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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姐妹们都用常礼相见,淡如想要格外讨好,跪将下去。小钰只用手一拉,并不回叩。众人看了,各自暗笑,不提。
次日上坟祭祖。拜望亲友,忙了十几日。府中内外排宴款待诸亲百眷,小钰只应酬了几日,以后便回明贾政,不复出去相陪。贾政算来,这些人客须得一月之后才能宴毕,也觉厌倦,就不出去了。单叫兰哥同族中侄儿、侄孙辈去陪,小钰只在后园大观楼下跟着王夫人等和那些姐妹们开怀饮酒。优、昙二姐妹,只第一天在荣禧堂家宴出来坐了一回,喝了三杯酒便回去了,余日总不出来。
小钰嫌人少没兴,又去邀了燕、赵二公府的娘儿们来同饮作乐。接连数日之后,这日王夫人说:“天天席上俱用蟹羹,吃得无味,且有别样品味杂在中间。今儿我专叫用螃蟹一味,整个煮的,大家剥蟹喝酒,定要吃得热闹。”宝钗道:“要热闹须得行令,让我先来行起!”便念道:“‘笑他城北小孩儿’,谜藏一个汉人姓名,谁猜着了我喝;没人猜着,合席通饮。”
湘云因王夫人、宝钗待他冷落,不很高兴,连日见小钰殷勤奉承他,他也高兴起来,便点点头,说:“我猜着了,城北徐公,小孩儿是个孺子,分明是徐稚了。”宝钗道:“是。”喝了一大杯。王夫人道:“有的就说,不必挨次。”李纨说:“我也有了:‘狗洞中间竖战旗。’”舜华说:“谅来是窦武了。”李纨就照样喝了一杯。王夫人说:“我也说个,‘使尽威风豪杰气。’”李纨道:“必是扬雄,太太喝罢!”正在筛酒,淡如赶着道:“我说个‘猩红勋垩耀门楣’,你们决猜不着!”碧萧道:“有什么猜不着?是朱家。”淡如只得也喝了一杯。蔼如接口道:“我打个晋人罢,‘落花满地不惊心。’”李纹道:“是谢安。
我接个‘峰顶波声远远闻’。”宝琴道:“是山涛。我说个‘天子先来施教化。’”淑贞说:“是王导。”妙香道:“我说个‘平原瑞气蔼氤氲’。”彤霞道:“谅是陆云了。”小钰嚷道:“四人合念一首,不好。我独念四句罢,都打的是唐人名:‘汉帝由来受夏封,昭君变色出深宫。将军细想和戎事,工部尚书画喜容。’”文鸳道:“第一句是刘禹锡。”
瑞香道:“次句是王勃。”宝琴道:“三句是武三思。”只第四句各人都想不着,舜华笑笑道:“是司空图无疑了。”众人都说:“通猜着了,该喝四大杯。”小钰没法,只得连吃了四杯。李绮道:“我拚着喝四杯,也凑他四句,打宋人名罢:‘小小门前满路车,夏官灯烛照通衢。始皇年幼思巡幸,田野俱知楚大夫。’”小钰道:“你们莫作声,让我一个人猜。首句是苏辙,二句司马光,三句秦少游,四句是宋郊。”王夫人道:“怎么楚大夫该姓宋呢?”李绮回说:“宋玉是楚大夫。”宝钗道:“不确,楚大夫多着呢,何必定是宋玉?这要罚的。”
李绮只得乾了五杯,有些醉意,回头对舜华道:“舜姑娘,为什么今儿都不很开口?”舜华说:“我却早编了四句,怕喝不得这许多酒,不敢说。”小钰道:“我代你一杯。”淑贞说:“我也代一杯。”彤霞也许代一杯。舜华便念道:“‘赤绳一缕系难开,碧浪江边蚌孕胎。柳末成阴桃未蕊,翩翩轻翘绕楼台。’通藏的是美人名。”湘云说:“我都猜着了,且不说破你的。”淡如道:“让我来猜。这是红线、绿珠、小孝飞燕四人。”舜华道:“都着了。”四人分饮了四杯。彤霞道:绮楼重梦·“我也打个美人名罢。‘袅袅炉香似也无,琼瑶一片胜明珠。
相思豆子抛童稚,好鸟双双树上呼。’”婉淑道:“也该我来猜猜,敬你四杯罢。是非烟、小玉、红儿、莺莺。一些也不错,快喝,快喝。”舜华连忙说:“我也代分一杯,只算还账。”
妙香耐不住,便道:“我也有四句,却是藏上古的人名,并非汉唐以下。‘苏相朝来睡起迟,熟梅庭院剩空枝。佳期有约终难就,妆点韶光百五时。’”岫烟道:“我只猜了二句,第一句是秦缓,四句是景春。”舜华道:“二句是黄歇。”淡如道:“有了,三句是白喜。”王夫人笑道:“白喜却藏得巧,但是不庄重些,倒也难为淡丫头,就想到了。”小钰道:“今儿可谓尽兴,明儿我在园中各景处处吩咐丫头、婆子们备些果菜,大家去游玩喝酒,顺便拣定了住处,好搬出去。”婉淑问:“都取了名了没有?”小钰道:“匾联通已挂齐,其中胜景共有三十八处。也有仍旧名的,也有新取名的。这大观园不在数内。
余外,零房碎屋便不起名色。西边便是芬陀庵,明心师昨儿就搬去了,明儿正好去扰他的茶。”说完散席。
第二天一早,小钰先到园中等候,差宫娥等各处催促。王夫人果然带齐了众人出来,小钰迎着问道:“这花园路路通的,太太要从那一边逛起?”王夫人道:“不拘,信着步走去罢。”
小钰道:“地方大得很,走是走不动的,现有竹椅轿好坐。”
就叫小太监把轿儿抬来,各人坐上,先到嘉荫堂。这堂前有两株三抱粗的大槐树,把一个很宽的院子都荫满了,因此取这个堂名。大家各处走了一回,坐下各喝了几杯酒,用过点心,再坐上轿到宜雨楼楼里。外庭中通种的芭蕉,下起雨来,声如碎玉,极好听的。又到东阁,阁前后左右通是梅树,共有数百株,红白绿萼,磬口蜜梅,各种俱备,所以取个东阁观梅的意思。王夫人说:“下月来就好瞧了。”又到听秋轩,那庭前有梧桐四株,遮得绿阴阴的。又转过弯来,往桥上过去,却是池心阁,四面都是水,水中还剩有残荷千本。王夫人道:“明年夏天在这个楼子上赏荷花,却是大观。”又到寒碧斋,也是临水的正厅,上有方砖砌就,砖上凿空,镂成花鸟。四围墙中暗砌十几副风箱,外边把风箱扇将起来,风从砖底下镂花缝里透出,其凉无比。砖底下很深,可以安些珠兰茉莉盆儿,风中带着香气。李纨道:“明年夏天不用愁热了。各人搬了铺盖来,占着一间房住下过夏罢。”小钰催道:“别很耽搁了,地方多,恐怕一天游不遍呢!”众人才起身坐上轿椅,到棠阴院。院前后通是西府垂丝海棠,约也有数百株。后面一进,却都是小小房间,后院子里满地秋海棠,花开得十分烂漫。看了一回,上轿转过山,往山洞内进去,名为“五云深处”。这四字却不题在匾上,是凿在对面山石上的。小钰道:“太太,这所在是冬暖夏凉的。”宝钗说:“夏天自然凉的,冬天未必暖罢。”小钰道:“底下通是地炕,冬天烧起来,其热无比。”彤霞说:“我来住了罢。”舜华道:“姐姐,我劝你别住在这里,何苦穴居野处,钻在山洞里过日子?”李纹道:“想是你要做个山大王了。”小钰道:“海大王我都平了,何怕他山大王?”大家都笑将起来。
小钰道:“如今到我的敝斋去用午饭罢。”叫轿儿抬往怡红院来。好个大去处,十分宽敞。众丫头忙忙摆上饭来,众人道:“到一处吃一处,现在都是醉饱的,何必什么午饭早饭呢?”各人依旧略吃些东西,就到潇湘馆来。进得门,只见山石玲珑,径路曲折,前前后后俱是竹子。真正修篁百尺,紫筱千丛。那些房廊屋宇通隐在竹林深处。舜华喜欢得很,便说:“众位好姐姐,这地方让我住了罢。”小钰忙应道:“这原是为你特设的,除了你,别人住了也不称。”众人听了都不作声。
宝钗问:“没有个蘅芜院吗?”小钰说:“有,这怡红院居在园中间,东是潇湘馆,西是蘅芜院,北是读画楼,南是赏心亭。四处最近怡红院,像个海棠花儿的式样。”淑贞就问“近着潇湘馆的叫什么地方?”小钰道:“再往东去,便是青壁山房了。这回过去是顺路。”淑贞说:“我要靠近舜姐姐的,就住青壁山房罢。”小钰说:“使得。”正在谈论,宝琴忽然笑道:“小钰,你也忒会弄送人!到处摆着茶儿酒儿,吃个不了。
你又不肯一步离开,他们小年纪还耐得,我却耐不得了,相烦你快出去罢。”小钰会意,笑道:“姨妈说得我这样刁钻刻薄,一时想不到是真。”说罢,就往外跑了出去。丫头们忙引了众人往各房去走动走动。淡如说:“这样幽雅,假山跟前何不打个地遢遢儿?很有趣。”一面说一面掀开裙子,在假山洞口竹子根前拉了一泡溺。妙香道:“我去叫小钰来瞧。”淡如慢慢的站起来说:“瞧便瞧,怕什么?”停了一会,小钰进来,同往青壁山房。这屋是鸳鸯厅,厅前后通用玲珑石砌成墙垣,只见山不见墙瓦,所以有这名色。淑贞就说定了住在这里。
再弯过西去,却是小山书屋。四围通是桂花,这时候还有晚桂,香得可爱。舜华想要多坐坐,无奈众人争着要到蘅芜院去,催着起身。到了院里,两旁凡有院子,通栽的是香草,也不寡是蘅芜。碧箫说:“闻得姨妈当年住的蘅芜院,我也就住在这里罢。”妙香听是宝钗旧居名色,想个吉利彩头,再三争着要祝蔼如道:“碧姐姐就让他罢,他们都要近着怡红院的。
我和你偏住个远些的去处。”碧箫说:“很是。”小钰道:“要远些,再往西去便是闻蛩馆。这时候蟋蟀还叫得热闹哩。”
碧箫说:“快去听去。”催着就走到了里边,果然蛩声唧唧。
那些喜事的丫头各去扑了几个来,放在桌上,斗玩儿。王夫人也看得高兴,叫再去拿些来斗,倒有个瞧头。旁边看守房子的老妈、丫头都说:“有好的在这里。”忙去一盆一盆的搬将出来,分了大小,成对儿的斗了一会。碧箫就拣定住了这个地方。
蔼如问:“前面这所房子叫什么名色?过去瞧瞧,我住了罢。”小钰说:“很好,这叫做狎鸥矶,前厅对着山,后面临着水,其中水鸟最多。不但是鸥鸟,凡鸳鸯、溪鸟鶒无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