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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五,一个暖洋洋的五月天。温暖的风吹抚着头发,春天已经来了,时间快得不可思议。仔细想来,这可是我二十岁以前的最后一春了。虽说,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长野冬季奥运会在不知不觉间就结束了,现在换成残疾人奥运会登场。我换上一件蓝纹衬衫,戴上卡西夫留下的墨镜,坐在西口公园的长椅上。桦树枝头冒出了嫩绿的新芽。过了两点,小俊、贤治和无线电一个接一个地抵达。到齐之后,我点了点头。
大家一路晃到西口公园后头的小径。在微热的太阳下,翘课的学生跟翘班的上班族都在悠闲地散步。我瞥了一眼去年夏天和崇仔一起逮到绞杀魔的宾馆街,来到东京艺术剧场后头。卸货专用通道停着一辆大型白色拖车,车子里正不断地往下搬低音大提琴、竖琴和定音鼓的箱子,看来一场管弦乐队公演又要开始了。
我们背对着翠绿花圃席地而坐。在远远的对面,就是大都会饭店的咖啡厅。
这是真正的坐山观虎斗。
我们跟大都会饭店咖啡厅之间,除了一条马路之外,就是一面高三米、宽十米的巨大玻璃。我们手拿罐装果汁和矿泉水,坐在被太阳烤得热烘烘的路边,玻璃窗里头就像是电视屏幕般一目了然。这可是难得的贵宾席呢!
咖啡厅柱子旁边的沙发上,出现了肥E和ADIDAS男的身影。后者今天也隆重地换上了夹克和宽松长裤。另外还有一个光头远远地坐在入口,看来是个望风的。我看了看手表,差五分钟就到三点。我提议道:
“都闷着干吗,看电视不得闲扯几句吗?谁先来开个头,说两句话?”
三人面面相觑。无线电拨了拨标志性的蘑菇头,说道:
“大家不说就我来说好了。”
小俊问:“又要说什么秘密?”
“我就说说我跟电波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吧。”
我和贤治做了个鼓掌的手势。这漫长的午后时光,又要面临枯燥等待的时候,任何东西都能让我们感兴趣。
无线电的声音又高又嘶哑,像是蹩脚摇滚乐团的主唱。
“我们家条件一般,父母也没有离婚,是个平凡的家庭。五年前在我上中学二年级的春天,他们买了理化课的实验套件给我,是个用一只螺丝起子和焊枪就可以组装好的FM发射机。我周日下午就迫不及待地把它装好。急急地扒了两口晚饭,就下定决心当晚一定要进行试播。我半夜起床后,先把发射机的开关打开,然后偷偷跑到外头。”
大玻璃窗里头有了动静。一个身穿深色西装、拿着铝制公事包的年轻男子走进咖啡厅,小心地环顾四周。看见肥E后,轻轻颔首,走向他那一组沙发。肥E和男子不知边谈什么还边笑着。那穿西装的家伙看起来怎么不像天道会的?安静的对话。没有任何动作。
看来这种对话还得继续一段时间。无线电便又继续刚才的故事。我们的眼睛都在直直地盯着那扇玻璃窗。所以他的声音听来就像是从远方传来的。
“虽然也有人批评U2落伍,但我很喜欢他们那时的新专辑,于是先把Stay这首歌录到回转式录音带,再接到电波发射机,然后就出门了。我在自行车上载了一台小小的FM收音机。就在那个暖洋洋的春夜。一边听着杂音,一边听着我最喜欢的曲子从我的广播电台里传来,那种感觉真是爽毙了。转进某一条街时,盛开的白色樱花和U2像晚霞一样舒畅的歌声蓦地重叠。那首歌的歌词里说‘如此遥远,却又如此接近’。我在笔直的街道上欢快地骑车奔驰,一直到收不到信号的地方。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在夏夜海里游泳的海豚,那种跟家距离很远,却仍紧紧相系的感觉,真的令我迷醉。或许也是因为我没什么朋友吧,所以从此以后我就迷上了电波。三个月后,我就被别人取了个‘无线电’的绰号。”
我觉得无线电是个幸福的人,因为他可以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大部分的人,都没有碰到那种快乐瞬间的机会。
所以安毒才会变成一种生意吧。
正当我们想要再给无线电的故事拍拍手的时候,玻璃窗里的无声舞台又开始紧张起来。
分散在宽敞咖啡厅里头,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男人们一齐开始动作,把肥E的沙发包围起来。其中一个四十出头的矮小男人从上衣内袋掏出一份文件,拿给肥E看。嘴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
肥E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脸上表情毫无变化。看来他已经被吓傻了。负责把风的光头穿过自动门想一个人偷溜,结果被守在外头的刑警拦住了。
这几个贩毒的家伙各被两位警官架着胳膊走出了饭店咖啡厅,向入口处的两台白色厢型车走去。肥E等人被押上了车。车阵从我们眼前通过,在西口改正通右转后消失。十字路口到池袋警察署只有短短五十米,不知道肥E会怎么想?
或许他根本来不及想这些问题,人就已经进入警局了吧。
短短几分钟的精彩默剧结束了,咖啡厅里那些吓得快要停止呼吸的人们再度活动起来。他们的表情比被逮捕的当事人显得更夸张,嘴巴里应该正反复叙述着方才看到的世纪瞬间影像吧?
目击!池袋警察擒贼记!全记录!!!
我们起身,拍拍屁股,晃悠悠地离开了现场。
“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吗?”
无线电的声音居然变得有些落寞。在春天黄昏太阳的照射下,西口闹区又变成了一片蜂蜜色。
如此遥远,却又如此接近。
我忽然也很想听听无线电所说的那首歌。
池袋街头又陷入了两三天的神经质中,不过一个星期后就完全恢复了平静。打手机给猴子,才听说天道会原料批发部门的人员通通被警方抓起来了。猴子幸灾乐祸地嘻笑着:
“对了,阿诚,你这次是不是也插了一脚呀?”
“根本没有。”我回答。呵呵,脚倒没插,不过在旁边看了场好戏就是了。
挂断手机。这次的事件没有流一滴血,回想起来真是万幸。只有大量的黄色污水流到下水道去,当然,那都是过去式了。但愿那些污水能够早一日再变回蓝色,然后从某处泉涌而出吧?
水和生命,因此而循环不息。池袋也是这样的,我很有信心。
打手机给旅行回来的千秋,约好在上班路上的丸井百货前见面。我穿一件短袖T恤,靠在丸井百货入口旁的黑色四方柱上,千秋拿着手提包过了马路。深蓝色缎子连身洋装,一派淑女形象。
“诚诚,等很长时间了吧?”
我摇了摇头。
“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被我们用了一些,但这些剩下的,就还给你吧。”
说完,我从裤子的侧边口袋拿出一个银行信封。
“我们不说好的吗?这个不用还了。”
“不行。我不是专家,所以我也不能跟那些专家一样收钱。一开始不就说好了吗?”
我默默注视着千秋,千秋也那样看着我。隔了一会,千秋点点头。
“好吧。那我们就来一场交换吧。”
千秋打开手提包,从里头拿出一个挂着泰迪熊吊饰的手机。虽然搞不清楚状况,我还是用只剩一半钱的信封和她交换了手机。千秋声音沙哑,回避我的眼神:
“这个手机里存了十七个毒贩的电话号。不过因为肥E被抓,所以现在应该是十六个。我虽然说是戒了毒,但一直都没舍得把这些电话号码丢掉。我曾经整晚握着这只手机发抖,心里想着反正只要有安毒买就行了,到早上再打一通电话去好了。但是,既然你这样为我们付出,我真的要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诚诚,这部手机就请你帮我丢掉吧。谢谢你,再见。”
一说完,千秋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气,她直视着我的眼睛。飞红的脸颊,含泪的双眼。我默默地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手机。
千秋很开心地一笑,然后背转身子,走向通往绿洲的闪亮白色道路。
一直到看不见千秋的背影了,我才接着走进丸井百货,搭着手扶梯一层层往上,来到六楼的男性服饰区。在这个不是周末的下午,店内空空荡荡,店员比买东西的客人还多。我进了男厕,走到贴着化妆镜的洗手台前,用力拧开水龙头,把水槽放满。水很快溢满了椭圆形水池。我平静地把千秋的手机浸泡在摇晃的水面中。但愿所有的罪恶与污点都随流水而逝。
默默地呆了三分钟,看着水在慢慢地流逝,直到没有再浮起任何小气泡的时候,我拿起手机,按下快速拨号键。液晶屏幕一动也不动。看来已经毫无反应了。
转头从丸井百货出来,该回家了。半路上,我走到西口地下街,把千秋的手机丢到不可燃垃圾桶里。手机掉下的时候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把我吓了一跳,幸好没人转头看我。
如果故事在此结束的话,就很完美了。
但是,千秋和卡西夫还是分离了。造成他们分离的凶手,不是安毒,也不是黑道,而是更可怕的对手——经济不景气让众多的公共建设纷纷停马。卡西夫所在的小型土木承包商被竞争者举发,被控“雇用非法劳工,用超低价格来承包工事”。正在晨祷的卡西夫被出入境管制局的人逮捕。春天结束时,卡西夫被强制遣返阿拉伯。
大约两周后,我家水果行收到了从阿巴斯港寄来的DHL国际特别专递包裹。打开一看,是一把用丝巾包着发出银白色光芒的弯刀,做工相当精致,刀柄上还嵌着天蓝色的土耳其石。读完卡西夫的信,我才明白这种叫Jambiya的月形弯刀是有特殊含义的,它是成年男子的标志,卡西夫将它送给我,是因为“阿诚是了不起的男人,未来再会吧”。
千秋没有放弃。她在我家店前面连吃了两串哈密瓜串后,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你把钱还我了,不如我就用它去阿拉伯玩一趟好了。”从那以后,每次看到千秋,她的脖子上总是系着一条黑色纱巾。我问她那是什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