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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必须是对处女贞操尚不重视——事实上直到唐代仍是不十分重视的——才行,因为此三月之内夫妇之间当然要发生性关系。
女子主动提出离婚,同样可以实行。传说中的姜太公就有这样的遭遇,《说苑?尊贤》云:“太公望,故老妇之出夫也。”不少现代人认为古代中国妇女没有主动提出离婚的权利,这是误解。据近年学者的研究,在汉代,妻子可以在一定条件下提出离婚,而且能够获得舆论支持和法律认可。这些条件是[17]:
丈夫操行不良。
丈夫有恶疾。
丈夫家贫难以共同生活。
男女双方家庭矛盾尖锐。
如按这些条件来看,朱买臣妻之求去,合于第三款条件;而《孔雀东南飞》故事中的刘兰芝,也可以援第四款而要求离婚(如果她不那么在乎焦仲卿的话)。
汉朝还有一件离婚事例值得注意,即汉武帝的生母、景帝王皇后的婚史,她是前文再嫁事例中提到的臧儿之长女,《史记?外戚世家》载其事云:
臧儿长女嫁为金王孙妇,生一女矣,而臧儿卜筮之,曰(她与王仲所生)两女皆当贵。因欲奇两女,乃夺金氏。金氏怒,不肯予决,乃内之太子宫。太子幸爱之,生三女一男。
臧儿因卜筮之言,相信自己两女皆当大贵,就让已为金王孙之妻的长女离婚,转而将她献给太子。不久太子即皇帝位,即汉景帝。后来汉武帝即位,还亲自到长陵小市去将自己那位同母异父姐姐从民间接回宫中相认。臧儿让女儿离婚,出于势利,固不可取;但此女后来贵为皇后、太后,却并未因以前的婚史而蒙羞,武帝接异父姐姐回宫同享富贵,可见也不讳言此事。如果与当今征婚启事中“有婚史无孩”、“有短暂婚史”等套语背后的心态相比,汉朝人恐怕更坦荡得多。
唐代在两性关系方面更为开放,贞操观念淡薄。诸如未婚少女私结情好、有夫之妇另觅情人、离婚改嫁等事,在正史和笔记小说、传奇故事及诗文中留下大量事例[18]。而敦煌卷子中保存下来的五件唐代离婚文书,具有特殊价值,尤能反映出当时人们对离婚的心态。其一为:
某李甲谨立放妻书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蛾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于时年月日谨立手书。(斯○三四三)
这看来是一场协议离婚,原因是双方感情不和。特别是对“妻娘子”的一大段祝愿之辞,颇显宽容大度之态,特别强调了女子另结美好姻缘的前景。其二为:
……今已不和,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作为后代增嫉。缘业不遂,见此分离。聚会二亲,以得一别,所有物色书之。相隔之后,更选重官双职之夫;弄影庭前,美逞琴瑟合韵之态。……伏愿娘子千秋万岁。时 年 月 日 乡百姓 甲放妻书一道。(斯六五三七)
立意及格式皆与前一份相仿。另有一份(亦在斯六五三七)则有对妻子的指责之辞。从这些文书看来,似乎也有某种熟套格式;但这种格式化离婚文书的流行,正可说明当时“协议离婚”是相当普遍的[19]。
前面已经看到,许多婚外性关系放荡的著名事例都出自公主,她们的改嫁更是司空见惯——有时两者还会结合在一起,安乐公主就是明显的例子:她先下嫁武崇训,“崇训死,主素与武延秀乱,即嫁之”[20],丈夫死后,索性嫁给情夫。公主们的放荡和改嫁之所以常见,有着各种原因。这些原因中较表层的容易想见(如权势之类),但有一条比较深刻的原因,应该略加阐发。
由史实可知,在汉、唐统治者看来,公主是一种可以为政治服务的颇为重要的性资源,发挥这种性资源效用的途径就是为公主缔结婚姻。公主下嫁,可以与邻国或敌国结好(所谓“和番”),可以笼络功臣(下嫁功臣或其子),可以为皇室点缀增光(与著名高门士族联姻),可以安抚被征服之国的旧主旧将,等等。所有这些婚姻,都是出于政治考虑。万一其中恰有爱情,自是上上大吉;但多数情况下主要的意义是政治。“尚主”从理论上说是极大的荣宠,实际上许多臣下视之为畏途,避之唯恐不及。因为娶了一位公主回家,就在“男尊女卑”的固有格局中出了例外,公主骄横无理起来,休又休不得,罚也罚不得,压也压不住。有时可以闹出骇人听闻的惨剧[21]。另一方面,公主们在这种政治婚姻中得不到爱情,也同样痛苦,结果往往以淫乱放荡作为某种补偿。唐代在男女关系上本来就开放,这些金枝玉叶的公主们男宠成群,纵情淫乱,成为一种时尚。有人说唐代公主是男女关系上最开放的群体,其实这一断语推广到此前各朝也同样正确。
坦荡时代:往日及其余韵女冠风流(1)
关于唐代女道士,是一个饶有兴趣的话题。在一些当代论著中流行这样的看法:唐代女道士近似娼妓,甚至就是娼妓。支持这种看法的主要证据,则是女道士们风流浪漫的爱情生活。
唐代女道士的主要来源有四:自愿修道的公主和贵族女子、被简放的宫女、被遗弃的姬妾和不再当红的妓女。由于唐皇室崇道甚力,道教在唐代十分繁荣,因此这些女子能够得到供养而不至有衣食之忧(第一类人别有后盾,当然更不在话下)。这使得她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参诵道书、习学歌舞和作诗;同时也有条件修饰容仪、讲求妆束并美化居住环境。这就是唐代文士诗歌中常常将女道士描绘形容为“仙女”、“仙子”,将她们的道观比喻为“仙境”、“仙乡”的物质条件。
在女道士中,修道的公主和贵族女子当然是上层,她们领导着有关的潮流和风尚。而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公主和贵族女子是在性关系方面最为开放的群体,因此她们在这方面的观念和作风不可能不影响她们的“道友”。
最后还有一个深刻的原因必须注意。在古代中国社会中,除娼妓而外,女冠(或女尼)们是另一个“无主”的女性群体,使男性可以完全合法地将性兴趣指向她们并被接纳[22]。在男性中心的社会中,其余的女性都是“有主”的,或属于帝王,或属于男性家主,未婚女子也受到他们的监护。男子若将性兴趣指向“有主”的女性,至少在理论上是不合法的(尽管实际上也可以通奸淫乱)。附带说一下,旧时“寡妇门前是非多”之谚,原因也在于此——丈夫一死,她暂时成为“无主”,男子的性兴趣可以相当合法地指向她,所以是非多;若赶快结束这一状态,要么改嫁,要么宣布“守节”(这样就可获得夫家的监护),就可重归“有主”而安定。
综合上述三方面的原因,女道士之风流浪漫的爱情生活就非常容易理解了。试想这些身世经历不同寻常的、美貌的、有文化的、有艺术修养的、在性观念方面又非常开放的、而且是男子可以合法地与之调情乃至求爱的女道士们,会何等地令唐代的文士们心往神驰、梦魂颠倒啊!关于他们对女冠们的赞美、爱慕、幻想乃至“梦想成真”的浪漫恋情,文士们留下了无数诗章:
月帔飘飘摘杏花,
相邀洞口劝流霞。
半酣乍奏云和曲,
疑是龟山阿母家。[23]
芙蓉脂肉绿云鬟,
罨画楼台青黛山。
千树桃花万年药,
不知何事忆人间?[24]
夜静门深紫洞烟,
孤行独坐忆神仙。
三清宫里月如昼,
十二宫楼何处眠?[25]
水思云情小凤仙,
月涵花态语如弦。
不因金骨三清客,
谁识吴州有洞天?[26]
凤管箫声来未足,
懒眠秋月忆萧郎。[27]
第一莫寻溪上路,
可怜仙女爱迷人。[28]
共知仙女丽,
莫是阮郎妻。[29]
绰约小天仙,
生来十六年。
姑山半峰雪,
瑶水一枝莲。
晚院花留立,
春窗月伴眠。
回眸虽欲语,
阿母在旁边。[30]
以上所举,只是极小一部分例子。到了晚唐五代,许多用词牌为《女冠子》、《天仙子》所填的词,也大量歌咏女冠与文士之间的浪漫情事,有些还颇为香艳。比如温庭筠《女冠子》有句云:“雪胸鸾镜里,琪树凤楼前”、“遮语回轻扇,含羞下绣帏”;又如韦庄《天仙子》句云:“露桃花里小腰肢,眉眼细,鬓云垂,惟有多情宋玉知”;再如和凝《天仙子》句云:“翠娥双脸正含情,桃花洞,瑶台梦,一片春愁谁与共”等。此类作品未必能件件具体指实,即便出于虚构,也是文士与女冠风流韵事的间接反应。这类韵事在当时被视为佳话而非丑行。
坦荡时代:往日及其余韵女冠风流(2)
女冠中的班头,或当推李冶(季兰)和鱼玄机二人。她们二人都是才女,有诗名。才女而兼女冠,这对唐代文士来说有着双重魅力。《唐才子传》说李冶“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她与各种人物交游,包括山人陆羽、名僧皎然,当然更多的是刘长卿之类的文士。她的才名艳声传播四方,传说连唐玄宗都将她当做女清客请到宫中去住了月余(不可信,若有此事,应在德宗时)。后来因给叛臣朱上诗,“言多悖逆”,被皇帝下令“扑杀”。鱼玄机名头更大,《三水小牍》说她:
色既倾国,思乃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