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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莲,南方姑娘都像你这般扭捏么?”
巧莲涨红着脸,答道:“我不知道。”
三人刚喝完,客用又把酒依次斟满。朱翊钧事先听了孙海的建议,要和宫女们一起饮酒,一来营造气氛,二来把胆量喝开。但一杯酒落肚,他就感到寡酒难喝,于是又扭头喊站在身后的孙海,问他:
“孙海,你不是说喝酒有酒戏么,你怎么哑巴了?快说,咱们现在弄个什么样的酒戏,让巧莲、月珍两位兴奋起来,快乐起来?”
孙海平日里到处乱窜,搜求一些奇闻异事,回到乾清宫便讲与朱翊钧听。长此以往,朱翊钧便养成一个习惯,大凡找乐子的事情便想到孙海。这会儿又要孙海出主意。孙海抓耳挠腮想了一阵子,言道:
“万岁爷,您不是喜欢对对子么?平日里拉着奴才对,青山对白云,大黄狗对小白羊,这些奴才还凑合着对得上来,再难一点,奴才就抓瞎了。听说月珍巧莲二位是女中才子。你出对子让她们对,对上了就放过,对不上就罚一杯酒。这样喝起酒来,谁也不感到吃亏。”
“这倒是个好办法。”朱翊钧便问两位宫女, “你们觉得如何?”
巧莲心想对对子总不会每次吃罚酒,仗着自家有几分诗文底子,答道:
“请万岁爷出对子,奴婢对着试试看。”
“好。”
朱翊钧略一思忖,口中便念出了五个字:二人土上坐。
“月珍,快对!”
孙海一旁叫道,月珍憨厚泼辣的性格很对他的胃口,因此心里向着她,想让她中个头彩。月珍也觉得这上联出得容易,便随口答道:一鸟天上飞
她话音刚落,朱翊钧兴奋得一敲筷子,嚷道:“瞎对,罚酒一杯!”
“奴婢对上了,为何要罚酒?”月珍不解地问。
“你这是乱对。”朱翊钧说,“二人土上坐是什么?你用心想想,两个人字加一个土字,连起来就是‘坐’字,这叫合字对,你对一鸟天上飞,岂不是瞎对!?”
月珍一听,咕哝一句:“万岁爷这是故意不说清楚。”说着拿起酒盅一口喝尽了。
“万岁爷,奴婢想了个下联。”
巧莲说着便念了一句:一月日边明
朱翊钧蘸着酒水在桌子上一边划着一边说道:“日边之月.正好是‘明’字,晤,这下联对得好,巧莲不会喝酒,倒会对对子,好,看朕再给你出一个上联。”
朱翊钧又念出了两句十个字:
半夜生孩子亥二时难定
巧莲并没有多想,就随口念了出来:
两家择配 巳酉两命相当
朱翊钧一想,这个下联也对得十分工整,便一心想把巧莲比下去,故想了一个刁钻的上联,念道:
禾女委鬼 魏
这是文字游戏,却有一定难度。禾女委鬼组成一个魏字,下联也必须是四字组成一字。巧莲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说道:
束文敕正整
“咦.朕还难不着你了。”朱翊钧也不等人劝,自己喝了一杯。问巧莲道,“你还有什么好对子,说给朕听听。”
巧莲咯咯咯地笑起来,回道:“万岁爷.你不出上联,奴婢如何对呀?”
“这倒是,朕再给你出一个难的。”
朱翊钧蹙着眉头苦想,一时竞没了词儿。打从进门就成了闷嘴葫芦的客用,这时插进来言道:
“万岁爷,奴才有一句话,想让巧莲对。”
“很好,”朱翊钧只当是解了围,忙吩咐客用:“你且道来。”
客用拖腔拖调念了一句:
和尚进洞 吐痰即出
这是形容男女性事的大荤话,朱翊钧早已新婚燕尔,所以心领神会,一听就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指着巧莲催道:“客用的这个上联好,你快对。”
巧莲豆蔻年华尚未谈婚论嫁,哪里懂得这话中的实际含义,便道:
“这上联太俗,又无甚意义。”
孙海插话道:“你怎么知道没意义,你不肯对,立刻就罚酒一杯。”
巧莲怕喝酒,只得勉强对道:
毒蛇入穴 食气而眠
朱翊钧一听,立忙拍手叫好,笑嘻嘻言道:“对得好对得好,朕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原来你什么都明白。”
“奴婢明白什么呀?”巧莲一脸茫然。
“你对得很好嘛!和尚进洞对毒蛇人穴,既工整又贴切。”朱翊钧不住口地夸赞。
这时只听得谯楼上报时的钟声响起,已是交了亥时。偌大一座紫禁城一片静谧。御花园内也是灯火朦胧夜色沉沉。唯独这曲流馆内的游宴气氛,已是达到高潮。巧莲文思敏捷,深得朱翊钧赏识,倒是月珍受到了冷落,呆在一边插不上嘴,孙海有意让她表现才艺,便道:
“万岁爷,对了这大半个时辰的对子,巧莲的文词儿也差不多诌完了。现在,让月珍唱几支曲子如何?”
“好哇。”今晚的这场娱乐,原是孙海一手安排的。朱翊钧便顺着他的话问月珍,“你会唱什么曲儿?”
“奴婢来宫中学了不少典乐……”
不待月珍说完,孙海便打断她的话言道:“典乐虽好,万岁爷早听腻了,今夜里,你得唱个能让万岁爷开心的。”
“奴婢不知道万岁爷喜欢听什么曲子?”
“这还用问?”孙海点拨道,“良辰美景,万岁爷召你们来,为的是什么?”
月珍隐约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但女孩儿的矜持让她有所顾忌,她正思虑着该唱什么,听得朱翊钧又对孙海说:
“孙海,你上次溜出大内,学了一支曲儿,何不在这里唱唱,让月珍领悟领悟。”
“万岁爷的意思,是让奴才抛砖引玉。好,那奴才现在就献丑了。”
孙海说罢,一提嗓子就尖声尖气唱起来:
你今番出来迟
必有些缘故
脸儿_红,气儿吁
竟为的什么?
看看你罗衫不整露出花花裤
布扣儿都松了云髻似老鸦窠
你做了何等的丑事儿
不用遮,不用掩
且让咱伸手
去你的裆下摸一摸
孙海才只唱到一半,两位宫女便有些坐不住了。巧莲双手掩面不敢抬头看人。月珍虽然大方一些,却也做出了粉面含羞的样子。这也难怪,打从隆庆皇帝死后,这大内紫禁城里就没一个真正的男人。加之李太后管束极严,原来隆庆皇帝在世时的宫女,凡被她认为有失检点的,都尽行撤换。此后选征进宫的女孩儿,对于男女间打情骂俏的风流韵事,不要说是见识,连听一听都是莫大的罪过。所以,眼下她们的表现也是理所当然。
孙海一唱完,朱翊钧已被撩拨得脸色燥赤欲火难挨,他对两位宫女说:
“你们就选孙海这种词曲儿,一人给朕唱一首,唱得好的,朕有赏。”
月珍知道躲不过,便唱了一首:
明知道那人儿
做下亏心的勾当
到晚来故意不进奴家的房
恼得我吹灭了灯把门儿闩上
毕竟我妇人家心肠儿软
又怕他衣衫单薄身上凉
且放他进了房来也
睡了和他讲
因是勉强唱的,月珍的十分唱工大约只使出了六分,即便这样,朱翊钧也听得骨软筋麻,正所谓是曲不醉人人自醉。他将月珍赞扬了几句,又点名要巧莲也唱一曲。巧莲红着脸先赔了不是,然后说自己不会唱。
“你咋不会唱?”朱翊钧有些不高兴地问。
“奴婢没学过这种曲子。”巧莲嗫嚅着。
“月珍唱了,偏你说没学,”朱翊钧觉得巧莲扫了他的兴头,便恼下脸来,“你到底唱不唱?”
巧莲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左思右想,才干巴巴地唱了一支曲子:
姐儿上穿青下穿青
脚底下三寸弓鞋也是青
小阿奴上青下青青到底
见了郎君俏丽一时浑
巧莲是用家乡方言唱的,朱翊钧听不懂吴依软语,便认为巧莲这是故意应付他,心下甚不愉快。只见他玆儿又干了一盅酒,垮着脸问:
“你唱的是啥?什么清呀浑的,听了倒是让人起了瞌睡。”
巧莲小心答道:“这支曲子原是小时候奶娘教奴婢唱的。万岁爷一定要听那种曲子,奴婢实在没有。”
方才对对子时,孙海觉得巧莲风头太过,出言吐气对他又不甚尊重,心下早就生了嫉恨,这时趁机插话: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糊弄万岁爷。”
“不是……”
“什么不是,万岁爷要听荤曲儿,你却咿咿呀呀唱儿歌,谁让你唱儿歌来着?”
孙海阴风一煽,朱翊钧这才记起自己是一言九鼎的皇上,脸上立刻就起了威颜,他指着巧莲斥道:
“你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抗旨?”
巧莲连忙离席跪到地上,颤声回道:“万岁爷,奴婢不敢,奴婢……”
“休得多言,”朱翊钧此时已有了几分醉意,一跺脚问孙海,“你说,有人抗旨怎么办?”
“回万岁爷,抗旨就得惩处。”孙海回答。
“是得惩处。客用,将这小贱人拉出去斩了。”
一听到“斩”字儿,月珍连忙跪到地上哀求:“万岁爷,请饶巧莲一命。”
孙海也怕闹出人命来不好收拾,扑通跪下奏道:“万岁爷,这巧莲罪该万死,但念她还有几分才情,望万岁爷准了月珍所求,饶巧莲不死。”
“那……”朱翊钧还在犹豫,咕哝道:“圣旨既下,哪有收回的道理。”
孙海揣摩朱翊钧的心思,便帮着他找台阶:
“万岁爷,您既下旨斩了巧莲,这圣旨不能收回,奴才倒有一个主意。”
“讲。”
“让客用寻把剪刀,把巧莲的一头长发铰了,这也就算是斩首了。”
“好,客用,照此办理。”
客用也不吭声,只把哭哭啼啼的巧莲带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