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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懂晴明为何叫他带这种长刀过来。
来到晴明宅邸后,他也忘了问,就这样边喝酒、边观赏庭中雪景。
博雅于傍晚时踩在积雪上的足迹,必定早已埋没了。
可见博雅已来了一段时间。
宽广的宅邸内,除了晴明和博雅,别无他人的动静。
同长夜下的庭院一样,整栋屋子里铺满了森然的静寂。
过去博雅每次来晴明宅邸时,也曾有几次遇见过其它人。不过,博雅始终搞不清那些人到底是真的人,还是晴明使唤的式神。
也许,在这栋宅邸中,只有晴明一人是真的人,其它都是非现实的玩意儿,不是式神就是精灵古怪。
连这栋宅邸是否真的存在于土御门小路上的某处,博雅也愈想愈觉得不可靠。
有时博雅甚至会怀疑,这世上能够跨入这宅邸的人,搞不好只有自己一人。
“晴明啊。”博雅含了一口酒又吞下后,开口唤道。
“什么事?”晴明收回原本投向庭院的视线,望向博雅。
“以前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了:这么大的房子,难道就只有你一人住?”
“是又如何?”
“不觉得寂寞吗?”
“寂寞?”
“不会想找个伴吗?”博雅第一次这么问晴明。
晴明注视着博雅的脸,微微笑了一下。
这是今日博雅来到这里以后,晴明首次展露的笑容。
“到底怎么样啊?”
“有时候当然会感觉寂寞,也会想找个人陪啊。”晴明说得好象事不关己,“不过,这问题跟这宅邸内到底有没有人在,完全是两回事。”
“怎么说?”
“人,都是孤独的。”
“孤独?”
“人,生来就注定是孤独一人。”
“你是说,人生来就注定要寂寞度日?”
“大致如此。”
虽然有时会觉得寂寞,但并不是因为独自在这宅邸而觉得寂寞。晴明想要表达的似乎是这个意思。
“晴明啊,我不大懂你说的话。”博雅老实说出自己的感觉,“总之,你还是会寂寞,对吧?”
“这叫我怎么回答?”晴明苦笑着。
博雅看晴明苦笑,反而露出微笑。
“呵呵。”
“博雅,你在笑什么?”
“晴明啊,原来你也会有为难的时候。”
“当然会有为难的时候。”
“太愉快了。”
“愉快吗?”
“恩。”
博雅点点头,喝了一口酒。
这期间,降雪更加浓重了,雪花飘落在地,继续垛积。
一阵短暂的沉默,冷不防,有个声音宛如雪花从天而降。
“你真是体贴的男人,博雅。”晴明低道。
“体贴?我?”
“唔。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今天把你叫来。”
“什么?”
“老实说,今晚将发生的事——也就是你等会儿将看见的东西,现在想想,或许不让你看到比较好。”
“是什么东西?”博雅问。
“那是……”晴明将视线移到庭院尽头。
视线远端,正是那株还未让积雪埋没的紫桔梗。
“类似那株花的东西。”
“桔梗吗?”
“对。”
“我知道那是桔梗,可是我不懂你的比喻。”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东西跟你叫我带来的长刀有关吗?”博雅伸手握着搁在身边的长刀。
“你带来了?”
“带来了。你先回答我达到问题嘛。是不是跟这把长刀有关?”
“没错,有关。”
“到底怎么回事?你总该说明一下吧?”
“来了你就知道了。”
“来了?”
“马上就来了。”
“谁要来?”博雅刚刚说完,随即微微摇头。
“你说要来的那个,指的是人吗?”博雅再度问。
“是人。不过,虽然是人,却又不是人。”
“啊?”
“来了你就知道。”晴明平心静气地回应。
“喂,晴明,你的坏习惯就是喜欢卖关子,我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别急,博雅,等一下我再跟你说明。”
“为什么?”
“因为对方已经来了。”晴明回道。
晴明搁下酒杯,缓缓地望向积雪的庭院。
博雅也跟着转头望向庭院。
于是,博雅看到了那位一言不发、伫立在积雪庭院夜色下的女人。
二那女人伫立在雪光反射的白色黑暗中。
身上穿着黑色僧衣,头上披着黑色头巾。
幽邃清澈的双瞳,凝望着晴明与博雅。双唇既冷又薄。
“晴明大人……”女人开口。
“来了吗?”晴明问。
“久违了,大人。”那外表看似尼僧的女人说道。
透明且犹如干风的声音,从女人嘴唇中流泻而出。
“上得来吗?”晴明又问道。
“我这个污秽的身躯,待在这儿便可以了。”
“别介意,污不污秽都是别人认定的,跟我毫无关系。”
“请让我在这儿就好……”女人的口吻虽平静安详,却又十分毅然。
在她黑色的瞳孔里,盈满锐利又炯炯有神的光芒。
“那么,我到你那儿去吧。”晴明站起身。
“您在原地施法即可。”
“无所谓。”晴明走到廊上,单膝跪坐在地板上。
“是消灾吗?”
“与先前一样……”女人垂下眼帘,稍后又再睁开双眼。
晴明凝视着女人的双瞳:“离上次有几年了?”
“久别三十年了。”
“这么久了啊。”
“当时是贺茂忠行大人……”
“那时,我刚开始学习阴阳道不久……”
“然后,今晚是晴明大人……”
女人的双眼忽地燃起青色磷光。
“真是不可思议的缘分。”
“忠行大人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女人低沉且寂寥地回应。
贺茂忠行是安倍晴明的师傅,精通阴阳道,在当时是举世知名达到绝代阴阳师。
“要喝一杯吗?”晴明问女人。
“既然是晴明大人的建议……”女人应允。
晴明站起身,端起酒瓶和酒杯。
首先,晴明举起右手中的酒瓶,倒酒于左手的酒杯中,然后,分三口饮尽杯中酒。
晴明再将空酒杯递给女人,女人伸出白皙双手,恭敬地接过。
晴明倒酒于女人手中的酒杯内。
“可以喝吗?”女人那满盈着青色光芒的双瞳,凝视着晴明。
晴明没有开口,只微笑着点点头。
女人也分三口饮尽杯中酒。
晴明将酒瓶搁在走廊上,女人则将酒杯搁在酒瓶旁。
博雅始终默默不语,凝望着两人的动作。
女人的视线移到博雅身上。
“他是源博雅,今晚需要他在一旁帮忙。”
博雅依然默默不语。
女人向博雅深深行了个礼:“等一下会让您看到感觉不快的场面,还请您多多包涵……”
博雅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帮什么忙,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不知道归不知道,博雅仍然点点头。
“那就开始吧。”晴明说。
“开始吧。”女人回应。
女人的黑色僧衣上,肩头已覆了白雪。
她滑溜溜地脱下身上的黑色僧衣。
脱下僧衣的女人,身上一丝不挂。
女人的肌肤白皙得可怜。
和雪一样白,而且白雪又纷纷飘落,聚积在那白皙肌肤上。
那是隐含了暗夜颜色的白皙肌肤。
黑色僧衣掉落在女人脚边,宛如浓厚黑影。
雪花也落在女人纤细的乳房上,一片融化后,另一片又立即落下。
晴明光着脚从走廊下来,站在雪地中。
“博雅。”晴明吩咐博雅。
“喔!”
“你带着那把长刀过来一下。”
“没问题。”
博雅左手握着长刀,也来到雪地。
同样光着脚。
可能是过于紧张,博雅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脚下积雪的冰冷。
博雅和晴明站到女人面前。
一丝不挂的女人,正伫立在两人眼前。
胯下隐约可见淡淡阴影。
——什么都不问。博雅已这么下定决心,于是便紧闭着嘴,站在那儿。
“呼——”女人吐出一口气。
呼气化为淡青色火焰,轻飘飘地融化于夜色中。
女人瞳仁内的光芒更加强烈。
乌黑油亮的头发,只稍稍长过肩膀。
连头发也仿佛发出绿色火焰。
女人就地坐在雪地上。
她结跏趺坐(注:禅宗坐法的一种:即左脚放在右大腿上,右脚放在左大腿上的盘腿坐法),双手在胸前合掌,闭上双眼。
晴明无言地将右手伸进怀中。
接着自怀中取出两根锐利长针。那是比丝线更细的长针。
“呜。”博雅将声音咽了下去。
因为晴明正将其中一根长针深深刺进女人脖子与后脑勺交界的头发中。
那长针约有用力张开的单手手掌那么长,而且竟然大半以上都刺进了女人脖子内。
其次是腰部。
晴明将剩下的另一根长针,以同样的方式刺进女人脊椎骨下方。
“博雅,拔刀。”晴明吩咐。
“好。”博雅以右手拔出长刀。
银色刀刃在暗夜的雪地里闪出一道白光,刀鞘则随手抛到雪地上。
博雅双手握住长刀。
“博雅啊,这女人的身体里住着妖物。”晴明说。
博雅紧闭嘴唇,代替点头。
“那妖物叫作祸蛇。”
“唔。”
“现在开始,我要将那妖物从这女人体内赶出去。等那妖物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