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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丫头报道:“施妈过来了。”小钰忙从后房门转出去,一直竟往小山书屋来。见了缬玖,便道:“我刚才见有个美女梳头,要做首诗送他,一时做不出来,要烦妹妹代笔。”缬玖明知是要试他的意思,他正想要卖弄自己的文才,便不推却,回道:“请限体限韵,待我胡诌几句来求政。”小钰想着,近体诗女孩子们容易会做,便说:“竟做篇古体长歌,不必限韵罢。”缬玖即刻拿张笺纸写将起来,小钰道:“好书法,竟像是舜妹妹的字。”缬玖说:“我向来本临苏玉局的帖,瞧见舜姐姐写的秀雅,就改临了灵飞经,因此有些相像。”小钰看他做完了,接来读道:
瑶妃睡起花枝午,簟印红肌逗春煦。
玉台半启圆蟾圆,款卸盘龙散香缕。
紫金屈戌云母窗,罗帱闪灼明残釭。
宿醉恹恹娇不语,翠绡袖卷粉腕双。
晶梳拢掠委蜚,步摇瑟瑟簪珧王必。
抱日痴郎痴若云,螺黛浓添画眉笔。
君不见:
锦瑟流年太草草,多少朱颜镜中老!
小钰赞道:“好诗,好诗。蘅香珠艳,可称个女玉溪了。”
缬玖道:“玉溪生则吾岂敢!勉效温八叉还不能得其万一,贻笑得很。”小钰说:“我闻得妹妹还善会骑射,也要求教的。”缬玖道:“这个越发可笑,明摆着三位元帅,如何敢班门弄斧?”
小钰道:“别太谦,将来定要请教。”缬玖点点头,说:“且等到冬天,马道上泥干草枯了,才好跑呢。”小钰得意洋洋,拿了这首诗,复身到凌波垞来,递给玉卿瞧,又和他粘缠了多久,才回怡红院。从此眉来目去,也不止一次。
到得十月初十外,天气晴和,小钰发枝令箭,叫把观德厅簇新收拾一番,连晚把旗鼓箭挡通送了进来。第二天各处邀齐姐妹,只小翠、瑞香害着病不到,余人通跟了太太、奶奶,到观德厅后堂,用过早饭,出到箭厅。王夫人和李纨、宝钗坐在厅内高座上,众人都在檐前坐下。缬玖换上紫红缕金绣花软甲,头戴雉尾金冠,两耳旁衬着紫貂昭君套,走下台阶。众姐妹通起身站着瞧他飞身跨上鞍,往西边放马下去,转进旗门。那西首墙跟前,早插着一枝杨柳,马跑到箭厅将近,离柳枝约有二百多步,才轻轻挽着雕弓,搭上雕翎箭,接连发了三枝,齐齐都插在杨叶中间,随风飘荡。鼓声打得喧天。王夫人带上眼镜瞧不很真,问:“中了没有?”李纨说:“三箭通中的。”马到台阶跟前,就勒住了缰,宫女递上两口宝刀,约有六尺来长。
公主就把马打了个团圈,使动双刀,连人马都瞧不见,只见一团白光,闪闪飞动。舞了好久,收住了。宫女接了刀,又递上一枝方天画戟,又舞起来,依旧不见人马,只听见嗖嗖风响。
众人个个喝采。舞完了才下了马,慢慢走上台阶来。王夫人说:“你娇怯怯的一个小女孩儿,竟有这样好武艺,实也难得。”
众人个人夸奖了一番,他才退进里边去挽衣裙。
宫梅忙把令字旗招了两招,就有一对倭宫女并马跑进旗门,东西各安上三个箭挡,各人在马上射了三枝,往西边收马。宫梅又招招令旗,又是一对跑上来了,接连跑射了十对,就在马道中间,跨准一百步,安上个步箭挡子。蔼如道:“这东边跑射的,是用左手开弓,也会箭箭都中,难为他的。”王夫人笑道:“这叫强将手下无弱兵呢!”这些倭宫女分了五人一伍,射起步箭来。每射是五枝,间或枝把不中,其余通是中的。
倭宫女射完了,怡红院的宫女、丫头来回王夫人说:“我们不会跑马,要求射射步箭。”王夫人说:“很好。”各人一般的分了伍,射了一回,大约五枝箭里好的中三四枝,差的不过中两三枝。李纨笑道:“这叫弱将手下无强兵了。”彤霞故意说:“淡妹妹是学过武艺的,为什么不献献技呢?”淡如就真个站起身,走下台阶射了一个箭,不到半路就掉下地来。妙香说:“这叫做头名及第。”小钰说:“你的弓轻,撒手又没劲儿,自然送不到了。快把那后手略放低些,就会到挡了。”
淡如应声:“知道。”又是一箭,果然到的,却斜飞到东墙边去了。小钰又叫“后手略收进些!”又是一箭,直往西边飞去,几乎把个擂鼓的婆子射着。王夫人说:“何苦来?罢了。”淡如脸上下不来,就说:“我在马上舞回枪给太太瞧罢。”走到西边捡匹良善些的马,用条凳子踏了脚,才得爬上鞍去。手里拿了一枝长枪,不敢加鞭,慢慢从旁道踱将下去。有个快嘴婆儿笑道:“这位姑娘是跑太平马的,再也不会跌交儿呢!”淡如不做声。谁知那马跑惯的了,进得旗门,不等加鞭就出了纵。
淡如吃了一惊,叫声“不好!”把枪一撩,双手忙去扳住鞍子。
偏那枪上的红缨刚打着了马的右眼,马也着了惊,把脑袋一侧,直往西边跑去。这条马道,比两旁的地砌高有三尺多,前蹄踹了下去,后蹄还在道上,前低后高。淡如坐不住,合面扑下地去,马越发着了慌,混跑。亏了一个倭宫女,忙扯住了缰,才没踹坏人。淡如爬起身来,满脸灰泥,头发也颠散了。自觉害臊,披着发就往外出去了。妙香笑道:“俗语说:‘若要会,跟了师父睡’,这话竟未必然呢!”众人笑了一回,同到后堂用过酒饭,各自散归。不提。
小钰又过多日,偶然踱到凌波垞来,只见玉卿拿了一张诗笺在那里吟哦,见了小钰,忙就缩在袖里。小钰道:“姐姐佳章,不赐一观?别吝教罢。”趁势把手直探进他的怀里,去胸前乱摸。玉卿说:“别这么闹,我给你瞧就是了。”小钰还把他的粉乳捏了两把,慢慢退出手来,又在玉臂上乱捏,口里赞道:“好光滑的肌肤,可爱,可爱。”又说:“怀里搜不着,只得到裤裆里去搜了。”玉卿着了忙,就把诗笺递上道:“瞧便给你瞧,不许告知别人的。”小钰接来一看,却是一首《寡鹄词·调寄江城子》:南山孤翼独徊翔,意凄凉,影凄凉,一声声里叫断九回肠。
记得陶婴歌最惨,千载后,有余伤。东风回首对银塘,惜鸳鸯,羡鸳鸯,桃花水暖两两自成双。翻尽琴心当日谱,凰求凤,变宫商。
小钰读了一遍笑道:“姐姐的心事,今儿我才知道,其实不是凤不肯求凰,只因凤的做作太大,捉摸不定。如今我们来做凤凰也好,做鸳鸯也好,总不叫姐姐凄凉就是。”口里说,一面就要扯他进内房去。玉卿说:“青天白日,窗开户开,那有这样胡闹法儿?我定要去禀太太的。”小钰说:“不怕,我有证据的。”到底不知玉卿从不从?下回再看罢。
第三十八回 翡翠帐中揉雪乳 鸳鸯被底拥香躯
小钰和玉鲫正在拉拉扯扯,偏那知趣的施妈闯进门来,亏了丫头伶俐,高声问道:“施奶奶,小姐好些了吗?”施妈回说:“这几天好多哩。”小钰忙对玉卿说:“我一会儿差丫头来请你,暂且去了。”依旧往后门走了出去。施妈拿了个药方儿来问玉卿,吃得吃不得?玉卿那有心情瞧药方,胡乱应道:“很妥当,忙去熬给他吃罢。”施妈去后,玉卿暗想:“今日把心迹表一表明,倒也好。但是他果然要认起真来,到底依他不依?”又想:“已是招引了他,难道又拒绝吗?”正在情怀撩乱,只见袅袅走来,说:“二爷请小姐去喝酒,还有三位姑娘在那里奉陪呢!”玉卿就坐上椅轿,同他过去。见彤霞、淡如、妙香三个都在怡红后厅坐着,桌上摆了许多果碟。便问:“二爷今日请那位客?我的接风酒已是扰过多次的了。”小钰说:“并不请客,他三位也是不速自来的。”便让玉卿首座,彤霞、淡如对面坐下,妙香在上,主人在下。极盛的席面,吃喝了一会,小钰请玉卿行令。玉卿道:“行个‘巧相逢’罢。就把骨牌覆在桌上,两人各取一张,头对头摆了。翻转来若是同点的,就是逢着了。”说罢,就和妙香摆起。揭开来,玉卿是六,妙香是幺,逢不着。玉卿喝了六小杯,妙香喝一杯。妙香和彤霞对摆,也逢不着,各照点喝了酒。彤霞和淡如,淡如和小钰,都逢不着。独有小钰和玉卿,恰好是两个四,相逢着了。小钰道:“巧极,巧极。”各斟了一大杯,小钰喝了一口,故意说:绮楼重梦·“姐姐的酒浅了。”就倒些在玉卿杯里。玉卿也喝了一口,说:“倒是太多了。”又倒些在小钰杯里。淡如道:“岂但是相逢酒,竟是喝交杯盏呢。”玉卿红着脸不做声。小钰请彤霞行令,彤霞说:“照样再逢一回罢。”事有凑巧,别人都逢不着,又是小钰和玉卿逢着了,两个又各吃了一大杯。
该淡如行令,淡如说:“各人伸出指来,从我数起,数着的说个笑话,笑的喝酒。”恰好数着淡如,淡如道:“有个人呆笨不过的,做了亲,第一夜,见新娘脱了裤子,底下露出那话儿来,新郎瞧了一瞧,慌忙赶到隔壁王皮匠家里,说道:‘我今儿娶了个女人到家,脸面也好好的,谁知小肚子底下,两腿中间开了个窟窿,恐怕肠子要漏出来,这怎么处?’皮匠说:‘不妨,我拿条麻线替他缝住了就不会漏。你在我家里看守房屋,我去缝好了就来。’皮匠假意拿个针,拿条麻线,走进新房和那新娘大干了一回。回到家来,说:‘缝停当了。’新郎着实谢了一番,回到房里把新人的东西细细一瞧,跌跌脚道:‘这真叫人心难托,那王皮匠满口许我用麻线缝的,谁知是护哝局。只拿些浆子糊糊就算了。’”众人都笑了。合席通喝一杯。
轮该妙香行令。妙香道:“念两句古诗,要一真一假:‘春城无处不飞花’,是真花;‘江城五月落梅花’,是假花。”
彤霞说:“‘一骑红尘妃子笑’,是真笑;‘佳节清明桃李笑’,是假笑。”淡如说:“‘夜半钟声到客船’,是真船;‘花开十丈藕如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