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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第3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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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位府君的话也有偏,不能一竹篙打一船人,风月场中也有好人。”

  妙尼这一驳,徐爵马上想起她也是妓女出身,顿时后悔失言,忙遮掩说道:

  “师父所言极是,咱家老爷听说师父通过辨音辨影,能察人祸福,百不一失,想见识见识。”

  “老身近些日子乏累得很,眼神儿不济了。不过,几位施主大老远的跑来,也不好扫你们的兴,老身权且试试。”妙尼说罢,便对身边拿着拂尘的小尼姑说,“你去禀告前头行院,让她布置布置。”

  小尼姑领命去了,妙尼便请客人吃茶点。这当儿,只见儿位女尼在两棵桂花树间支起了白纱屏风,屏风里头的外院后廊下的八角宫灯也都点亮了,人在后廊中走,白纱屏风上便影影绰绰,徐爵指着屏风问:

  “妙尼师父,您从那影儿可以看出人的祸福来?”

  “试试吧。”妙尼说着把四位客人逡视一遍,又选中徐爵说,“还是有劳你,到前院找个女孩儿,让她从后廊走一遍。”

  “是。”

  徐爵答应一声,起身就去了前院。不一会儿,只见他又绕过屏风问道:“现在能走了吗?”见妙尼点点头,便又缩了回去。旋即就见白纱屏风上出现了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从左至右缓缓移去,妙尼凝目而视。

  “师父看出了什么?”王篆问。

  妙尼说道:“这女孩儿十三岁破瓜,今年大约十六岁,余下的,待老身当面问她。”

  说话间,徐爵已将那女孩儿领了过来,只见她齿白唇红目如点膝,脸白得像豆腐脑儿。穿着一领月白色采莲裙,外套葱绿色水田披风,她向在座的主宾蹲了个万福,然后忸怩站在一边。

  妙尼瞅着她,问道:“这小妮儿,你叫什么?”

  “秋菱。”

  “你今年十六岁?”王篆问。

  “是的。”

  冯保与梁梦龙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只听妙尼继续问道:“你左手臂上一块青紫,是谁揪的?”

  秋菱眼圈儿一红,低头不语,妙尼叹口气,又道:“秋菱,你老家可在德州?”

  “大概是。”

  “怎么大概是。”徐爵问,“难道你连家乡也记不清了?”

  “她是记不清,”妙尼说,“她五岁时在街上走失被人拐卖,进了青楼,十三岁就被迫接客。”

  “秋菱,老师父说的可是真的?”王篆问。

  秋菱点点头,掩面抽泣起来。妙尼叹了一口气说:“这小妮儿不肯当风尘女子,千方百计躲着不肯接客,故昨儿晚上被鸨母揪打。老身看她日后还有一段富贵,你们几位施主谁肯做好事替她赎身,必定功德无量。”

  王篆已是对妙尼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时抢着回答:“秋菱的赎身银子,我出了。”

  秋菱一听,睁大了泪眼,朝王篆喊了一声:“老爷!”

  “给你赎身,大约多少银子?”

  “二百两。”

  “好。”王篆转头对徐爵说,“麻烦你替在下安排个人,随秋菱回去办妥这件事。”

  “好嘞,保证不误。”

  秋菱喜从天降,当即跪下对王篆磕头,徐爵催她起来,将她带出了后院。

  经过这段插曲,冯保、梁梦龙等对妙尼的非凡功力已是深信不疑。冯保抬头看了看中天的明月,脑海中又浮出张四维、张鲸等人阴阳怪气的脸色,不免忧心忡忡,便指着梁梦龙问妙尼:

  “老师父,你看这位施主,该有什么地方指点迷津的?”

  早在品茶闲聊时,妙尼就把三个人的相都看过了,遂答道:“老身看你们三人,都是大富大贵的人,你们来找老身,为的是同一件事。”

  “啊?”三人面面相觑,关于张四维这些时的言行举止,三个人的确私下议论过,都觉得这人靠不住,迟早要反水。因此王篆一直撺掇冯保及早想办法将他除掉。妙尼点出一句,叫他们惊骇不已。冯保也不敢追问妙尼所说的究竟是哪一件事,只笼统地问:“请教老师父,咱们想的那件事,能办成否?”

  妙尼拿着茶杯,刚说要喝忽地又放下,瞄着冯保说,“你是大施主,从今日往前说,你的命贵不可言,龙翔九天,你骑在龙背上。”

  “往后呢?”冯保紧张地问。

  “尧有八眉,夔惟一足,人之吉凶,皆在身上体现,安能隐瞒,”妙尼发了一通感慨,又对冯保说,“你有将相的权势,却无将相的名份,今年冬天大寒之前,你得好好过,千万不要犯煞。”

  “犯什么煞?”

  “与人打官司,你在劣势。”

  “咱呢?”梁梦龙按捺不住,插话问道。

  “十月份,你还有喜事。”

  “真的?”

  “但此喜是回马禄,喜中有忧。”

  “此话怎讲?”

  “有名无实,得而复失。”

  梁梦龙空喜一场,嚼在嘴里的一块莲茸月饼,竟半天吞咽不下。王篆一听冯保与梁梦龙两人都有灾厄,心想自己与他们是骨头连皮的关系,因此不敢再问,谁知妙尼却主动对他说道:

  “你这位施主,方才为秋菱赎身,这是积了阴德。本来,明年开春之后,你有牢狱之灾,现在看来有所化解。”

  “老师父,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王篆沉不住气问。

  妙尼仍是浅浅一笑,高深莫测地回道:“你有官身,今晚不穿官服,却穿这领道袍,这兆头不好。”

  王篆怅然若失,半晌才问:“听人说,老师父曾赐人护身符,可以趋吉避凶,不知能否赐给在下一个。”

  “你用不着了,”妙尼不紧不慢回答,“其实,最好的护身符,就是积德从善。”

  听着妙尼的告诫,冯保尽管内心不以为然,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笑着问:

  “老师父,听你一席高见,好像咱们是一根绳儿上拴的三只蚂蚱。”

  “不止三只,三个三只都不止。”

  “啊?”王篆一急,身子便乱摇起来。他追着问,“究竟是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老身说不清。你们三个,好像有一个共同的仇人?”

  妙尼所说的话,没有一句实际所指,但句句都让冯保他们听得心惊肉跳。经过短暂沉默,梁梦龙还欲问什么,却见徐爵滚葫芦似地跑进来。

  “秋菱的事办了吗?”妙尼问他。

  “咱派手下人前往办理去了,老师父放心,误不了事的,”徐爵说着,又问王篆,“王老爷,妙尼师父露了一手儿吧。”

  “真是高人,在下服了。”王篆赞叹。

  冯保看看夜色已深,便提出告辞。妙尼也不挽留,送出后院门口,施礼而别。此时夫人庙的前院,犹自游人如织。徐爵将冯保一行领到僻静地儿上轿。冯保看到徐爵似乎有话要说,便让梁梦龙与王篆启轿先行。看他们一溜烟儿地走得远了,徐爵才低声奏道:

  “方才陈应凤派人来禀报,张四维同他的门生雷士祯、褚墨伦、李植、王继光等人,在玉蟾楼宴聚。”

  “他们说了些什么?”

  “咱们东厂暗线拣耳朵,零零星星听了几句,张四维说老爷你是一堵墙,墙基稳固,想推是推不倒的,只能用掏墙法。”

  “怎么掏墙?”

  “暗线正想往下听,却被张四维的管家发现了,暴露了身份。”

  冯保顿时心绪烦乱,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有些心悸地说:“看来,昨日个皇上在平台单独召见张四维,一定给他讲了一点什么?”

  “老爷,你不能让这猢狲得势。”徐爵也急得抓耳挠腮。

  冯保点点头,略一沉思,又问徐爵:“上次你说,有人讲张四维能当首辅,是家里祖坟葬得好?”

  “是的。”

  “你迅速派人去山西蒲州。”

  “干啥?”

  冯保一跺脚,咬牙切齿地说:“挖他张四维的祖坟。”
 
 
 
 
 
 《张居正》

 
 
第四卷:火凤凰
 
 
第三十四回 慈宁宫冯保告刁状 西暖阁张鲸说奇毫
 
 
  中秋节后第三天,紫禁城里仍旧保留了节日的气氛,京城里有名的诸如唱弋阳腔的李家班,唱昆曲的贺家班等,被轮流召进宫中演剧。两宫皇太后白天看孙子,晚上看戏,多少年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自张居正死后正式开始亲政的朱翊钧,心情也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开朗,他似乎找到了那么一点点君临天下的感觉,宸纲独断而不担心有人掣肘。这天上午,当他读到张四维呈上的阐述冯保为何不能封爵的条陈后,便命人将冯保召来,把这份条陈拿给他看。

  冯保一心想借皇长子出生的吉庆晋封一个爵位,为此他找过李太后与皇上,均都表示同意。他还以为这事儿铁板钉钉,却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张四维跳出来反对。冯保一字一句看过那份条陈,不禁联想到中秋节晚上妙尼所讲的话,越发相信昔日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张四维,如今已变成了他的克星。不怕对头事,就怕对头人,张四维搬出祖宗法典,说前朝十二个皇帝,除了武宗皇帝手下的巨奸刘瑾因为擅权自用封了伯爵外,断没有一个太监晋封爵号。他摆出这个道理,冯保纵有一肚子怒火也无从争辩,只得呐呐言道:

  “启禀皇上,老奴能否封爵,全凭皇上恩典,他张阁老怎么能干涉?”

  冯保哪里知道不肯给他封爵正是朱翊钧的意思。但朱翊钧此时却装出一副同情冯保的样子,在阁中一边踱着方步一边说道:

  “大伴,您多年来竭心事朕,既有功劳,更有苦劳。这次皇长子降生,朕本有心封您一个爵号,只是张四维这份条陈奏上,给朕添了麻烦。”

  冯保不知就里,犹自乞求道:“皇上,你九五至尊一言九鼎,赏老奴一个爵位,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朱翊钧摇摇头,指着条陈说:“大伴,您看看张阁老的折子,说得多难听。他说前朝太监只有一个刘瑾是封过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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