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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晌午,我正在城南书院街的泊舟馆里、与几个士子讨论一回魏晋书法,正在兴头,馆外突然一阵吵嚷。
大家稍停,决定歇息片刻把那骚扰捱过去,哪知四五个官家打扮人突然闯了进来。
士子们都慌忙站起身,簇成一堆,我在人群中向外望去——为首的,可不就是那盛气凌人的均赫王爷。
我也不言语,只等他在人群里搜寻——看见我,冷哼一声、攒着脸便过来了。
“销魂公子,别来无恙啊?”他咬牙切齿道。
“托王爷福!”我娇笑。
“哼!不敢!有劳销魂公子府上坐坐,本王有事请教!”千云戈丝毫不客气,听着是请,可分明就是在威迫。
我目色一敛,变得冷然:“恐怕今日不便。”
“销魂你……”千云戈要恼,可终于压住、闷声道:“本王诚意相求,请公子赏光……”
见他退步,眼神一转、我也懒得刁难,于是叹口气,道:“既如此,我怎么好拂了王爷盛情。”
在场众人看着我俩说话,早吓得傻在一旁。
“那就有请吧!”千云戈示意随从让开路,我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一直候在门外的哑仆见了我,正要上来服侍,千云戈已经死拽着我胳膊向大门口走去。
哑仆见势不妙就要追来,我使他个眼色,他不知所措地跟着,却是不敢妄动。
千云戈三两下把我塞进马车,哑仆终于奈不住,吭哧数声上前寻我。
我挑开帘子道:“哑仆,你先回家!”
“滚!”千云戈一把推开哑仆,上了车,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响声渗人。
哑仆倒在地上,终于被我放下帘子隔距。
马车左右拐了几道弯儿,而后、便向均赫王府飞驰而去。
看得出,千云戈现在极想把我狠劲儿揉捏一番。
然而,算他“进益”,进门半天,仍只是绷着身子——尽量不手脚乱晃、尽量不走来走去、尽量不吼声雷响。
“你到底又闹什么?”他的话几乎变成哀求。
我心中暗笑:王爷宝贝儿,爱极了你这明明气极、却又不敢对我发泄的样子。
算我坏透了,却是你亲自选的,所以——别怪我装作无辜、并且问:“我闹什么了?王爷不看看是我在闹还是你在闹!”
“你——”他前进一步,凶相又多泄漏一分:“你倒是为什么要搬出去!”
瞟他一眼,我仍板着脸:“那王爷说说,我为什么不能搬出去?”
“你住口!”千云戈挥臂、拨掉个宝昭瓷的垒花梅瓶,星星红屑撒了满地,一副风雨初虐的险象;“你敢再叫——敢再叫——”
“叫什么?”我明知故问。
“我不是你的王爷!”
“王爷……”大约是听到碎响,碧桃不知好歹地走了进来,见到这番光景、早吓得说不出话。
“滚!”又是一声——
可怜的双斗玲珑盏……
可怜的几天都会做恶梦的碧桃……
我侧目凝视千云戈,心想:点到为止,不可太过。
于是缓和一下,我倒像累了似的坐上玉椅,努力寻找个舒服的姿势,而后道:“好好,你不是我的王爷,你是我王叔嘛。王叔息怒,销魂知……”
“销魂!”千云戈突然哀怆一声,鼻音中带出伤痛的腥弥。
我所有的戏弄立时胎死腹中,瘪着嘴,半晌说不出话。
“你是要我怎样才肯罢休!”怔怔然,千云戈眼中竟蓄满了泪水。
我一下子慌了手脚,三思着刚才的经过——天,我说了什么把你难过成这样。
不敢注视他,却是心虚地起来,诺诺道:“千……云戈!”
千云戈不解恨地候着,终于深吸口气,走了过来,拉住我问:“不气了?”
眉一吊、我不解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怪我什么也不告诉你,便暗中与皇上合谋;皇上小子对你做的事的确该死,可这回,沼仓国趁我失势竟强我叛国,多亏他里应外合才救了我,况且——”千云戈说着,不禁失起神来。
我总算明白了那时 千云戈叫陈松来的目的和这前前后后的玄机——原来,如此。
叹口气,他继续道:“这回皇上又分我朝中四成兵力,要我镇守西南,这是他大度;他有意与我分羹天下,我又如何不帮他?再说,我不帮他,就是帮沼仓,我千云戈再谋逆、也还不至到卖国、反了自己祖宗……”
“别说了!”我忙打断他,“我不是为这个气你。”
千云戈迟疑地看着我,眼神恍惑不定。
我抬头对上他瞑邃的眸子,痴一刻,问:“千云戈,分开的日子,你可曾梦见过我?”
他一怔,竟有些笑意:“你问这干什么?”
我用力拉住他,固执依旧:“你告诉我,你梦见过我么?”
千云戈低下头,轻声道:“梦过。”
“经常梦吗?”
“嗯。”
心里一下豁亮起来、如有所悟:“我也是,特别是昏睡那段日子,我好像天天梦见你、夜夜梦见你;你信吗,那梦就跟真的似的,我真的摸到你了,我还闻到你头上龙骨簪的香味,真的……”说着,我轻轻卸去他的头冠——
果然和梦里一般,早生华发……
“我知道。”千云戈捏住我的手,慢慢十指合拢,把我包裹。
可弥漫心头的却不是指掌间传来的温热,反是浴火般的痛苦难捱,我追问:“可你为什么又不理我?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下?那地方冷极了、空极了,我每天像死了似的,因为什么都没有——你知道什么都没有,就个行尸似的一刻不停捱着是什么滋味吗?”
“我……对不起!销魂……”千云戈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心有余悸地不停安抚。
我心里已经笑了,没有怪你,我爱;只是憋着口气,想要发泄而已。
我尝到了寂寞,知道了苦味;我看到了天地失色,透悟了承宠之孤极、美极。
然而,没有什么会因为我的苦、我的孤独而改变,只有让自己宣泄人间,容纳这浮世的给予,便也不枉费了风华与情怀。
再看着他——我该怎么安慰你为我的无数疼爱、不舍和自责?
抚上那白发,丝丝缕缕都绞缠着我的心脉。
“云戈,爱你……”我终于说。
他依旧在刚才的情绪中沉湎,突然惊醒似的对上我:“你……”
“爱你。”
千云戈又抱紧我,手臂像烙铁,几乎将我化了。
我感觉出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和全身上下无法自控的颤抖,压在我颈弯的贴烫、渐渐积蓄成泻闸的温湿。
“爱你……”说不够,而后:“所以让我搬出去。”
千云戈再次惊住,他猛地扳开我,几乎不能说话:“为……为什么……你不是说、你说爱我的……”
“是,所以我才搬出去。”
“为什么?不行!我不许!”他孩子似的执扭着,脸上已躁得凌乱。
我沉默片刻、想挣开,他却把我攥得更紧;于是随他,道:“云戈,你为我生气、为我难受、为我自毁、为我心疼、为我牵挂、为我不舍……你为我的一切、我都喜欢极了,真的——喜欢我的一举一动都让你那么在意,喜欢你为我牵肠挂肚;但我也爱你——可能很久以前就是。
我有过很多种疼痛,但而今,最让我疼不过的——是看着你有难在身,我却无能为力;我想给你多一些,可我——实在太穷。”
“你……你不穷。”他固执。
“我穷。
我想,要是我能有皇上的心计,或者有千云淇的武功,或者有——有顾峥的执着,再或者有你的不顾一切,那该多好。我脆弱、胆小、好报复、小心眼儿,又喜怒无常……”
“行了,你哪儿有你说的……”
“有!你们都对我好,所以看不见我的不好,我不好极了,坏透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千云戈狠劲晃我一下,脸上攒皱着。
哽哽嗓子,我倔犟道:“不说也是——反正我不想再作你府里养的少爷!要么你放了我,让我自己难过一生;要么你让我自立门户,成就些事业。
我或许一辈子也比不上你们,但我有一份立场、有一份力量,下回你需要我时、我就决不会什么也给不了你!”
千云戈几次想插话,都被我坚决挡住,最后、盯着我看了半天,眼神幻散成滟潋——
终于稠着嗓子、仍有不甘地:“那也不用非搬出去呵;你走了我要是……”他再三犹豫着,道:“你想做什么随你,就住在府里不是也一样?我以后再不限着你——这回是真的,我发誓行吗?”
我慢慢挣开他,羞赧道:“不是你——你……你怎么都明白不了!在你身边——我必是、必是管不住自己,又要一懒就什么都依赖你。”说完,偷瞥他一眼——
他痴了一刻,竟得意笑了。
“你笑什么?”
“啊……”他仍是笑,而后拉起我的手,亲一下、放在脸上:“你要赖、我让你赖一辈子的有什么!”
我抽回手:“我跟你说正经的!”
千云戈刚要说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为难起来:“销魂——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
“那地宝——我给了皇上。”他说着,目光小心搜索着我的反应。
“什么?”我惊叫,脸一冷、转身背对他。
“销魂……”他伸手、却犹豫着不敢碰我。
努力憋着——别笑,而后道:“哼,你们早算计得头头是道,独把我蒙在鼓里——”
再瞥他一眼——急了?急了、就好!
“要想把这事抵押过去,你也别再跟我废话,只要让我搬出去、我就不记恨你!”我说的坚决。
“真的!”他一乐又扯过我。
天——我满心怀疑看着他:“你听明白没有,我是说你得答应我搬出去住!”
他一震,想了又想,叹口气,终于道:“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拦了——可你不能住的太远。我听人说了你现在的住处,那地方不好,又小、来往又麻烦。你先回来住几天,我另让人给你找个好住处再搬不迟。”
“你找?到最后只怕又找到你府里来了!我住着那里极好,搬来搬去麻烦,再说我要开的新铺子离那里也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