东方弃听到云儿失踪一事,大大吃了一惊,“什么,云儿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燕苏冷笑,“这个应该是你比我更清楚才对。”东方弃仔细回想,如实说来,“昨晚我有话跟云儿说,嗯……房里有些不方便,于是带她出来。说完后,她就回房了。”燕苏看他神情不像说谎,不悦道:“你有什么话不能等到第二天,非要半夜三更跟她说?”东方弃不语,只说:“她一个人能去哪儿?”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6)
燕苏十分烦躁,“东方弃,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语气十分严厉。云儿昨天不过是赌气,还没到撇下众人独自出走的地步,自然是因为东方弃才会走的。东方弃想到昨晚云儿临走前说的“不用,我自己会走”,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不是回房,而是要离开自己,跟着慌起来,“糟糕,她一定是生气了。”一会儿想到她体内的寒毒,一会儿又想到江湖险恶,万一她有个什么意外……心中十分着急,恨不得立时就把她找回来。
燕苏转头看向东方弃,将他的担忧、焦虑、慌乱尽收眼底,眸中闪过杀意。
吴不通、吴语、魏司空、史潇潇等人听到动静,全都赶了过来。吴不通见二人言语不合,似乎要动手的样子,连忙劝说:“先别忙着打架,事有轻重缓急,云儿这丫头重伤初愈,武功低微,性子又不好,赶紧把她找回来要紧。万一要有个三长两短,后悔就来不及喽。”众人都点头说是。
燕苏也意识到找回云儿乃眼前的头等大事,露出隐忍的神情,随即大喝一声,“吩咐下去,立即出发。”他本来就打算走,此刻连告别的话也不说,掉头就往外去,跨过门槛时,又回头警告说:“东方弃,你给我记住了,云儿是我的人,你要是再敢蹚这趟浑水,阴魂不散,休怪我不念救命之恩,对你不客气。”
东方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皱紧眉头,一直没说话。
对于云儿的失踪,大家都非常担心,只有一人是例外,那便是史潇潇。她乍听云儿不见了,眼睛一亮,拍手说:“太好了!”碍于身边的人怒目相视,不敢表现得过于兴奋。
魏司空代表燕苏对吴不通以及九华门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又送了许多钱财布帛等物,冯陈、褚卫等人牵着马来到院前的晒谷场集合。吴不通和吴语作为九华门的主人来送他们,彼此客套一番。燕苏沉着一张脸站在队伍前面,看得出心情十分不好。吴语是女孩子,感觉十分敏锐,早已看出他对云儿感情很不一般,不忍见他如此,踌躇了许久,终究是走了过去,说:“燕公子,一个晚上,云妹妹她……她想必走不远。你,你不要担心……”细声细气的,生怕惹恼了他。
燕苏冷冷看了她一眼,半点开口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吴语鼓足勇气却碰了个冷钉子,十分尴尬,顿了顿说:“燕公子……我有一只老虎……不咬人的,很听我的话,对气味特别敏感,能追踪人……云儿和大猫感情很好……哦,对了……大猫就是那只黑虎……”一席话说得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可是燕苏仍然听懂了,眉毛一扬,“把那只老虎带过来。”想了想又说:“吴姑娘,这事你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
所以云儿前脚刚走,燕苏后脚就追了过来。他派人在富阳镇上随便打听一下,便知道云儿跟着一个俊俏的年轻公子来了长乐客栈,心下已不喜,不在他跟前才多久?就开始沾花惹草、惹是生非了。他怕她神通广大再次偷溜,派人先将长乐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才踢开门。
哪知一来就看到令他*的一幕,怒道:“你们干什么?”云儿和侯玉乍然见到燕苏,均吓了一跳,尤其是云儿,做贼心虚,一时间竟找不到说辞。侯玉趁她失神的刹那,冲破制住的穴道,机灵地逃出来,提起裤衩就往屏风后面躲。燕苏怒不可遏,提剑便往屏风后面去抓侯玉,还担心“家丑不可外扬”,顺手把门关紧了。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7)
云儿感觉十分怪异,眼前的情形颇像“奸夫*,捉奸在床”,而燕苏便是那个绿云罩顶的人,只不过他头上这顶大大的绿帽,她还没有给他戴上去就是了。她摇了摇头,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啊。
侯玉刚披上罩衫,还来不及系扣,燕苏的龙泉剑已经挟着天风海雨刺了过来,招式狠辣,完全是一击毙命的杀招。侯玉虽整日在花丛中游荡,终究是“龙侯史魏”侯家的世家子弟,家学渊源,身手十分敏捷,一个“滚地雷”钻入了床底,只不过钻得有些狼狈,露出一大截光溜溜的小腿。幸好他腿上毛发稀少,皮肤白皙晶莹,也不觉得怎么恶心难看。
侯玉这个人一向*,怀春少女、美貌少妇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也不管人家有没有丈夫,所以登堂入室、偷香窃玉之举自然少不了。
所以,任何荒唐事在侯玉看来都不成其为荒唐事,反而另有一篇歪理邪说,气得他爹侯森一脚将他踢出家门,眼不见心不烦。
燕苏见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不顾身份钻入床底,轻蔑地“哼”了一声,一剑由上而下,刺穿床铺,直没入柄。只听得一声惊叫,云儿以为侯玉定然没命,哪知他是见到白晃晃的剑身从自己肋下穿过,一时受了惊吓,忍不住惊呼出声罢了。侯玉跟着滚了几滚,从另一边钻出个头来,翻着白眼,满脸都是灰尘。云儿见了忍俊不禁,见燕苏提剑追了过去,连忙拦腰抱住他,口里喊:“不要打,不要打。”
燕苏听得她竟然在维护这个不要脸的小白脸,更加气了,回头怒喝:“你说什么?”云儿吓得小心肝为之一颤,赶紧说:“这个人死不足惜,杀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我有更好的办法整治他。”说得燕苏和侯玉均不解地看着她。
侯玉被人五花大绑带到燕苏跟前。云儿找来一套花花绿绿的女装以及胭脂水粉、头钗珠花等女子用的物事,围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侯玉转了几圈,脸上似笑非笑,指着那套女装吩咐,“给他换上,小心伺候,可别弄砸了。”几个侍卫忍着笑答应了。燕苏一开始仍然板着一张脸,待见到云儿将侯玉打扮成妓院鸨母的形象,脸上还粘了一粒豆大的黑痣时,眼角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侯玉一脸无奈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笑不得,怪腔怪调地说:“在下是不是该请云姑娘赐名?”语气中满是自嘲的味道。云儿拍手说:“对对对,差点忘了,就叫翠花如何?”说得满屋子的人掩唇偷笑。她抬手勾起侯玉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说:“从今天起,你就留在本姑娘身边伺候吧。要是敢不老实,哼哼……”拔出匕首往桌子上一插。
云儿正为自己的杰作扬扬得意时,却见燕苏走过来,双手搭在自己肩上,淡淡说:“云儿,你过来。”该是跟她算账的时候了。
越是这样平静无波的语气越是让云儿胆战心惊,她随燕苏来到一间上等厢房,燕苏让人端来一碗黑漆漆、黏糊糊的浓药,她露出厌恶的神情,捏着鼻子问:“这是什么?”燕苏吹了吹手上的热茶,慢悠悠地说:“这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三日醉’。”云儿摇头,“又不是酒,叫什么三日醉,我不喝。”她喝药都喝怕了。
燕苏抬头盯着她看,一字一句重复,“你不喝?”语气轻飘飘的,房里的空气顿时如寒风过境,瞬间结了冰。云儿见他嘴角青筋暴出,眼睛微眯,随时要发怒,连忙改口,“喝,喝,喝,谁说我不喝,便是毒药我也喝了。”没看清说这话时燕苏怔忡了一下,她一仰脖,闭着眼睛咕噜咕噜喝了。喝完还倒提空碗,抹了抹嘴巴,以示她非常合作。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8)
燕苏正襟危坐,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平静地说:“‘三日醉’是最温和的一种毒药。”云儿一脸错愕,头上仿佛炸了个惊雷,右手抚上自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