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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维先生家的闹钟响了,提醒他拉上窗帘,下一个闹钟声则提醒他邻居们都睡了,他也该把家里的灯关掉。之后,他走到完全不透光的地下室,邻居们看不出异样,也不能指指点点说他很奇怪。以前他喜欢爬到地下室和一楼地板之间的狭窄通道,杀害我之后,他对通道已不感兴趣,但他依然喜欢待在地下室,坐在舒适的椅子上,盯着这个直通厨房地面的狭窄通道,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清晨四点四十分,爸爸经过哈维家时,哈维先生正睡在地下室里。
乔·艾里斯是个丑陋的小霸王,他常在水底偷掐琳茜和我。我们非常讨厌他,为了躲开他甚至不去参加游泳课的聚会。乔有只小狗,不管小狗愿不愿意,乔成天拉着狗跑来跑去。小狗个子小,跑不快,但乔根本不管,他不是出手打它,就是拉着尾巴把小狗提起来,让它受罪。有一天小狗忽然不见了,经常受乔折磨的小猫也不见踪影,自此之后,附近街区经常传出宠物失踪的消息。
我跟着哈维先生爬上天花板的通道,赫然发现一年来失踪动物的遗骨。乔后来被送去上军校,从那之后,大家早上把猫狗放出去,晚上它们都平安回家,因此,邻居都认为小动物失踪一定和艾里斯家的男孩有关,没有人知道这栋绿色房屋的屋主才是真凶。大家也无法想象哈维先生居然如此变态,他把石灰撒在猫狗的尸体上,这样尸体才能尽快化为白骨。他数着白骨,强迫自己不看那封装在信封里的信、那只婚戒或是那瓶香水,惟有如此,他才能遏制内心不正常的欲望。其实他最想摸黑上楼,坐在直背椅上,监看远处的高中。秋天,橄榄球赛季中拉拉队的欢呼声响彻云霄,他喜欢听着拉拉队长的加油声,想象与声音匹配的娇躯;他也喜欢看校车停在街口,邻居家的小学生蹦蹦跳跳地下车。惟有藉由数骨头,他才能遏制这些冲动。有一次他偷看了琳茜好久,他知道琳茜是男子球队里惟一的女生,那天傍晚她正在家附近一圈接一圈地跑步。
最令我难以理解的是,每次一有冲动,他都试图控制自己。他杀害小动物,为的就是牺牲一些比较没有价值的生命,借此阻止自己出手残害孩童。
到了八月,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我爸好,赖恩决定和爸爸保持距离。爸爸这一阵子打电话到警察局太勤了,管区警察觉得不胜其扰。爸爸的举动不但帮不了警察破案,反而让整个警察局对他产生反感。
七月的第一个星期,爸爸又打电话到警察局,这下真惹火了警方。杰克·沙蒙对总机小姐不厌其烦地详细描述当天清晨发生的事情,他说今天早上带狗散步经过哈维先生家时,狗放声大叫,无论他如何阻吓,狗还是不停地咆哮。局里每个人都把这个事情当作笑话,大家都说“三文鱼”先生和他的大笨狗又出巡了。
赖恩站在我家门口的阶梯上抽完香烟,虽然天色尚早,但前一天的湿气已开始起作用。这一带夏天经常下大雷雨,连续一周,气象报告每天都说会下雨,但到目前为止只是非常闷热,赖恩明显地感觉到湿气,浑身上下热汗黏黏糊糊的。他这次来访可不像以往那么轻松。
他听到屋里有女声低声唱歌,他在树篱旁边的水泥地上把烟踩熄,然后拉拉门上沉重的铜门环,他还没松手,门就开了。
“我闻到你的香烟味。”琳茜说。
“你在唱歌吗?”
“那玩意儿会害死你的。”
“你爸爸在家吗?”
琳茜站到一旁让他进去。
“爸!”琳茜对着屋内大喊,“赖恩找你!”
“你前一阵子不在家,对不对?”赖恩问道。
“我刚回来。”
我妹妹穿着塞谬尔的棒球衬衫和一条奇形怪状的运动裤,妈妈唠叨说琳茜从营区回来,全身上下没有一件是她自己的衣服。
“我相信你爸妈一定很想念你。”
“那可难说,”琳茜说,“我不在家里烦他们,他们八成很高兴。”
赖恩心想她说得没错,最起码这一阵子他来家里时,妈妈似乎不那么紧张了。
琳茜说:“巴克利在他床底下盖了一个小镇,他把你任命为镇上的警察局长。”
“我被升级喽。”
第二部分他从妈妈的眼神里看出了蹊跷
他们同时听到爸爸在楼上走动,然后传来巴克利的哀求声。琳茜听得出来只要巴克利用这种声音说话,不管他要求什么,爸爸终归会答应的。
爸爸和巴克利从楼上走下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微笑。
“赖恩。”爸爸打声招呼,上前与他握手。
“杰克,早,”赖恩说,“巴克利,今天早上还好吗?”
爸爸拉着巴克利的手,把他推到赖恩面前,赖恩郑重其事地向我弟弟弯下腰。
“我听说你任命我为警察局长。”
“是的,长官。”
“我觉得我还不够资格。”
“你比谁都有资格。”爸爸神情愉快地说。他喜欢赖恩·费奈蒙到家里坐坐。每次赖恩来到家里,爸爸总觉得大家已有了共识,他背后有一群人在帮他,他不必孤军奋斗。
“孩子们,我有事和你们父亲谈。”
琳茜带着巴克利进了厨房,她答应帮巴克利弄些麦片,自己则想喝杯叫做“水母”的饮料,塞谬尔曾示范给她看,他把甜酒酿制的樱桃放在杯底,然后加上姜汁酒和糖,他们吸干樱桃上的糖汁和姜汁酒,吃到后来双唇被樱桃汁染得通红,头也开始发晕。
“要叫艾比盖尔过来吗?要不要来杯咖啡或其他饮料?”
“杰克,”赖恩说,“我这次来没什么大消息,事实上,我什么消息也没有。我们能坐下来谈吗?”
我看着爸爸和赖恩走向客厅,客厅里冷冷清清,似乎没人来过。赖恩坐在一张椅子边缘,等爸爸坐下来。
“杰克,”他说,“我今天来是想谈谈乔治·哈维。”
爸爸脸色一亮:“我以为你说你什么消息也没有。”
“我的确没有任何消息。站在警方和我自己的立场,有件事情我必须对你说。”
“请说。”
“请你不要再打电话,告诉我们任何有关乔治·哈维的事情。”
“但是……”
“我必须请你就此打住,无论你怎么说,我们依然无法把他和苏茜的死扯上关系。狗在他家门前狂吠和他后院的新娘帐篷都不是证据。”
“我知道是他干的。”爸爸说。
“我也觉得他是个怪人,但据我们所知,他不是个杀人犯。”
“你们怎么知道他不是杀人犯?”
赖恩·费奈蒙继续说话,但爸爸脑子里只想着卢安娜·辛格说过的话以及站在哈维家门口的感觉。他觉得那屋内散发出一股寒气,不消说,这股寒气一定是发自乔治·哈维。此人鬼鬼祟祟,又是杀害我的头号嫌犯。赖恩说得越多,爸爸越相信自己是对的。
“你们决定停止对他的调查。”爸爸语气平淡地说。
琳茜悄悄地站在门边,那天赖恩和另一名警察手执缀着铃铛的帽子上门时,她也是这样站在门边。琳茜有顶一模一样的帽子,从那天之后,她悄悄地把她那顶帽子塞在衣橱深处放旧洋娃娃的盒子里,她绝不让妈妈再听到同样的铃声。
客厅里站着我们的爸爸,我们都知道他心里只有我们,他把我们摆在心里,爱我们爱到自己难以负荷。他的心像琴键一样快速地跳动,乍听之下似乎很安静,无形的巧手一拨,心房不停地开闭,发出温暖而规律的脉动。琳茜从门边走向爸爸。
“嗨,琳茜,我们又见面了。”赖恩说。
“费奈蒙警探……”琳茜开口。
“我刚告诉你爸爸……”
“你告诉爸爸警方准备放弃了。”
“如果有任何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人……”
“你说完了吗?”琳茜问道,她忽然扮演起妻子的角色,也成了最负责任的长女。
“我只想告诉你们,警方已经调查了每个可能的线索。”
爸爸和琳茜听到妈妈下楼,我也看到她。巴克利从厨房冲出来,一把抱住爸爸的腿。
“赖恩,”妈妈看到赖恩·费奈蒙,伸手把睡袍拉严实一点,“杰克有没有帮你倒杯咖啡?”
爸爸看着他太太和赖恩·费奈蒙。
“警方撒手不干了。”琳茜边说边把手轻轻地放在巴克利肩上,把他拉向自己。
“撒手不干?”巴克利问道,他总是把尾音拉长,好像含着水果糖一样,直到嘬出滋味才停下来。
“什么?”
“费奈蒙警探到家里来,叫爸爸不要再烦他们了。”
“琳茜,”赖恩说,“我没有这么说。”
“随便你怎么说。”琳茜说。我妹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她真希望天才生夏令营永远不要结束,她、塞谬尔,甚至亚提可以在那里充当主宰。亚提以冰柱作为凶器,赢得了“如何犯下完美谋杀案”竞赛的头奖。
“我们走吧,爸爸。”她说。爸爸慢慢地拼凑出一些事情,此事无关乔治·哈维,也无关于我,他从妈妈的眼神里看出了蹊跷。
第二部分你这个杀人的混账东西
爸爸最近常常一个人在书房待到很晚,那天深夜,他又独自关在书房里,无法相信周围的世界,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我的死带给他极大的打击,自此之后的发展更超乎他的想象,“我觉得自己站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他在笔记本里写道,“赖恩·费奈蒙说哈维没有嫌疑,艾比盖尔居然认为他是对的。”
他在笔记本上写东西时,窗口的蜡烛不停地闪烁,虽然桌上点了台灯,闪烁的烛光依然让他分心。他坐在大学时代留下来的旧木椅上,椅子发出吱嘎声,熟悉的声音让他稍觉心安。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