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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担米,米担人” 《古尊宿》卷17《文偃》, “人摘茶,茶摘人”,“人吃饭,饭吃人”, “一宿觉般柴,柴般一宿觉”同上卷18《文偃》。 主体与客体泯除了一切对立,达到了浑然一体的圆融。出于对这种直觉的重视,云门宗启发参禅者在 “片月浸寒潭”中得到“真消息”《五灯》卷16《修慧》。 金刚般若的特点是随说随扫,水月相忘的设喻虽然形象美丽,境象玲珑,仍是权且设立的名目,因此惠淳批评寒山诗“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说:“皎洁无尘,岂中秋之月可比?虚明绝待,非照世之珠可伦”同上《惠淳》。 云门宗对生死的感悟,生动地体现了水月相忘的直觉体悟特征。法明诗云:
平生醉里颠蹶,醉里却有分别。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五灯》卷16《法明》
法明悟后返乡,经常喝得大醉,歌柳永词数阙,临终前诵柳词作诀。所谓 “醉”,即是将世俗的观念摒除,使禅悟主体得以全神贯注地、不带功利眼光地静观对象,但此时“却有分别”,一切都明历历露堂堂,尽呈眼前。酒醒之时,即是生命的圆成解脱之时,观照主体与观照对象浑然相融,打成一片。可遵的禅诗,更是用禅悟的慧眼,从容地静观生命现象的迁变:
禾山普化忽颠狂,打鼓摇铃戏一场。劫火洞然宜煮茗,岚风大作好乘凉。四蛇同箧看他弄,二鼠侵藤不自量。沧海月明何处去,广寒金殿白银床。《五灯》卷16《可遵》
禾山打鼓,普化摇铃,都是以特殊的方式,表达对生命的深邃感悟,体现了去住一如的平常心。因此,劫火洞燃,大千俱坏,禅者却可用它从容煮茗;岚风大作,岚风,毗岚风,佛教指宇宙形成之始劫初与成立之终劫末所刮的迅速猛烈的大风。 摧山破海,禅者却可于中自在乘凉。禅者观看四大毒蛇组成的生命体,宛如在观赏一幕戏剧。日月飞驰,侵蚀着生命的枯藤,禅者对之也毫不在意。个体生命回归于沧海浩渺的月浸碧波,回归于高旷寒远的纯净清白。
二、“截断众流”的诗禅感悟
对“截断众流”,云门宗禅人有如下的“解说”:1“大地坦然平。” 《五灯》卷15《西禅钦》2“堆山积岳来,一一尽尘埃。更拟论玄妙,冰消瓦解摧。”同上《普安道》3“铁山横在路。”同上卷16《慧通》4“佛祖开口无分。”同上《元妙》5“窄。” 同上卷15《文庆》
“截断众流”指截断奔驶疾驰的情识心念,指示参禅者不用语言意识把握真如,而要返照自心,以获得顿悟。普安道之颂,意为不管参禅者带来多少难题,法眼通明的禅师对它们都视如尘埃,随便用一个字或一句话就把问题堵回去。如果学人还想开口论玄论妙,就采用更为峻烈的手段使他的情识计较冰消瓦解。圆悟释为:“本非解会,排叠将来,不消一字,万机顿危,则截断众流也。” 《人天眼目》卷2云门一字关最能体现截断众流的特色。云门化导学人时,惯常以简洁的一字道破禅的要旨,禅林美称为云门一字。《人天眼目》卷2:“ ‘杀父杀母,佛前忏悔;杀佛杀祖,甚处忏悔?’师云:‘露。’”这是一字关中非常著名的一则,此外,尚有“骼”、“胔”、“普”、“响”、“亲”、 “恰”等,皆系云门用简洁一字接引学人的惯用语。《五灯》卷15《文偃》: “问:‘如何是吹毛剑?’师曰:‘骼。’又曰:‘胔。’问:‘如何是正法眼?’ 师曰:‘普。’问:‘如何是啐啄机?’师曰:‘响。’问:‘如何是云门一路?’ 师曰:‘亲。’问:‘杀父杀母,向佛前忏悔。杀佛杀祖,向甚么处忏悔?’师曰:‘露。’问:‘凿壁偷光时如何?’师曰:‘恰。’问:‘三身中那身说法?’ 师曰:‘要。’” 这些答非所问的一字,如铁山横亘在面前,使参禅者湍急奔驰的意念之流陡然中止,即便是佛祖也无法开口。在窄不通风的关口,让参禅者脱离原来的思路,于片言只语之际,迥超言意,以消除知见妄想,扫除情识,彻见本心。
云门宗对津津于参禅问答的形式主义之风,以截断众流来加以破除,对滔滔不绝谈禅说法的风气加以批评:“问者口似纺车,答者舌如霹雳。总似今日,灵山慧命,殆若悬丝。少室家风,危如累卵。”《五灯》卷16《思慧》云门指出那些执着于公案、语录、问答、机锋的人,是没有真参实证的“掠虚汉”,他们“食人涎唾,记得一堆一担骨董,到处驰骋驴唇马嘴,夸我解问十转五转话” 同上卷15《文偃》。 云门对寻言逐句者进行了辛辣的嘲讽:“举一则语,教汝直下承当,早是撒屎着你头上也”《古尊宿》卷15《文偃》,“尽乾坤大地三乘十二分教、三世诸佛天下老师言教,一时向汝眼睫上会取去,饶汝便向这里一时明得,亦是不着便汉,无端跳入屎坑”同上。之所以有这样的批评,是因为“从门入者,不是家珍。认影迷头,岂非大错?”《五灯》卷15《晓聪》从感官之门得到的知识,都是与自性悖离的见解。因此,云门宗反复强调,参禅求道只能返求诸己,不能向外求觅。向外求觅,只能拾人牙慧。言语只是师家用来接化学人的方便,“皆为慈悲之故,有落草之谈”《古尊宿》卷16《文偃》,并且,“凡有言句,尽落有无”《五灯》卷15《师宽》,任何言语,只要有意路可寻,都落入了相对的二分法之中,是死语而不是活语。为了获得般若体验,必须摒弃对言语的执着:“寻言逐句,求觅解会,千差万别,广设问难,赢得一场口滑,去道转远”同上《文偃》,“莫将依师语、相似语、测度语,到处呈中将为自己见解,莫错会”《古尊宿》卷15《文偃》, “承言者丧,滞句者迷”《五灯》卷15《守初》。守亿诗云:
马祖才升堂,雄峰便卷席。春风一阵来,满地花狼藉。《五灯》卷15《守亿》
马祖升堂,百丈卷席,犹如一阵春风,将言辞的浮华吹落净尽。在云门宗看来,师家的引导只是开悟的方便,开悟之后,便不再需要师家的开示了。云门宗对语言的摒除,归根于他们对自性圆满自足的自信,在云门宗看来,“向外边学得千般巧妙,记持解会,口似倾河,终不究竟,与汝自己天地差殊”《五灯》卷15《澄远》。 因为这个“自己”,是不用外求与佛不二的“自己”: “况汝等各各当人有一段事,大用现前,更不烦汝一毫头气力,便与祖佛无别。” 同上《文偃》“祖师西来,特唱此事。只要时人知有。如贫子衣珠,不从人得。三世诸佛,只是弄珠底人。十地菩萨,只是求珠底人。”同上卷16《倚遇》“若论此事,如散铺宝贝,乱堆金玉。昧己者自甘穷困,有眼底信手拈来。”同上《楚明》
云门宗反对胶着于语言文字、公案机锋,但离开了语言文字、公案机锋,禅心悟境又难以传达,无法进行交流。于是,云门宗在反对胶着于语言文字的同时,又为语言文字留下了一席之地。云门宗要求学人善于参究领悟,不“承言”、 “滞句”,以便透过宗师举止、语言文辞的暗示性与多义性,去领会宗师的悟心。缘此云门宗提出了“参活句,不参死句”原则:“但参活句,莫参死句。活句下荐得,永劫无滞。一尘一佛国,一叶一释迦,是死句。扬眉瞬目,举指竖拂,是死句。山河大地,更无誵讹,是死句。”《五灯》卷15《缘密》正面阐释禅旨的句子乃至于公式化的举止称为“死句”,不涉理路、绕路说禅而看不出意义的句子才是“活句”。参活句旨在使人不执着于语言文字、行为举止本身的意义,洞晓佛性的不可解释性:
黑豆未生前,商量已成颠。更寻言语会,特地隔西天。《古尊宿》卷18《辨亲疏》
“黑豆”是文字的形象比喻。当语言文字还没有形成之前,只要生起了意识,就已与大道乖离。如果再咬嚼言句,与见性更是遥隔西天。因为活句根本就不是能够凭意识情念去参究的。参活句,旨在使参禅者“去却担簦,截流相见” 《五灯》卷15《含匡》, 回归于不容情尘意垢的前语言境域。“锋前一句超调御,拟问如何历劫违”《古尊宿》卷15《文偃》, 人们的思想语言都经过了一番“调御”,经由了归纳、整理、理论化、系统化。但认识活动尚未展开之时的“锋前一句”,则超越了一切认识活动,超出了“调御”之外,如果这时还想问这问那,则历劫也不能见道。“神龙一举透无边,纤鳞犹向泥水跃” 《五灯》卷15《怀琏》, 意义的神龙腾空而起,只有钝根者才会在语言的泥潭中打滚。文偃行脚时,因为“己事未明”而乞求睦州指示。睦州开门一见,便关上门。文偃一连三日扣门,到睦州第三次开门时,“师乃拶入,州便擒住曰: ‘道,道!’师拟议,州便推出曰:‘秦时度轹钻。’遂掩门,损师一足,师从此悟入”同上《文偃》。 睦州用的正是截断众流的手法,“秦时度轹钻”似一把利剑,剿绝了文偃的知见妄想。后来云门在接引学人时,常用一字一句、答非所问的机法,蓦地斩断葛藤。僧问康国耀文殊与维摩对谈的意旨,禅师指出只有“向髑髅后会”才能领悟同上《康国耀》, 强调了维摩与文殊 “对谈”之不可言说的内证特性。在内证的境界里,是不须说、不可说的。僧问云门“光明寂照遍河沙”,话音未落,云门立即予以截断:“岂不是张拙秀才语?” 僧人答是,云门说:“话堕也!”《无门关》第39则僧人之所以错误,是因为被古人言句所迷惑,而昧却了自身本有的光明。本来心不可得,一旦起心动念来追寻这个“本来心”,立即就“蹉过”了《五灯》卷15《罗汉》。
截断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