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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楼重梦-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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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山道:“十二岁。”又说:“这癸卯右命,一岁至十岁‘丙辰’两字平平。十一岁交上‘动字,便了不得。十六岁交了‘巳’字,就要入宫册立了。”贾政摇摇头,王夫人等在屏后听了,也是疑而未信。贾兰道:“三女同胎,还有一个是辰初三刻的。”云山道:“这就差多了。丙辰时虽是财宫,干支杂了,不在奇格,但可许三品夫人之命。”小钰又忙把授钵的八字给他瞧。他侧着头笑道:“这是个尼姑的命,却又不守清规,胡闹得很。不必细算他。”贾政误是惜春,便问:“谁的八字?”
  小钰道:“妙玉的丫头授钵的。”贾政便不则声。贾兰就向怀里取一封谢仪,送过去。白云山摇摇手道:“据理直谈,未必果准。这十一岁的姑娘选定妃后,十六册立也还有的事,那十二岁的小哥儿封王,连我也不很信,且待将来应了再来领谢罢。”说毕,起身就走。留也留他不祝贾兰只得送了他出去。
  王夫人便转出屏来说道:“这先生倒也说得直截,并没一些江湖上的两骑墙的话头。”贾政道:“理他做什么,那里一家子就生了这许多大富大贵的奇命!”王夫人笑道:“白听着,往后瞧罢。”各人散了。独岫烟心里想道:“小钰这个人自然有些异样。只是他若准了,各人都会准。难道真个我的女儿要做偏房的?”愁了一会,也没法,只得且丢开了。从此无事。
  倏忽到了第二年秋天,小钰七岁了。贾政曾经吩咐兰哥儿趁下衙门的空儿,给他讲究应试制艺的工夫。这一日偶然闲着,便打发小厮传知老妈,去叫小钰到红药院来。这院子就是贾政新收拾出来的三间书房,因庭前栽的许多芍药,就起这个院名。
  不一会,小钰到来,请了安,站在旁边。贾政问:“你做时艺怎么样了?”小钰回道:“也做过几十篇,通是兰哥哥批改的。”
  就忙忙的取来送上,贾政大略看了一看,说道:“我也荒疏了,大概瞧来还使得。只是兰儿赞的太过了些。”又道:“俗语说‘四书熟,秀才足。’那些存蒙浅达固应旁参,这朱注尤宜玩味。勘题既确,行文自然真切。但其中亦有不必过泥的,如‘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该怎么讲?”小钰道:“这是朱子读了别字,以致解得牵强了。那‘有’字原有两音两义,一云九切,音友。《玉篇》释为‘无’字之反。如《易经》‘大有’、‘富有’,《诗》‘奋有’,《春秋》‘有年’之类。所以这‘有半’二字,与‘三分有二’的‘有’字一个样,言就一身而仅有其半,即今之贴身短衫子,才好穿了睡觉的。一音尤救切,与‘又’通。如《书经》‘三百有六’,‘旬有六日’,《诗》‘不日有曀’,《春秋》‘十有三年’之类。朱子误为长一身而又加半,只得说个‘其半盖以覆足’,其实断没有这样衣服的。”贾政点点头道:“‘吾岂匏瓜’,二句注得怎样?”小钰道:“《正字通》引陆佃《埤雅》云:长而瘦上曰匏,短颈大腹曰瓠。瓠甘,匏苦。苦不可食。故《诗》称‘匏有苦叶’,《左传》叔向曰:‘苦匏不材’,庄子云:‘瓠落无所容’,后人遂合匏瓠为一字。当日夫子明说,吾岂如苦匏之仅可系而不可食?词义显然。朱注当说匏瓜系于一处而不可食,就明白了。他偏错下了个‘能’字,又添上了个‘饮’字。竟说成匏瓜不能饮食,难道别的瓜儿都会饮食的?可笑得很。又如‘虽疏食菜羹瓜祭’是一句一读。‘必齐如也’一句,明明白白。何必把‘瓜’字改作‘必’字,倒成武断了。”贾政笑笑,又问:“《易经》‘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又‘俯以察于地理’;《左传》‘先王疆理天下’;《中庸》‘文理密察’,《乐记》‘理发诸外而民莫不承顺’,《内则》‘薄切之,必绝其理’,《孟子》‘大不理于口’,《月令》‘命理瞻伤察创视折’,《左传》‘行理之命’,《周语》‘行理以节逆之’,那些‘理’字怎么样分别呢?”小钰道:“‘天下之理’是义理之理。俯察地理,是言地之脉络。《左传》疆理的‘理’字,作‘正’字解。《中庸》的‘理’字作条理解。
  《乐记》的‘理’字,谓容貌之进止。《内则》的‘理’字,谓肤肉之凑理。《孟子》的‘理’字作‘赖’字解。《月令》的‘理’字,注云:理,治狱官也。《左传》的‘行理’应通作‘李’字,又注作使人。《周语》的‘行理’,是指司宾客之官,各有分别的。”正在说时,只见门上走来回道:“包勇被人家打坏了,伤重得很,请老爷示下。”贾政问:“谁打他的?”门上说:“这也是他自作的,当年有个柳湘莲,曾经打过薛大爷的。”贾政道:“闻他出家去了哎。”门上说:“是他做了道士,今年春间回来,住在玉皇阁。夏天就在大殿前搭了一座擂台和人家比力。包勇今儿见他连打倒了三个人,心里不服,便和他耍起拳来。先写定了:各人情愿,打死不论。谁知腰里着了一脚,胸口着了一拳,跌下台来,又碰伤了脸额。
  现今躺在炕上,不住的哼。”贾政道:“这狗才,自己讨死。
  如今不过请个外科医医罢了。医不好也只由他呢。”门上应了几声“是”,退出去了。
  贾政依旧问小钰道:“《曲礼》‘刚日柔日’怎么解的?”
  小钰道:“甲、丙、戊、庚、壬五奇为刚,乙、盯己、辛、癸五偶为柔。”贾政说:“不错。”又问:“‘由’字底下加个‘! #’字,是什么字?出在那一经上?”小钰道:“‘若颠木之有由繃枿’,出在古文《尚书》,谓已倒之木,更生孙枝。
  今文《尚书》作由蘖,音义亦同。”贾政说:“《诗经》‘町疃鹿朝,毛苌训町疃为鹿迹,《通雅》讥以为泛,究竟该怎么解?”小钰道:“该依朱注‘舍旁隙地’为是。”祖孙正在讲得高兴,忽见王夫人带了李纨来到书房,说道:“老爷大喜,婉淑生了一个男孩子。”贾政说:“什么时辰?”王夫人道:“刚才落地。”瞧表是酉初一刻。贾政喜欢道:“很好。你快去陪着他罢。”王夫人道:“老爷给他取个名儿罢。”贾政道:“现在早桂盛开,就叫桂哥儿罢。”王夫人便笑嘻嘻的进去了。
  贾政又向小钰道:“天色晚了,你也回园去罢。”小钰答应了就回到园来,只见众姐妹在那里投壶。小钰问:“先生呢?”
  众人说:“还在婉姐姐房里,我们先出来了。”小钰问:“你们投的壶,那一位投得最好?”众人说:“自然要让彤姐姐第一。”小钰道:“赌什么?”众人说:“赌打手掌。”小钰立着看了一回,说道:“太近得很,让我来投个远的。”便一手拿了壶,走到对面山子上放下。复身回来抽了五枝箭,说道:“若有一枝中在耳内的,就算我输。那个敢来和我赌?”舜华道:“我不来赌。”彤霞说:“我来。”小钰就提起箭接连掷去,五枝箭却端端整整插在壶正中口里。彤霞说声“不好”,忙要跑开。被小钰一把拉住,把他手掌挖开,轻轻打了五个。优昙说:“彤姑娘原不该和他赌的,他天天在那里射箭抛弹,练熟的了。”瑞香道:“我也来试试。”便使劲儿掷了两枝,都送不到半路就掉下来了。小钰也挖他手掌来打了两下。大家笑做一堆。只见老妈走来,说道:“天已黑了,还在这里闹什么?
  先生等着吃饭呢。”众人听了只得回到馆里,同吃了晚饭,小钰便进到上房,叫丫头传话到兰哥甄氏跟前道喜,还要看看小孩儿。贾兰果然抱到房门口给他看了一会。小钰才回到园来,只见舜华皱着眉在那里叫疼。小钰问:“为什么?”舜华道:“我今儿个高兴,多投了一会子的壶,使了劲儿。这时候胳膊上疼得很。”彤霞笑道:“你不得诀窍,这投壶倒别使劲的。”
  小钰道:“妹妹这样娇弱的嫩腕,原不该十分使劲的。”连忙就坐到他身边扯了他的臂膊,放在自己膝上轻轻的揉一会、捏一会,又敲一会。舜华道:“好些了,各人睡罢。”三人安息下去。
  小钰想起包勇,向日打刀枪、办弓箭很出力。如今叫道士打坏了,该替他报报仇才好。只是说明了,老爷、太太、奶奶必不许去,就是众姐妹也要拦阻。翻来覆去想得了一个诡计,才放心睡去。
  第二日一黑早,便起来梳洗了。跑到上房,见贾政正在王夫人房里吃点心,端整要上衙门。小钰请了安,王夫人说:“今儿又不是朔望,来做什么?”小钰道:“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东岳帝君,说我受了仙书没去谢谢,不知道理。今儿回过老爷、太太,要出门去拜拜岳帝。”王夫人道:“很该的,我却忘记了。”不知贾政许去不许去?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玉皇阁小儿角力 杏花村孤女完姻
 
  贾政听小钰说要去拜谢岳帝,便道:“该去的。”一面传了周瑞、焙茗跟随速去速回,一面自己就上衙门去了。那小钰又去禀知宝钗,回到园中吃了早饭,换件小袖夹紧身,用汗巾拴了腰,加大套裤,靴统上把护膝缚紧,外罩一件大褂子。回明岫烟出门。骑上马问周瑞:“玉皇阁往那边走?”周瑞说:“老爷吩咐到岳庙烧香,怎么要往玉皇阁呢?”小钰道:“想是老妈们传错了话,实在要到玉皇阁去的。”焙茗道:“快掉过马来,亏了说的早,不然一东一西差的远了。”三人说着话,一径往玉皇阁来。进得山门,小钰留心一看,果见正殿前好个大空院子。当中高高搭起一座擂台,离台七八尺,四围立个木栅,栅内铺的细沙。栅东西各开一门,有许多人守着,以下放打擂的人进出。台上东西两边各布一步梯子。栅外看的人挨挨挤挤,十分热闹。台上坐一个道士,年纪约三十上下,身上扎扮得武将似的,十分威猛。焙茗忙到阁下大殿上点烛焚香,周瑞引着小钰上去拜了四拜,复身出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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