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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啰嗦,”马克回答说,脚步却一点也没放慢。他们的父亲在家就是喝酒、睡觉、打人骂人。谢天谢地,现在他总算走掉了。五年来,马克一直负责照看里基,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十一岁的父亲了。他教会里基怎样发足球的界外球,怎样骑自行车。他还给他讲性知识,自己知道多少讲多少,毫无保留。他警告弟弟不要吸毒,保护他不受欺侮。今天第一次要教弟弟吸烟,将他引入这一恶习,心里感到十分厌恶。虽然这仅仅是一支烟,但其恶果可远不止此。
他们走完了杂草丛,来到一棵大树下,大树的一条粗枝上悬挂着一根绳子。一排灌木丛的尽头是一小片空旷地。空旷地的另一边有一条杂草丛生的土路,消失在一座小山上。车辆的往来声从远处传来,显然那里有一条公路。
马克停下脚步,指着绳子附近的圆木,命令似地说:“坐在那儿。”里基规规矩矩地退向那圆木,向四周不安地扫了一眼,惟恐有警察注视着他们。马克像训练军士一样瞧着他,一边从衬衣口袋里抽出一支烟来。他用拇指和食指夹着烟,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记住规定了?”他边说,边把慑人的目光投向里基。规定只有两条,那天他俩已磋谈了十来次。里基被当作小孩看待,感到恼火又无办法。他眼睛一翻,看着他处,嘴里说:“记住了,要是我说出去,你就狠狠揍我呗。”
“对。”
里基交叉着双臂,接着说:“还有,一天只能抽一支。”
“那就对了。要是我发现你一天抽一支以上,那就要你好看了。还有,要是我发现你喝啤酒或吸毒,那……”
“知道了,知道了,你再狠揍我一顿呗。”
“对了。”
他们俩并肩坐在大树下的圆木上,静静地抽着烟,眼望着树荫远处的青草丛生的空旷地。事实上,十一岁的马克的确比八岁的里基成熟得多。他比任何同龄的孩子都老成,他一向很老成。他七岁时就用垒球棒打他的父亲了。后果当然相当糟,但这头喝得醉醺醺的蠢驴住了手,不再打他母亲了。打架、挨揍是家常便饭。黛安·斯韦从她的大儿子那里寻求庇护,征求意见。母子俩相互安慰,谋求生存。挨打后他们哭在一起。他们想方设法保护里基。马克九岁时就说服了母亲起诉要求离婚。他的父亲拿到离婚证书后又喝得酩酊大醉地回家来。马克就叫来了警察。他在法庭作证,证明受虐待,得不到照顾,挨拳打脚踢。他非常成熟。
里基先听到汽车的声音。一阵低低的,急速前进的声音从土路传来。马克接着也听到了。他们熄灭了烟。“坐着别动,”马克轻轻地说。他们没有动。
一辆长车身乌油油的林肯牌轿车在小山包上出现了,并慢慢向他们开来。路上的杂草长得与汽车前面的保险杠一样高。马克将香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熄。里基也这样做了。
汽车接近空旷地时,放慢了速度,慢得几乎要停了下来,接着它慢慢地绕圈行驶,擦过树枝。车停了,车头朝着土路。两个孩子就在车的正后方,但旁人看不到。马克悄悄地滑下圆木,爬过草丛,来到空旷地边缘的一排灌木丛里。里基紧跟在后。车尾离他们三十英尺。他们密切地注视着这辆汽车。它的牌照是路易斯安那的。
“他在干什么?”里基在耳边低声问道。
马克透过杂草窥视前方。“嘘!”他曾在活动住房集中地听说十来岁的少年来小树林与女孩幽会,吸大麻叶,但这辆车并不属于哪一个小年轻的。引擎停了,车子就抛在杂草丛中。一分钟过去了,车门开处,驾车人一脚踏入草丛,环顾四方。那人穿着一套黑西装,胖乎乎的,肥头大耳,除了耳朵上面有一圈整整齐齐的头发外,头上光秃秃的。蓄着灰黑色的胡须。他蹒跚地走到车尾,笨手笨脚地转动着钥匙,最后把行李箱打开了。他拿出一条软管,将一头插入排气管,另一头通过左边后车窗中的裂口插入车内。他关上行李箱,又向四周看了一眼,好像料到有人在监视他。接着他走进汽车,看不到了。
引擎发动了。
“哇,”马克轻轻地惊叫一声,凝视着汽车,神色茫然。
“他在做什么?”里基问道。
“他想自杀。”
里基把脖子伸长好几英寸,以便看得更清楚。“马克你说什么?我不懂。”
“低下身来。你看到那条软管了,对吗?车尾排气管的废气进入车内,能把他毒死。”
“你是说自杀?”
“对。我在电影里看到过有人这样做的。”
他们的身子向前探,更贴近高草,眼睛瞪得圆圆的,注视着那条从排气管通向车窗的软管。引擎在有节奏地空转。
“他为什么要自杀?”里基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但我们得采取些什么行动。”
“对,我们离开这鬼地方吧。”
“不。再等一会儿。”
“我要走了。你想看他死,你就看吧,但我要走。”
马克揪住他弟弟的肩膀,把他身子压得更低。里基呼呼直喘气。他俩都冒汗了。一朵云彩在天上飘过,遮住了太阳。
“这要多长时间?”里基问道。声音由于紧张而颤抖。
“不用多久。”马克放开弟弟,扑到地上,用四肢向前爬行。“你呆在这里。要是动一动,我就踢你个屁滚尿流。”
“你要干啥?”
“乖乖地呆在这里。我说话算话。”马克压低身子,他瘦瘦的身体几乎贴在地上。他穿过草丛朝汽车方向匍匐前进。野草干干的,足有两英尺高。他知道那个人听不到他,但他担心草的摆动。他在汽车的正后方停下来,然后背朝天,面朝地,像一条蛇似的滑到汽车行李箱影子底下。他手一伸,小心翼翼地将软管从尾部的排气管里拔了出来,放到地上。他沿着原路返回,速度却稍快了一点。一会儿他就蹲伏在里基的身边了。大树的粗大树枝向四周伸展,其最远处的下面,杂草和灌木长得更加茂盛。马克和他的弟弟就躲在那里注视着,等待着。他知道一旦被发现,他们可以一溜烟跑向大树,然后顺着小路逃走,那个胖乎乎的男子抓不住他们。
他们等呀等。等了五分钟就简直像等了一个小时一样。
“你想他死了吗?”里基低声耳语道,他的声音干而细。
“我不知道。”
突然,车门开了,那个男子走了出来。他在哭泣,嘴里在喃喃地说些什么。他摇摇晃晃地走向车尾,发现软管脱落在青草丛中。他骂了一声,又把它塞进车尾排气管中。他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怒气冲冲地环顾了四周的树木,然后蹒跚地往回走,一头钻进了汽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嘴里还在咕哝着。
弟兄俩睁大眼睛看着,心里非常害怕。
“他是个十足的疯子,”马克喃喃地说。
“我们离开这儿吧,”里基说。
“不!如果他自杀成了,我们亲眼看到了或者知道这一切,我们就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
里基抬起头,似乎想后撤。“那么我们不要告诉别人就是了。走吧,马克!”
马克再次抓住了他的肩膀,迫使他伏在地上。“给我伏着!我不说走,别想走!”
里基紧紧闭住眼睛,哭了起来。马克对他这副模样十分厌恶,他摇了摇头,但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汽车。小弟弟们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许哭,”他那愤怒的声音透过牙缝迸发出来。
“我害怕嘛。”
“那好。不动就没事。听到了没有?不要动,也不许哭。”马克又用肘支撑着身子,躲在深深的草丛里,准备再次穿过高草,慢慢匍匐向前。
“让他死了吧,马克,”里基呜咽地轻声说。
马克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朝着马达还在运转的汽车慢慢爬过去。他顺着原路匍匐前进,草已稍稍踩过一点,他爬得非常慢,非常谨慎,连里基都几乎看不到他。里基已不哭了,双眼紧紧盯着驾驶室的门,等着它突然打开,那个疯男人猛地扑出来将马克杀死。他脚尖抵地,摆好短跑运动员迅跑的姿势,准备跑出树林,快快逃命。他看见马克在后保险杠下面冒了出来,一手放在尾灯上保持身体平衡,一手慢慢地将软管从尾部的排气管中拔出来。青草轻轻作响,高草微微摆动,马克又回到了他的身边,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但奇怪的是,他却在暗自发笑。
兄弟俩蹲在地上,活像小树底下的两只小虫。他们继续监视着那辆汽车。
“要是他再出来怎么办?”里基问道。“万一他发现了我们怎么办?”
“他看不到我们的。但是如果他使劲往这里看,你就跟着我。还没等他迈出一步,我们早就溜之大吉了。”
“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走呢?”
马克凶狠地看了他一眼。“我想救他一命,清楚了吧?也许,仅仅是也许,他会认为这一方法不灵,也许他该等一等或什么的。怎么连这一点都那么难以明白?”
“因为他疯了。如果他要杀自己,那么他也要杀我们。怎么这一点都不懂?”
马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突然车门又打开了,那男子从车子里跌跌撞撞地出来,嗷嗷直叫,自言自语、重重地踩着青草,走向车尾。他抓住软管,目不转睛地瞧着它,好像它太不听使唤似的。他慢慢地向这一小片旷野的四周察看一番,喘着粗气,冒着汗。他看看树木,孩子们轻轻地贴到地上。他又向下看,呆住了,好像他已突然明白。汽车尾部周围的青草被人轻轻踩过。他跪下来,细细查一查,接着猛地将软管塞进排气管,匆匆走回车门,他只是想快死。
两颗脑袋同时从灌本丛中冒出来,但只高出几英寸。他们透过草丛窥视了好长时间。里基随时准备逃跑,但马克在沉思。
“马克,行行好,我们走吧,”里基恳求道。“他差一点发现我们了。要是他带着枪什么的,那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