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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榭开口喝道:「你们在做什麽?!」士兵们看见王爷来了,这才收敛起来,其中一人瑟缩地答道:「禀王爷,没··没什麽事儿。我们见这姑娘是卖艺的,大夥起哄要她跳舞给我们看而已。」
「放著正事不做,跳什麽舞?一群大男人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姑娘,羞不羞啊?要不要我记你们一个擅离职守?」
那跳舞的少女反倒落落大方,站出来打圆场:「王爷,您别误会,军爷们并没欺负小女子。小女子本来就是跳舞卖艺为生,军爷们若是肯出钱,小女子跳个几首,也算不得什麽。」
「这样啊?」萧榭回头向部属们喝道:「听到了没?姑娘都已经跳过舞了,还不快付钱?」
原本意在轻薄妇女的士兵们,此时也只好乖乖掏出钱来,扔进少女的钱箱里。
「钱给了就快回岗位去。快啊!」
那少女原本收钱收得眉开眼笑,见萧榭驱使士兵散去,连忙又开口阻止:「请留步,王爷。我一曲还没跳完呢。」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少女连连摇头,水盈盈的大眼直盯著萧榭:「那可不成,我既收了钱,就非得把舞跳好不可。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收了钱要是没把舞跳完会不吉利的。」
萧榭实在很想说天下哪来这麽愚蠢的行规,但是看少女一脸认真,又不忍拂她心意,便说:「好吧,那我们就来欣赏一下吧。不过可别拖太久。」
少女笑靥如花,点了点头,拿起铃鼓,又开始轻快地舞动。
萧榭见了她了舞姿,心中大震,彷佛当头被雷劈中似地。少女跳的舞,跟他在银狼谷里,见过的泥偶舞姿竟是极为相似,充满了异国风情。那少女长得清秀文静,但一跳起舞来,神态大变,媚惑妖艳之至,竟像是被附身一般。看得围观的人个个目眩神驰,心神无主。
萧榭目瞪口呆地看著那美丽的身影,只觉自己好像已不在淮邢城里,而是飞到了遥远的九华山上,某个诡异的小山谷里。在那里生活的时光,全部重现眼前。鲜明得像是自己才刚从谷里出来,正在回光明寺的路上。同时,从下山以来,一直隐隐约约盘踞在心头的空虚感,顿时一涌而上,袭入他脑中。
以後,再也见不到他了吧?他死了吗?还是被永远埋在地底了?
当那座祠堂沈入地底时,他知道他自己的一部分,也跟著入土长眠了。那是他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他在那里被玩弄、被羞辱、被教导,最後终於改头换面,重获新生。虽然那绝对算不上是愉快的经验,但是已经深深刻入他的骨髓中,一生与他长相左右。尤其是最後分别的那几个时辰。
虽然万般不愿,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当他知道牧天并没有舍弃他的时候,心中顿时生出了大石落地般的轻松感,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失落。
牧天什麽都不告诉他。即便是法力消失这种攸关生死的事,还是对他守口如瓶。他的一切都被他摸得清清楚楚,所以被吃得死死地,反之自己对却他一无所知,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最想不透的是他那种淡然的态度,不管是法力消失还是天地异变,他全不放在心上,总是一笑就带过,这到底是潇洒,还是冷漠?也许,他身为妖魔,又活了至少一千年,对人世间这些个生死聚散,早已不在乎了吧?他向来就是这种什麽都无所谓的德性,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游戏人间。而自己,就是他游戏里的一颗小小棋子。
想到自己在他眼中竟是如此地渺小,觉得喉头发酸,眼前也模糊了起来。不能在部属们面前出丑,萧榭连忙低头抹眼睛,一抬头却发现,在少女跃动的身影中,竟有一道绿光一闪而过。他大吃一惊,张大眼睛想看个仔细,绿光却没再出现。
我大概是眼花了吧。他心想。
这时後面传来一个慢吞吞的声音:「好热闹呀。原来当兵都不用做事的啊?」正是右军参将殷飞羽。
「才打下几个城,你们就开始庆功啦?太早了点吧?」殷飞羽冷冷地扫视众军士:「回去一人给我打二十棍!」
萧榭感到有些良心不安,站出来道:「殷将军,这也太重了吧?」
殷飞羽彷佛这才发现他,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啊,是王爷呀!哎呀,末将老眼昏花,没看到王爷在这儿,这才扫了王爷的雅兴,真是罪该万死!来来来,刚刚那二十棍取消,大夥儿继续玩吧,只要跟著王爷,绝对不会找不到乐子啊!」
徐庆大怒:「你这什麽意思?」
萧榭心中不快,也只能忍住,伸手制止徐庆跟他冲突,口中说:「殷将军,真是不好意思,本王一时不察,坏了军纪··」
「哪儿的话!」殷飞羽愉快地高声说:「像王爷这样英明盖世的人才,哪需要去在乎什麽军纪呢?」
萧榭被激得满脸通红,冷冷地说:「这跟英不英明有关系吗?这位姑娘一片盛情,自愿献艺给大家欣赏,大夥儿捧个场,又有什麽关系?在战场上待了五天,人总要喘口气休息一下吧?」
殷飞羽瞄了那少女一眼,露出嫌恶的表情。跳舞的人穿衣服原本就以轻快为原则,那少女穿著贴身的连身单衣,外头罩著一件飘逸的薄纱,更厉害的是她不怕冷,把整个雪白的颈项和精致的肩膀全露出来,让一群饿狼般的士兵狂咽唾沫。
「这是哪来的妖女,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搔首弄姿,惑乱军心?拉下去砍了!」
众人噤若寒蝉,少女吓得满脸发白,一溜烟躲到萧榭背後:「王爷救我!」
「殷将军,你责怪将士们是理所当然,本王无话可说,但是你平白无故要杀一个善良老百姓,这又是为什麽?」
「王爷,这女人做这种无耻的打扮,跳那种不伦不类的舞,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要是不趁现在斩草除根,日後必生大患啊!」
萧榭火气上涌,咬紧牙关道:「各地风俗民情本有不同,这里是北方边境,行事作风当然不会像中原人士一样。难道将军你在客居高句丽的时候,也敢把穿高句丽服装,跳当地舞蹈的人拉下去砍吗?」
殷飞羽脸上隐隐暴出一道青筋,随即又恢复平静,冷冷地望望萧榭,又瞄那名少女,微笑道:「原来如此。北国的女子,跟中原妇女风韵的确不同,正好对了王爷的脾胃。」
「你这话什麽意思?」
「王爷立下汗马功劳,打下几座边境小城,也该纳个侍妾犒赏自己了。既然如此,末将就不多言了。请王爷好好享用,末将告辞。」头也不回地走了。萧榭朝他背後喊:「才不是这样··」但是他根本不理。
萧榭气得胃痛,一想到这话要是在军中传开,自己不晓得会有多难作人,不禁在心里不断咒骂,更要命的是,旁边的士兵居然齐声大喊:「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萧榭完全忘了王爷的风范,破口大骂:「贺个头!全是你们害的!通通给我滚回岗位上!」回头对少女说:「没事了,你走吧!」
少女猛摇头,清亮的大眼里满是恐惧:「贱妾不走,贱妾要留下来伺候王爷。」
「胡说什麽!快走!」
少女跪了下来:「王爷,您要是不收了贱妾,那位将军一定会回来杀我的!求王爷救救命啊!」说著便嘤嘤啜泣起来。
萧榭万万想不到,只是跳支舞,竟惹出这麽大的麻烦,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胃痛得更厉害了。徐庆一再向他使眼色暗示他快离开是非之地,但他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一个无辜少女平白送命。
僵了一会儿,他终於开口:「你叫什麽名字?」
「穆恬。」
「好,穆恬。这几天你就先留在参将府邸里,做一些杂事;我保证没人会动你一根寒毛,但是等大军出城,你就要马上离开,不得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听到了没有?」
穆恬破涕为笑:「是!贱妾遵命!」
「好了,徐将军会为你安排住处,记住,马上去换件规矩的衣服!」心里一面哀叹自己的霉运,迳自回落脚的参将府去了。
晚上,萧辕照例和众将领边进晚餐边研究作战计划,殷飞羽、马靖浩和叶隐刀三人又不约而同恭喜萧榭得了美女。萧榭急著拼命解释,他们三个总是置若罔闻。
「你们别误会,我只是暂时收留她几天,等我们出城就送她走。」
「那当然啦,下个城还会有更多美女嘛,何必带著她?」
「不是这意思··」萧榭急疯了,生怕萧辕生气,然而萧辕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会议开到半夜,萧榭筋疲力竭地回房,衣服也没脱就瘫在床上,心里盼望快点离城,他才能解脱。
忽然他惊觉到身边有人,翻身跳起,发现穆恬不知何时竟已不声不响地捧著一个杯子进到他房中。
「你··你跑来我房里做什麽?」
穆恬一脸无辜地说:「我端茶来给王爷喝啊。」
「我又没叫你!」
「可是,这是作奴婢的职责··」
「不用了!」萧榭快疯了,萧辕的卧房就在隔壁,要是让他发现自己三更半夜房里还有姑娘,不就更会认为他萧榭正是殷飞羽所说的那种好色之徒吗?「除非有我的许可,不准你任意进我房间!」
「我··我··我··」穆恬秀眉深锁,彷佛就要哭出来了。
萧榭决定不再心软:「好了,把茶杯放下就赶快出去,还有,把门关上。」穆恬委委屈屈地照做了。
萧榭见她出房,立刻跳上前去,亲自把房门加闩,总算松了口气。然而··
「王爷,你不喝茶会冷掉哦!」
萧榭险些跳到半天高,他明明亲眼看见她走出去,可是现在她却确确实实地站在他身後!
萧榭背靠著门,冷汗狂泻而下:「你··你··你··」
「这茶一两就要二十两银子,让它冷掉太可惜了。」穆恬天真无邪地说著。
萧榭全身几乎因恐惧而麻痹:「你··你到底是谁?」
「我已经告诉你啦,我是穆恬呀。」
萧榭的声音沙哑:「你想做什麽?」
穆恬格格娇笑,垂下头去,肩膀仍因发笑而颤动。萧榭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瞬间,他看见少女满头黑发中,逐渐冒出银丝。银发越长越多,穆恬娇小的身体也逐渐扩大,萧榭还来不及揉眼睛,魔王牧天已站在他面前,绿眼闪闪发光。
萧榭双膝一软,跌坐在地。
「你怎麽还是这麽钝啊?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