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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什么事?”晴明问,仍凭倚着廊柱,望着博雅。
灯烛盘上的小小火焰晃来晃去,晴明的脸颊也映着火焰颜色。
“晴明,你听我说……”博雅倾前身子。
“什么事?”
“刚刚的香鱼好吃吗?”
“恩,那香鱼很肥。”
“正是为了那香鱼。”
“香鱼怎么了?”
“老实说,那香鱼是人家说的。”
“哦。”
“送我香鱼的,是以鸬鹚捕鱼为生的贺茂忠辅……”
“是那位千手忠辅?”
“对,正是那位忠辅。”
“他不是住在法成寺附近吗?”
“你怎么知道?他家住在鸭川附近,家里养着鸬鹚。”
“他怎么了?”
“最近碰上怪事了。”博雅压低声音说。
“怪事?”
“恩。”
博雅收回前倾的身子,点头继续道:“那位忠辅是我母系的远亲……”
“哦,原来他有武士血统……”
“不,正确说来应该没有。有武士血统的是忠辅的外孙女。”
“我懂了。”
“简单说来,就是我母系那边有个男人,那男人的女儿正是忠辅的外孙女。”
“唔。”
“那男人相当好色,看上忠辅之女,有一阵子定期往返忠辅家。结果,女儿怀孕生下的,正是外孙女绫子。”
“原来如此。”
“几年前,忠辅之女和那好色男人相继病逝,不过绫子平安无事成长了,今年将满十九岁……”
“然后呢?”
“那外孙女绫子遇到了怪事。”
“到底是什么怪事?”
“我也不大清楚,听说好象让妖物附身了。”
“哦。”晴明脸上露出得意微笑,望着博雅。
“昨晚忠辅来向我诉苦,听他说完来龙去脉,我就想这应该是你的分内事,所以今天才提着香鱼过来。”
“说详细一点吧。”
听晴明如此说,博雅开始呐呐讲解。
二忠辅家世世代代以鸬鹚捕鱼为生。
忠辅是第四代。今年虚岁六十二岁。
在法成寺附近、鸭川靠西的地方,盖了一栋房子,和外孙女绫子同住。
发妻于八年前过世了。
膝下本来有个女儿,后来有男人往返忠辅家,那女儿又生下一个女儿。正是忠辅的外孙女绫子。
忠辅的女儿——也就是绫子的母亲,于五年前绫子十四岁时,因传染病过世,享年三十六岁。
绫子的父亲本来打算领养绫子,却在同一年也因传染病而过世。
忠辅便和外孙女相依为命过了五年。
忠辅身为鸬鹚匠,是个高手。
由于能够一次操纵二十只以上鸬鹚,技艺过人,于是博得“千手忠辅”的赞词。
朝廷允许他出入宫中,每逢公卿泛舟出游时,也经常请他同行,表演鸬鹚捕鱼。
至今为止,也有公卿想聘他当私人鸬鹚匠,忠辅却一概拒绝,一直持续孤家捕鱼的生活。
两个月前,忠辅察觉外孙女绫子似乎有了恋人。
好象有男人时时往返绫子房间。
忠辅和绫子分别睡在各自的房间。
绫子满十四岁之前,爷孙两人同睡在一间房里,绫子母亲过世半年后,两人才分开各自睡在自己房间。一个多月前某天夜晚,忠辅发现绫子似乎偶尔不在自己房内。
那天夜晚,忠辅于半夜突然醒来。
外面正在下鱼。
柔软湿润的雨丝似乎不停落在屋顶上。
就寝前明明没有下雨,可能是半夜才下起雨的。
时间约是刚过子时不久。
……怎么会突然醒来?
忠辅感到很诧异,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水声。
忠辅才猛然想起,原来在睡梦中也听到同样的水声。
正是水声吵醒了忠辅。
庭院沟渠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跃。
忠辅自鸭川引水到自家庭院,挖了沟渠蓄水,再将捕回来的香鱼、鲫鱼、鲤鱼等等都养在沟渠里。
起初,忠辅以为是沟渠里的鲤鱼或其它鱼在跳跃。
想着想着,又打起盹来。似醒非醒时,再度听到水声。
啪嗒!
声音响起。
也许是水獭或其它动物跑来,想偷吃沟渠里的鱼。要不然,便是鸬鹚溜出来跳到沟渠中了。
忠辅起身打算到外面看看,于是点上灯火。
简单整理一下身上的服装,正要出门时,突然想到一件事。
外孙女绫子呢?
因为家中一点动静也没有。
“绫子……”
忠辅先叫唤了一声,再打开外孙女的房门。
本应在房里睡觉的绫子却不见踪影。
昏暗狭窄的房间内,只见忠辅手中的烛光摇来晃去。
本以为是到外面小解了,内心却总觉得不对劲。
忠辅来到大门前,打开大门走到外面。
一走出去,正好与绫子打了照面。
绫子那对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忠辅一眼,默默无言地进入屋里。
大概在外面淋了雨,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绫子……”
忠辅叫唤外孙女,绫子却不回应。
“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绫子不理会身后响起的唤声,径自走入自己房间,关上房门。
当天晚上仅是如此而已。
第二天早上,忠辅向绫子问起昨晚的事,绫子却摇头不语,似乎完全没有记忆。态度和往常一样,令忠辅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睡得迷迷糊糊而做梦了。
过几天,忠辅便忘记了这回事。
忠辅再度遭遇类似经验时,是这件事过后的第十天夜晚。
这晚和最初那晚一样。
半夜突然醒来。
醒来后听到水声。
依然是自外面沟渠传来的声音。
啪嗒!
声音响起。
那不是鱼在水中跳跃的声音。
而是相当大的东西敲打水面时的声音。倾耳细听,忠辅又听到了。
啪嗒!
声音响起。
忠辅想起十天前夜晚的事,于是不发出声响地爬起来。
这回顾不得整理身上的服装,也没点上灯火,蹑手蹑脚摸到绫子房间打开房门。
窗外月光隐约照射进来,忠辅朦朦胧胧地看见房内情景。房内空无一人。
一股恶臭冲鼻而来。
是动物的恶臭。
伸手触摸被褥,忠辅发现被褥湿湿的。
啪嗒!
外面又传来声响。
忠辅悄悄地来到门口,伸手抓住门闩。正想拉开门时又打消了主意。
万一就这样把门拉开,在外面沟渠内弄出水声的人很可能会察觉。
于是忠辅从后门出去。
弯着腰、轻手轻脚绕过房子,来到庭院沟渠这方。
躲在房子一角,偷偷探头。
月光照射在庭院中。
沟渠反映着月光,照见某个东西在水中晃动。
白色东西——是一丝不挂的人体,而且是女人。
女人的躯体浸泡在水深高达腰部的沟渠中,全神贯注凝视着水面。
“绫子……”忠辅目瞪口呆地低唤。
女人正是忠辅的外孙女绫子。
绫子全身一丝不挂,浸泡在高达腰部以上的水中,双眼圆睁,瞪视着水面。
月光映照在她身上。
青白月光滑动在绫子白皙湿润的肌肤上,闪闪发光。
很美的光景,却异乎寻常。
况且,绫子口中竟然咬着一尾肥大香鱼。
就在忠辅注视下,绫子发出声音,开始咯吱咯吱大吃大嚼起活生生的香鱼鱼头。
那姿态真是令人惊奇骇异。
吃完香鱼后,绫子伸舌舔去嘴唇四周的血迹。
舌头长度约是平常的两倍以上。
啪嗒!
绫子埋头潜入水中,水面溅起月光飞沫。
头部抬出水面时,绫子这一回咬着一尾鲤鱼。
冷不防,一旁传来啪啪响声。是拍手称快声。
忠辅移动视线,发现沟渠一旁站着个男人。
是个中等身材、脖子细长的男人,身上穿着黑色狩衣、黑色裤裙。
因此在夜色里忠辅才没察觉那男人的存在。
“精彩,精彩……”男人面带微笑望着绫子。
除了鼻子又大又尖以外,外貌并无引人注目的特征,给人平板没有表情的印象,眼睛却相当大。
那男人面无表情,嘴唇往两侧一拉,不出声响地微笑着。
“吃下……”
男人低道。绫子听了又开始狼吞虎咽起口中的鲤鱼,连鱼鳞也不刮,便活生生地从鱼头开始吃起。
忠辅看得毛骨悚然。
绫子就那样在忠辅眼前不留鱼骨地吃掉一尾鲤鱼。
绫子再度潜入水中。
啪嗒一声,头抬出水面。
口中咬着一尾香鱼。
一尾肥大的香鱼。
“绫子!”忠辅叫出声,从阴暗处现出身。
绫子望向忠辅。
刹时,绫子口中的香鱼大力跳跃了一下,掉到水中。
从鸭川引进沟渠的水流,在出口处以竹编栅门堵着。这样可以让河水流出,又可以避免沟渠中的鱼逃出去。
跳跃的香鱼越过竹编栅门,在栅门另一方细长水流中翻越。
“气人!”绫子龇牙咧嘴,气愤地吐出一口不象是人的呼声。再抬起脸来,直直望向忠辅。
“你在做什么?”
忠辅问毕,绫子立即咬牙切齿,横眉竖目地望着忠辅。
“原来是老头子出来了……”
站在沟渠边缘、身穿黑色狩衣的男人开口。
“下次再来吧……”
男人说毕,掉转身子,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黑暗中。
三“原来如此。”晴明先开口,兴致勃勃地眯眼望着博雅,道出感想,“听起来满有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