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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人地安慰她:“你爸的问题会查清楚的,我看他不像坏人。”彩儿激动地说:“他本来就不是坏人。”王向东说你爸我不熟,不敢保证啊。看米彩儿要急,他赶紧说:“管他呢,只要他对你好就成。”米彩儿说他敢情对我好啦。王向东挥挥手说:“那就行了,他应该没问题。”
米彩儿郁闷地嘟囔道:“你要是造反派多好,就不会斗我爸妈了。”王向东一拍凳子道:“我现在就是造反派啊,反正在学校里谁也甭想欺负你!不管咋样,你不用怕,有我呢!”米彩儿就很安全很幸福地笑了。
没电,他们点了煤油灯继续聊,中间米彩儿去热了两块红薯和他分着吃,王向东学着父亲的口气感慨着:“中国现在乱啦,连林秃子都叛国了——你将来有啥打算?”然后不等米彩儿说话就给她安排道:“跟我一起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下乡插队吧,我姐来信了,说那里的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米彩儿被他的革命热情一感染,似乎也动了心,又说还要和家里商量一下。王老三说商量个屁呀,谁敢阻拦你干革命?
“那……我们啥时候走?”
王向东倒一下子迟疑了,挠挠头说:“我还得跟我爸说一声。”
其实关于乡下的情况,他更多的消息来源是丰子杰的二哥,据说知青的生活很浪漫,平时偷鸡摸狗搞联欢搞破鞋,热闹得很,还有夜场的露天影院和漫不见边的苞谷地小树林,有无限的活动余地和想像空间。
谈了一会儿理想,王向东盯着米彩儿微鼓的胸脯说:“咱俩交换个东西吧,大小算个信物。”米彩儿突然红了脸,嗔怪道:“啥信物,你也说得出口?”王向东嘿嘿一笑,指着她的胸说;“就这个,我这个给你,以后我们俩就一颗红心永向党了。”米彩儿依旧红着脸,却没反对,自己先动手摘下胸前的领袖像章,王向东一把抓过去:“还犹豫啥啊?”顺手别上了,又摘下自己的像章,讪笑道:“我给你戴上。”米彩儿拂一下他的手:“去,讨厌,我又不是没手。”王向东笑一声,没放弃,继续凑过去,说我这是关心你啊。米彩儿就不动,热着脸看他在自己胸前小心地动作。
帮米彩儿别好了像章,王向东迟钝了一下,没有马上闪开,米彩儿的胸脯轻轻起伏着,就在离他鼻子尖几公分的地方起伏着,他感觉到自己砰然的心跳,像把家里的老电匣子凑在耳边上那种感受,电流似乎直接刺激到心坎上,他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胸襟上,只要向旁边有意无意地一溜达,就能触摸到那个奇异的开关,他感觉着自己的手和嘴都冒出汗水来。
米彩儿僵硬地坐在那里,空气似乎也凝固了,只有煤油灯在忽悠着昏黄的火焰,两个人突然都听到了对方吞咽唾液的轰鸣声,米彩儿窘迫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种局面终于坚持不住,她刚要轰王向东闪开,身子就被抱住,她咿呀地抗拒了两下,就浑身软塌着被王向东欺压住了。
那一天是王向东15岁的生日,家里没钱吃捞面,只给老三煮了个红皮鸡蛋。
4
社会和学校还是连续地混乱,王向东享受着这种混乱,以及由混乱带来的自由和放纵,日子过得五颜六色七零八碎乱了频道,米彩儿则是他生活里最美妙的节目。
时间不长,大姐慕清回了趟家,除了给三弟捎了几本“红宝书”,就只带回两汪子眼泪,说呆得久了,就发现农村根本没有宣传的那么美好,连电都没有,蚊子、臭虫的怕啥有啥,虱子、跳蚤抓也抓不完,住的差,吃不饱,大半夜的村里还敲锣打鼓地接最高指示,弄得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林芷惠摩挲着女儿粗糙的双手,也眼泪汪汪的,一口一个“都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啊”,王老成先是叹气,后又鼓励闺女要有排除万难的精神,归根到底一句话:“别人家的孩子能坚持,我王老成的闺女就绝不当逃兵!”
送走生离死别般的大姐,王向东打消了对广阔天地的向往,又开始和丰子杰、李爱国他们混课游街,满处找乐子,偶尔会结帮去打架,丰子杰以心黑手辣逐渐闻名,王向东虽然有的是力气和热情,却时刻要提防着被人告状,王老成的鞋底子可不是好消受的,所以在外面的表现也就难免拘谨。
《黑马甲》 第一部分第一章 混乱少年(3)
跟他们凑帮的,还有个叫大罗的,憨头憨脑,鼻子下面经年累月挂着鼻涕泡,俩袖管也总是亮晶晶硬邦邦的,像连环画封面上古代将军的铠甲,平时冲女孩子吹口哨、跑步抢军帽的勾当就都交给他了。大罗很义气,抢了军帽总是先给其他弟兄戴,吹口哨时挨了骂也不推卸责任,就在人堆里红头涨脸地背着黑锅傻笑。
王向东是第二批混上有军帽戴的,当时精神就抖擞起来,但他还不能跟丰子杰比,丰子杰还有一条洗得发白的草绿色军裤,屁股上补着两片桃形补丁。接着,可能王向东至死也不会忘记他兴冲冲戴着绿帽子回家的那个夜晚。
“革命军人一定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王向东一路唱着,气宇轩昂地进了屋,电灯懒洋洋地亮着,母亲正就着灯光补衣服,房间里弥漫着一片烟气。
“呦喝,三儿今天够精神啊。”王老成把烟屁落到脚下一碾,眉毛就皱巴起来了:“哪来的?”王向东感觉良好地正了正帽檐,目光炯炯地汇报:“大罗给的。”母亲先抬起头笑道:“大罗啊,他哪里来的军帽?”王向东说管他呢,给我就要呗。
正躺在铺角看书的二姐撇了下嘴揭发:“肯定是抢人家的,我听丰子杰他姐说了,他们净撺掇大罗干坏事,上礼拜还偷看过刘婶洗澡哪,回头叫刘婶给追家里一通好骂,嘿嘿。”王向东刚要分辨,王老成先急了,一拍桌子道:“有你没?”“没有!绝对没我!”王向东横起脖子喊着,又下意识扶了扶军帽,好像那顶绿帽子能代表自己的清白。
王老成一伸手:“拿来,帽子!”
“干啥?”王向东警惕地后退半步,脚趾头在条绒布鞋里紧张地抓挠着,随时准备逃跑。
王老成瞪着眼:“拿来!你胆儿肥了啊,打家劫舍啊!——听见了没?帽子拿来!你不配戴!”王向东不服气地嘟囔着:“我咋不配戴了?”
“还犟嘴?革命军人有你这样的吗?你这叫土匪!把帽子拿来!”王老成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一家人都怕他,他一发火,二女儿眨巴着眼也不敢插言了,心里忽然有些后悔告弟弟的状,原来还想趁火打劫地揭发关于老三和米彩儿的暧昧传言,这下也打住了念头。林芷惠则赶紧起身;“三儿啊,今儿咋这么倔?快把帽子给你爸。”说着来摘儿子的军帽,王向东一把抓紧帽子,死不撒手——混顶军帽容易吗?那时候戴军帽可比二十年后浑身皮尔·卡丹还帅气啊。
王老成一步跨过去,劈手夺过帽子,猛一叫力,喀嚓一声,绿军帽就给撕成了屁帘子,那一把,正好比撕扯了王向东的心肝,他惨叫着扑过去抢夺,王老成一抡胳膊,把儿子甩到门上,又把军帽朝地上一摔,额头上青筋暴突,大脚丫子连扁下去:“我叫你臭美!我叫你抢!”王向东红了眼,气急败坏地冲过去,趴在地上从父亲的脚下抢救军帽,冷不丁被正在火头上的父亲踢了个滚儿,还没爬起来,王老成已经抄起笤帚打下来,啪,啪!王向东的屁股连叫了两声,疼得他也顾不得军帽了,一溜烟逃出门口。
王老成在里面喊:“滚蛋!不反省彻底了别进这个家!”王向东义愤填膺啊,当即跳着脚叫嚣:“王老成——我跟你决裂,划清界限!”说完,马上向胡同深处跑去,因为王老成咆哮着追了出来。
王向东在墙旮旯坐了十几分钟,看看灰蒙蒙的天,揉揉屁股,去了丰子杰家,丰子杰的妈待他比亲儿子还好,他知道去了那里比在自己家里舒服。果然,丰娘一看老三那副倒霉德行,立刻就骂开了王老成,说他是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断子绝孙的玩意,王向东在旁听得很舒坦。
丰娘鼓励说:“三儿,以后不回家啦,就给我当儿子!”丰娘是个泼辣的,在住家这一片地界也是说话有音的主儿,著名的护犊子,混横不讲理。丰子杰的爸爸嘟囔道:“你们这些孩子也是不省事。”说着出了门,去知会王老成一声,免得他一家子挂念。
转过天来,大老早的,林芷惠就跑过来看儿子,顺手塞给他一顶军帽,王向东看了一眼,气愤地说:“缝得再好,也看得出印儿来!我不要!”林芷惠哄道:“妈费了一晚上劲,实在不能缝得再好了,赶明儿叫你爸给你买个新的。”“我没有爸,我也不要他的帽子!”“别胡说。你爸打你是恨铁不成钢,他自己也心疼呢,放了学抓紧回家啊,别叫我们担心。”林芷惠摸了把儿子的头,给他把军帽戴好,谢了丰娘,赶紧到单位去了。
喝了碗稀粥,王向东跟丰子杰背上书包出了门,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把缝补好的军帽戴上了,有总比没有好。丰子杰安慰他,说出不了三天,包准给他再弄顶新的来。
米彩儿在筒子楼下面站着,远远看他们过来,先乐,丰子杰说:“我越看这米彩儿越像糖衣炮弹。”王向东说我就喜欢她向我开炮。丰子杰一边走近米彩儿一边恨恨地说:“回去我们开始找材料,下一步就进攻筒子楼,筒子楼是资产阶级的据点!”大罗在旁边跳脚支持。王向东安慰有些不安的米彩儿说:“不用怕,到时候你是内应,算我们的人。”然后他们开始合计,说至少要给时迁挂上三块牌子:小特务、阴谋家,还有就是某某反党集团的孝子贤孙,要用铁牌子,下面再拴上几块砖头,白帽子要做那种至少一米高的——提起白帽子,王向东就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