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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对所有住在附近的人来说是会画的场所,从中他们渐渐品味到宁静普通的生活。一天的当中时间大家相聚一堂,这时欧布洛斯③便来坐镇了。他财运亨通,却并不是一掷千金;他发挥了许多高贵有益的品质,却并不在任何公共活动中露面。他的智慧和知识,对于所有认为可以适当利用的人来说,都是有用的;在所有熟人面前,他履行的是顾问、法官、执行人和朋友的职责,而他既得不到伴随这些职责而来的好处也得不到人们通常对这些人表示的遵从和尊敬。表达谢意令他不快。你能向他显示的莫大感激就是让他看到,由于他的帮助你做个更好的人;你随时准备有助于人,就像他对你那样。
他的朋友遇到紧急需要的时候,他以法定的利率出借大笔款项,要是投入公债他本可大发其财。他并不考虑自己的钱财在谁的手里增值最大,而是放在哪儿行善最大。
欧布洛斯在每天不多的听众中可谓威信十足,他对哪条公共消息摇头的话,他们个个便显得无精打采;相反,要是欧布洛斯似乎暗示一切顺利,大家就会眉开颜笑回家饱餐一顿。况且他们对他如此毕恭毕敬,当他们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一言一行都以他为准;他的话句句有道理,他们刚刚在自家饭桌前坐定下来,就会怀有希望或产生害怕,就会喜悦或泄气,如同他们看到他在咖啡馆里的表情,一句话,人人都是回过头来就成了欧布洛斯。
杨自伍译
①古罗马诗人,以警言诗名世。
②原型人物叫詹姆斯·海伍德,做服饰批发生意,出过一本《书信和诗作》。
③指伦敦的四所法律学院。
④政府部门所在地。
①本指公元前4世纪雅典著名的理财家,这里和下文都是比喻用法。
《红楼梦》里,妙玉请黛玉、宝钗、宝玉品茶,调笑宝玉说,“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饮牛饮骡的了。你吃这一海,便成什么?”相比之下,我喝茶一口气便是一玻璃杯,大概较一海为多,便成了什么呢?再说下去便要骂自己了。
我是杭州人,年幼时到虎跑寺去,总要泡一壶龙井茶,风雅一番。但现在想来,也不是“品”,大半是解渴,而且是在茶杯里玩儿。因为虎跑寺水厚,满杯的水,放下几个铜板,是不会漫出来的。
真正品过一次风雅茶,还是在我邻居钟老先生家里。他暮年从福建宦游归来,没有别的所好,只是种兰花和饮茶。他的饮茶,便是妙玉的所谓“品”了。他有一套茶具,一把小宜兴紫砂壶,四个小茶盅,一个紫砂茶盘,另外是一只烧炭的小风炉。
饮茶时,先将小风炉上的水煮沸,把紫砂壶和四个小茶盅全用沸水烫过一遍,然后把茶叶(他用的是福建的铁观音)放一小撮在紫砂壶里,沏上滚水,在壶里闷一下再倒在小茶盅里,每盅也不过盛茶水半盅左右,请我这位小客人喝。我那时已读了不少杂书,知道这是件雅人干的雅事。但如此好茶,却只饮一二次半盅,意犹未足,不过钟老先生已在收拾茶具了。以后每读《红楼梦》栊翠庵品茶的一回,不免失笑。自忖自己是个现代人,已无使用小紫砂壶饮铁观音的雅兴,只合做个俗人,饮牛饮骡而已。
但我总算亲炙了一番“品”茶之道。杭州人家里,每家有一壶家常茶,那是用大瓦壶沏的,供一般人饮用。我的祖父母和姑母们则有另沏的茶头,那是沏在中号的瓷壶里的好茶叶,每要饮茶,便从这把壶里倒出稍许茶头,兑了开水喝。我小时候祖母是不许我饮冷茶的,说饮了冷茶,便要手颤,学不好字了。当时年幼还听大人的话,后来进了中学,人变野了,有时在外面跑得满身大汗回来,便捧起那把大瓦壶,对着壶嘴作牛饮。这在饮茶一道里,该是最下乘的了,难怪我现在写的字这么糟!钟老先生后来搬了家,我去看望他时,他也会拿出他那套茶具来,请我“品”铁观音。这样饮茶有个名堂,叫饮“功夫茶”,说明这样喝茶需要功夫,绝非心浮气躁的人所能做到。
中国为了鸦片烟曾与英帝国主义打了一仗。而在茶叶问题上,英帝国主义和在北美的殖民地也闹了一番纠纷。英帝国用鸦片烟来毒害中国老百姓,却用茶叶来压制北美殖民地为东印度公司剥削贸易。殖民地人民起来反抗了,拒绝从英国进口的茶叶,曾在波士顿地方把整货船的茶叶倒入海里,以示抵制。这件事终于导致了美国以后的独立战争。
英国也是个饮茶的国家,他们天黑后要饮一次“傍晚茶”,其实有些像我们的吃夜宵。饮茶之余还佐以冷点心肉食等等。英国人喜欢饮“牛奶茶”,用的是锡兰(即今之斯里兰卡,当时还属印度)生产的茶叶,即有名的利普顿红茶,饮时加上淡乳和方块砂糖,他们是不喝绿茶的。这在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贸易中也是一宗重要的项目。
英国人喝茶也有套繁文缛节,类似我们福建同胞的喝“功夫茶”。英国散文大师查尔斯·兰姆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古瓷器》,就专门为了饮茶用的中国瓷茶杯,写了一大段,可以看出英国人饮茶的隆重。我的岳父是位老华侨,自幼即在英国式书院上学,也染上了一身洋气。他每天必饮“牛奶茶”。在他说来这是一件大事。我还在谈恋爱时,他知道了,便约我到他家饮茶。
他也有一个小炉子,一把英国式的茶壶,就是喝茶的杯子比我们喝“功夫茶”的茶盅略大一些,但也不是北京可称为海的大碗茶。他先把小炉子上的水煮滚了,在沏茶的小壶口上放一只银丝编织的小漏勺,大小与壶口同,里面装上利普顿茶叶,然后把沸水冲入壶内,再把壶盖盖严。这样闷了几分钟,沸水受了茶气变成茶水,便可以喝了;而茶叶是不放入壶中的。另外还备有蛋糕或涂黄油的新烤熟的面包(土司),主客便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谈话。我是第一次喝西式茶,又是毛脚女婿上门,心怀惴惴,老实说这一次就没有“品”出利普顿红茶的味儿来。以后次数多了,觉得利普顿茶叶的味道的确比龙井深厚,香气也比龙井浓。龙井是清香,妙在淡中见味。
以后我到香港去了。香港的中式茶楼,座客衣着随便,且多袒胸跣足者厕身其间,高谈阔论,不知左右尚有他人。这些茶楼似以品尝各式细点为主,茶楼备有热笼面点糕饼不下百十种,用小车推至座客前,任选一二种慢慢受用,颇有特殊的风味。据传也有茶客,在清晨入店,午夜始回,终日盘桓,以致倾家荡产的。香港多的是这类广式茶楼,这已不是明窗净几,集友辈数人作娓娓清谈的饮茶了,而是充满市井气的热闹场所。若从品茶来说,这大概只能归入于冲洗胃里的油腻一流,即作品,亦非饮,而是讲究吃的了。
香港也有完全西式的茶座,如战前有名的香港大酒店,告罗士打行和“聪明人”茶室等。告罗士打行和香港酒店的茶座,是珠光宝气的妖艳妇人和油头粉面的惨绿少年麇集之所,倒是“聪明人”茶座虽设在地下室内,却少繁杂的喧嚣,可以与至友数人作娓娓清谈。这里喝的除了纯咖啡与冷饮外,就是一樽利普顿红茶,是饮茶而非品茶。好在去的人意不在茶,茶叶的好坏便无所谓了。
后来到了重庆,应云卫经营中华剧艺社,在国泰大戏院演出。剧团寄住在戏院对门,外进则是一爿茶馆。杭州的茶楼里有舒适的藤椅可以躺卧,重庆的茶馆里则有帆布或竹片拼成的躺椅;每到这里来,颇动我的乡思。在重庆的五年中,我是经常出没在这家茶馆的。前几天吴茵还写信来提到我们当年在茶馆里谈笑风生的情景。这里的茶与杭州的龙井或英国的利普顿茶有别,这里饮的是沱茶。每逢你吃得酒醉饭饱时,喝上几杯沱茶,的确有消去油腻的功用。但是更令人难以忘怀的,倒是那些伴着喝沱茶的日子,谈文学谈戏剧谈电影,甚至谈国事(当然是小声的耳语,因为茶馆壁上贴着“莫谈国事”的警告),则是又一所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社会大学。
抗战后回到上海,以前只有洋人才能进去的饭店茶室,大者如华懋、汇中,小者如DD’S与塞维那,如今我们也能大大方方进出了。还是喝茶,但这已不是品茶,而是对于未来美好日子的期待了。
1989年国庆后一日,听风楼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是我们上代人留下来的两句老话,尽管此刻已经很少人再提起,大部分的小青年同志甚至根本没听说过,但不可否认,今天柴米油盐酱醋茶依然是绝大部分人日常生活中的最低需要,缺一不可。自然,也有少数人例外,七事之中,缺一缺二都不在乎。例如有些人因病遵照医生嘱咐,长期忌食加盐的菜,亦无损健康。而我,大概由于身无雅骨,对茶向来可喝可不喝,只要不缺白开水,一样好过日子。
记得自己还是个小毛孩的时候,我们那个虽然毗邻上海市区,却依然很闭塞的小城里面,不但没见过什么雀巢咖啡或雪碧、芬达之类的饮料,连问世最早的柠檬汽水或姜汁汽水,也只有极少数的家庭里才有。一般的老百姓要解渴,只有喝茶,但用的茶叶也决非什么乌龙、茅峰,都是不列等的粗茶而已,我们家中有一把锡制的大茶壶,约莫可装三四磅水,每天早上,我妈妈抓把茶叶丢在壶里,提水一冲,于是一家几口就随时可以去倒出来喝。我玩得累了,口渴不堪,往往懒得找茶杯,干脆探头咬住壶嘴,直接把茶吸出来,也不管什么妨碍清洁卫生。到了夏天,不能喝热的了,泡的茶就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