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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第2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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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海信口胡诌出的买卖过程,朱翊钧听了分外高兴,随口夸赞道:

  “看不出,你孙海还会做买卖,将来有机会,碰上合适的内廷采购的差事,朕委你一回。”

  “谢万岁爷,”孙海乐得屁颠屁颠的,两片嘴唇更是如同涂了蜂蜜,“其实,奴才这点本事,还不是万岁爷调教出来的。俗话说棒槌挂在大路边,三年也会学说话,奴才在万岁爷身边六年,再蠢的人,也都开了窍了。”

  朱翊钧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绿芍药翠绿的花瓣,一边问:

  “听说棋盘街有上千家店铺?”

  “那可不是,万岁爷您没去过?”

  “朕哪里能随便走动呀,”朱翊钧说着叹了一口气,“朕九五至尊,除了到天坛祭告天地,到先农坛示耕祈雨,平常哪能随便离开这紫禁城。”

  “别处不说,就这棋盘街,万岁爷您真该去看看,天下百姓都夸您万岁爷登基后,四海升平物阜人丰。究竟升平到什么样儿,您万岁爷自己反而不知道。”

  “是啊,”朱翊钧抬眼看了看午门方向,不无艳羡地说,“孙海,朕说起来是皇帝,天下都是我的,但真正属于我的,只有这紫禁城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说到这方面,朕还不如你这个奴才,可以自由出入紫禁城,见识外头的好处。”

  孙海虽然羡慕皇上的富贵威严,但对他这种“划地为牢”的生活也颇为同情。于是眨巴着小眼睛出鬼点子:

  “万岁爷,要不,趁哪天晚上,奴才带您出去,到棋盘街耍看耍看?”

  朱翊钧心中一动,想了想又道:“这哪儿能行,你不知道母后,还有大伴,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哪!”

  “这倒也是,”孙海一心要逗得皇上开心,鼓突着腮帮子左思右忖,又说了一个主意,“要不,咱们把棋盘街搬到紫禁城里头来。”

  “又说疯话,一条街如何搬得进来。”

  “不是真的搬棋盘街的房子,是搬生意。”

  “啊?”

  “咱们紫禁城里头,二十四监局的内侍火者,外加六个女局的宫娥采女,拢起来也有上万人。择个日子,让他们像外头赶集那样,既有卖东西的,也有买东西的。大家找乐子,皇上也正好趁此机会,领略领略棋盘街的风俗生意,调教调教我们这些奴才。”

  “晤?这倒是个好主意。”朱翊钧眼睛一亮,“这事儿不单好玩,还有意义。朕去奏明母后,说不定她也会同意。”

  两人谈兴正浓时,却见门帘儿一晃,冯保双手捧着折匣,一脚踏进门来。

  “大伴!”

  朱翊钧尊敬地喊了一声。不知为何,对这位面团似的老公公,他总是心存畏惧。

  冯保一见朱翊钧与孙海两个都眉飞色舞的样子,心下就不愉快。当着皇上的面,他对孙海训斥道:

  “看你这样子,浑身都没四两骨头,在万岁爷面前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

  孙海心里头恨死了冯保,却又惧怕他的威权,这会儿挨了骂,半个字也不敢吭,悻悻然退了下去。

  每天上午辰时一过,冯保就会准时到西暖阁,将通政司送进司礼监的要紧奏折文书分门别类陈请皇上过目。孙海一走,冯保就把折匣放在大文案上,朱翊钧觑了一眼,懒洋洋地问:

  “今儿个有什么要紧的?”

  “最要紧的有三道,老奴都写好了节略。”冯保说着,从匣中拿出三份奏折呈了过去。

  坐在文案后头的朱翊钧,接过来浏览了一遍:第一份折子是山东巡抚杨本庵呈上的题本,奏衍圣公进京面圣事。自永乐皇帝定都北京,朝廷就应当时的衍圣公请求,恩准他每年进京觐见皇上一次,自此著为永例。杨本庵在题本中呈奏,现六十四代衍圣公每年借进京面圣之机,携带大量人丁,车装马驮沿途强卖私货,这么多人住的都是一个子儿都不花的驿站,磨磨蹭蹭耗去半年时间,旅行费用全由官府供给,沿途做买卖的收入却尽饱私囊,因此扰官扰民影响恶劣。杨本庵建议改衍圣公一年进京一次为三年一次,并限定每次路途往返不得超过三个月,随行人员也不得超过三十人,并禁止其生意买卖以免辱没斯文;第二道折子是南京户部公本,详奏南直隶去年开征子粒田税银的收人情况;第三道折子是新任漕河总督潘季驯的题本,请求朝廷拨款开挖长芦二十里河道引淮济漕。

  朱翊钧读过折子后,首先拿起杨本庵的那一份,问冯保:“这个衍圣公,一路上都卖些什么私货?”

  “老奴也不大知道详情,听说都是孑L府的出产,孔府地里有枣儿,制成蜜枣,高粱一年也收不少,拿来酿酒,一年也能卖不少钱。”

  “孔圣人之后,不做文章却做买卖,这的确如杨本庵所说,辱没斯文。”说到这里,朱翊钧又记起孙海买花盆的事儿,又补充遭,“当然,天下七十二行,做买卖也算一行。一般人做倒也无可厚非,衍圣公做就不对了。”

  “皇上所言极是。”

  “去年冬上张先生在平台见朕,专门谈了山东的事。这个衍圣公不单借进京之机做生意,听说还隐瞒了大量私田,张先生率先在山东清丈田地,就因为衍圣公与阳武侯两家势豪大户侵占民田太多,偷逃了大量田赋。”

  “老奴猜测,杨本庵肯定是得了张居正的授意,才上了这个题本。先把衍圣公进京觐见皇上的定例改了,一年变三年,对衍圣公就是个不小的打击。”

  “此话怎讲?”

  “衍圣公去年已经进京见过皇上,若皇上准了杨本庵的建议,衍圣公今明两年都不得来京,杨本庵那里又铁面无私地清查他的私田。衍圣公即便想见皇上当面诉诉苦水叫叫屈,都找不着机会呀。”

  朱翊钧仔细一琢磨,觉得冯保分析得有道理,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个张先生,做事滴水不漏,环环相扣,他起念头要做的事儿,没有做不成的。”

  冯保这么多年来,虽然小事上与张居正难免有些磕碰,但大事上二人总是配合默契。这时趁机奏道:

  “太后选张先生主持内阁,真是皇上的福气。”

  “唔,”朱翊钧点点头,接着说,“杨本庵的题本,依朕看就准了他,把它发内阁拟票。”

  “是,那第二道折子呢。”

  “你是说南京户部的那道吧,”朱翊钧又把第二道折子拿起翻了翻,问道,“大伴,张先生倡议给全国子粒田征税,去年征了多少?”

  “从南京户部这道奏折知道,仅南直隶就增加了九十多万两税银。”

  “为何南京户部要单独上这道折子?”

  “老奴听说,南直隶的势豪大户,多半是开国功臣之后,对子粒田征税反对尤烈,而南直隶各州府的赋税,历来由南京户部负责征收,当时的南京户部尚书郭坦感到加征子粒田薄税,难度太大,心存畏惧就上折请求致仕。”

  “朕记得这事。还是去年四月,咱听了张先生的建议,准予郭坦离任回籍,并同意两广总督殷正茂接任此职。”

  “这殷正茂深得张先生器重,”冯保说着摇头一笑,拿眼觑着朱翊钧,赞道,“也难怪,殷正茂的确是难得的干才。广西荔波县剿匪,李延剿了三年,把土匪从一万剿成了十万。殷正茂甫一到任,三下五除二就把匪首生擒了。他到南京任户部尚书,首先就倦出两间大房子,把那些有头有脸的势豪大户请来,好酒好菜招待,吃饱喝足,当场就铺开纸笔墨砚,要每个人立下字据认领各自名下的子粒田征税额度:有人知道殷正茂翻脸不认人的秉性,当场签字画押。有人不信邪,把笔一丢,拿班做势想拍屁股走人。对不起,殷正茂一声令下,当即涌出一大队兵丁,将这些簪缨贵族团团围住,殷正茂脸一拧就变成了阎王,他恶狠狠说道,‘子粒田征税是皇上主意,我殷某人替皇上执法,你们谁敢放肆,莫怪我对他不客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名头再大,也是天子的臣民。子粒田的税银谁敢不交,我就封他的宅子。我殷某跟土匪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怕过谁?’说毕,扬长而去。把闹事的大户们都关在那两间大屋子里,每餐只给一小碗发霉的糙米饭和一瓢有盐无油的老白菜帮子。这些锦衣玉食之人,哪受得了这般折磨?不出三天,个个都乖乖地签字画押。原来,据北京户部统计,南直隶的子粒田税额,能征到七十万两就很不错了,殷正茂到任,却征到了九十多万两。”

  “这个殷正茂还真有两下子,”朱翊钧眸子一闪,感慨道,“张先生用了两个户部尚书,南部殷正茂,北部王崇古,都是带兵打仗的总督出身。这种人办事,都是杀气腾腾的,也惟有这样的人,才可以为国家理财。”

  “是啊,”冯保咽了一口唾沫,说道,“老奴猜测,殷正茂这道折子,一是表功,二来是塞人家嘴巴的。”

  “此话怎讲?”

  “殷正茂为征税,几乎把南直隶的势豪大户得罪完了,他也知道这个后果。若皇上就此事给他一道嘉奖,等于是帮他开脱了。”

  “这倒也是,”朱翊钧微微点了点头,下旨道,“大伴,你让内阁就按你说的意思,拟几句嘉奖的话,也不要褒得太过,让勋戚们看了寒心。”

  “是。”

  朱翊钧接着又拿起第三道折子,问冯保:“潘季驯请求拨款,可是预算内的例事?”

  “不是,是新增拨款。”

  “既是新增的,暂且压一些日子,等张先生回来后再行处置。”

  “万岁爷,这样恐怕不行。”

  “为何?”

  “治河事大,一等几个月,恐怕误事。”

  “那怎么办?”

  “是不是请内阁先拟个票,皇上再定夺:”

  “不行,”朱翊钧立刻表示反对意见,“现内阁四位阁臣,两位新的,两位老的,谁有能力单独秉事?小事他们可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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