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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在这本书里当然也提到年老疾病和死亡,但是当那个人八十岁得肺炎躺在床上快死的时候,他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就这样死去:嘴巴张着,两手交叉放在书上。
那个人没有孩子,他一辈子没有尝试过任何事,更不要说爱情,所以他的侄女就继承了这本书。她一直在照顾生病的叔叔,也亲眼看到他没有休息而且不快乐的一生。她想,我才不需要一本让人一辈子不快乐的书,于是她把书丢一边,但是她还是没办法忘掉这一本书。这本书让她感到害怕,她把书放进盒子,盒子让她感到害怕。她把盒子藏进阁楼,阁楼让她感到害怕。最后甚至整栋房子都让她感到害怕,她只好逃到国外去。
她的儿子是一个能干的养兔专家。有一天他在整理阁楼的时候,发现这本书,他把书放在电视机上,就没有再去碰它。有一天晚上他突然打开书来看,他看到有关养兔子的章节,读完之后,他说:这是什么玩艺儿?上面写的我老早全都知道了。就这样他把书从窗户丢到外头。
第二天邮差在路上捡到这本书,他就把书带回家,放在书架上之后,就忘了有这么一本书。有一次,他的小孩坐在玩具堆里哭,他就把书拿给小孩玩。小孩扯拉着书,用刚刚长出来的几颗牙齿啃书皮,要不是小孩的阿姨及时发现,把书抢走,小孩恐怕早把整本书啃完了。书被抢走之后,小孩继续哭。小孩的阿姨拿起书来念,她念得很慢,这样书才够她念久一点。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她故意把声音拉长或是再三咀嚼每一个字,这样一来,词不成词,句子也听不出来是句子了。
当她把书念完的时候,那已是几年后的事,她的脑袋里整天只有字音嗡嗡作声。在公共汽车站,她把书送给一个很瘦的女孩子。女孩子的弟弟把书拿来看,看不到十行就有人来叫吃饭了,他把食指夹在书页中间,然后把书一起带到饭桌上。吃完饭之后他再也没办法继续看书,因为有其他的事妨碍了他看书。先是看电视,然后他累得睡着了,接着起床、早餐、上班、工作、午餐。从这天起,你只要看到他就会看到这本书。他的食指始终夹在书页中间,他带着这本书到处去,现在不管他做什么事都很仓促很潦草,因为他只有一只手是空着的。
他认识了一个女人,俩人最后结婚。他把书也一起带上床,每次只要他睡着,他的老婆就把书从他手上拿下来看,他一直没有察觉这件事,因为每天早上当他醒来,他的食指始终还是夹在书页中间。有一天,他老婆终于把书看完了,之后就离开了他,再也没有回来。
那人就这样一个人独自过活,一直到心跳停止。一个邻居在一堆难以形容的脏乱中发现了他。邻居把煤气炉关掉,把椅子扶起,收拾好满地的餐具。他发现了那本书,打开书来看,越看越入迷,却没有注意到,窗帘不小心碰到了蜡烛,已经开始着火燃烧。不久整个房间都着火了,这时候他正好读到关于火这一章,里面写着所有关于火的知识,但是一直到那本书也开始火光熊熊地燃烧,他才停止看书。最后他被呛死在烟雾里。
那本书就这样也付之一炬。现在剩下的只有关于那本书的故事——一本被火烧掉的书的故事。至于在澡缸、在湖里,或是在海里被水淹死的书的故事,我还没有听说过。
(林敏雅 翻译 玻璃鱼 录入)
一个到处流浪的城市
有一个城市叫做阿拉凡德,它位于一个蓝色的湖边。有一天,阿拉凡德突然失踪了,首先注意到这件事的,是一个正要去阿拉凡德找他母亲的人。他爬上山丘,山丘上原本有一座教堂。他远望四周,钟楼不见了,烟囱不见了,整个阿拉凡德消失得无影无踪。湖边,原来阿拉凡德所在的地方空荡荡的,只剩下交错的马路和铁轨。
那个人想:阿拉凡德不见了,而且没有留下半点讯息,它一定是半夜趁着起浓雾时走的。那个人决定去找寻这个城市,他四处走,到处问人:您有没有看到阿拉凡德?没有人看到这个城市。阿拉凡德﹗他扯破喉咙大叫,甚至在窄小得根本容纳不下阿拉凡德的峡谷里,你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也许阿拉凡德已经偷偷越过边境跑到国外去了,那个人想。于是他开始到其他的国家四处问。
就这样他找了十年。有一天,他突然发现眼前的村子没有被画在地图上,他猜想,自己一定走错路了,于是他向一个正在把牛赶进牛栏的小男孩问路。请问,这条路通往卡沙罗沙吗?
可能吧,男孩回答。
你不是这儿的人吧﹗
我是这儿的人,男孩说,但是这儿经常换地方。那个人想,这男孩脑筋可能有点问题,但是他还是问了老问题:有没有一个城市从这儿经过?
一个城市?叫什么名字?
阿拉凡德。
没听说过。它长什么样子?
它有工厂、教堂、医院、学校、餐馆、商店、桥梁、停车场。
这儿经常有城市经过,男孩说。有时是村子,有时甚至只是几间房子。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记这些东西。
这儿经常有城市经过?它们要到哪儿去?那个人问。
谁知道﹗到它们要去的地方,男孩说。
譬如说,我们现在所在的村子,它到这儿已经一个月了,我们不知道它还会待多久,也许它会永远留下来,也许它只是歇歇脚,不久就会离开。我们得跟着村子过日子,它到哪儿我们就得到哪儿,有时都还没适应好,它又收拾好房子、牛栏、仓库上路了。听说有些城市和村庄从来没停留过,到处在流浪。它们的居民通常是锅炉的修补工人,还有说书卖唱的人。
就在这时候,附近突然隆隆作响。
我们的村子要走了,男孩说,同时把最后一头牛拴好。如果你还想找到你的路,你最好现在就走。
那个人听了男孩的话。他才刚刚离开那些房舍,那个村子果然带着所有的东西上路了。
天色渐渐变暗,那个人坐在路边想着他的城市:它也许迷路了,找不到地方停下来。
他突然听到背后有喇叭声、铃声,还有笑声,他回过头,他的城市就在眼前。工厂、教堂、医院、学校、餐馆、商店、桥梁、停车场,它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一点长途旅行的沧桑。这时在城市的另外一边,太阳正要下山。
阿拉凡德,那人轻声地说。
你在这儿﹗城市说,来的正是时候,你母亲快死了,快来﹗她正在等你。
在我们这儿城市不会失踪,只有猫、金丝雀、金鱼会不见,它们到哪儿去了?
(林敏雅 翻译 玻璃鱼 录入)
邀请
夏天,在花园的一颗梨树下,一群昆虫一边飞舞一边哼着歌,我也跟着哼。我替锦葵撑了支架,拔除了一些杂草。我整理着花园,偶尔也停下来休息。
这时,有一双蜜蜂飞过来,对我说:今天我们的女王要结婚,我们正在找主婚人,我们选中了你。
我搓掉手指上干了的泥巴。谢谢,我说,这样的场合我该穿什么好?
翅膀,蜜蜂说。
大象的故事
有一只大象,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它要往哪里去,它的名字听起来很奇怪,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可以确定的是,它来了又走了。另外,它千真万确是一头大象,一头孤单的灰色大象,来了又走了。关于大象的故事,最重要的好像是它的内心,我知道在它的内心深处,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深沉和幽暗。所以即使我知道,我也无法描述。
狮子的吼声
有一只生了重病的狮子大吼一声,它的吼声冲向远方。在远方的尽头长着一株荆棘,吼声就这样缠挂在荆棘上。它当然想尽办法要挣脱,但是它越用力就缠得越紧。经过几个小时、几天、几个星期之后,它终于挣脱了。它赶紧跑回去找狮子,但是狮子早已经死了。在大太阳底下,狮子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许多鸟单脚停在它的肋骨上,昆虫也在它的耳朵里筑巢。
在这里必须说明一下,这不是吼声第一次迟到。狮子还活着的时候,它就偶尔会迟到。通常在这个时候,它也没办法骂它,因为这一刻它根本没有声音,它还得先向吼声借声音。吼声没有了狮子怎么办?这样长久下去总是不行。它希望有个落脚的地方,但是它找不到想换声音的狮子。声音总是自己得好。要是羚羊肯换声音,对他们一定有好处。但是每次他们只要一听到狮子的吼声,就吓跑了,根本不听它的请求。
吼声开始慢慢绝望。突然,有一只小老鼠出现在它面前。小老鼠在远处听到吼声的话,小老鼠想换个声音。喂!狮子的吼声,到我这里来,我在喉咙里清个位置给你,小老鼠吱吱地叫。
到你喉咙里?吼声大吼。
小老鼠二话不说,已经把自己的声音赶走了,把狮子的吼声捡起来。对吼声来说,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但是它没有拒绝。地方虽然窄了一点,但总比孤孤单单的好,它想。
这时在外面的吱吱声问:那我现在怎么办?小老鼠大声吼叫:不要在我耳朵里搔痒,走开!
没有了老鼠,吱吱声怎么办?我得把故事讲完。吱吱声离开了,它去寻找新的家。在邻近的山坡上,它发现了一个舒适的老鼠洞,而且是空的,它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吱吱声每天都在等待令人惧怕的老鼠吼声,它每天傍晚都回穿过原野,经过这里。只要老鼠的吼声已经过,地面震动,树上长了蛀虫的果子就会掉下来。我的狮子!吱吱声小声叫着,然后它总是在近乎幸福的赞叹声中睡着。
我曾经听过同样的故事,是关于一只生重病的母狮子,她大声吼叫,那是母狮子的吼声。至于那只老鼠是公的还是母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巴格达的骆驼
广场,你会经过一家卖烟的小店,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