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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重华招来的祥云上往地下望，青龙潭隐约可见。
“我从前总也以为时间还长，即使我再怎么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也总有一日能够补偿……”姽婳哽咽着，尖利的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重华听了这话不由得僵住，而后下意识地去看雪络。
他本是因为听见蜘蛛精说要陪着青蛇一起到地府去，这才决定出手帮忙。可如今听了青蛇的话，不免让他有一些微妙的同病相怜之感，于是不由自主对她生出几分同情来，帮着把魑魅救活的心思也笃定了。
换做从前自己冷冰冰的性子，断然不会去管这横生出来的枝节。
只是他自己已经错失过了，所以也不忍心别人也这样错失。
更何况如今青蛇与山精这样，着实无辜。
姽婳面色极差，雪络见状，口中悄悄念咒施了法术让她睡着了，之后她转头看着重华的背影，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开了口。
“多谢道长愿意帮忙……又劳烦您了。”
“……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客气。”重华背对着她说了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依旧叫蜘蛛精猜不出来他究竟还是不是在生气。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笑璋替自己一身的红毛擦完了护养用的膏脂，随意地扯过雪络的衣摆揩干净手上多余的油，“道长口中所说说的‘鲛珠’，指的便是鲛人泪么？”
雪络大惊失色，急忙自笑璋手里用力地将自己白色的衣摆夺了回来，却到底还是迟了——上头已经染上了黄色的一片油渍，还是在最显眼的位置……
她恶狠狠地剜了笑璋一眼，这罪魁祸首知道自己闯了祸于是狡猾地躲到了重华身边去，叫她只能白白瞪着他将自己的怒气重新压下去。
重华不动声色地往缩到了自己脚边来的红毛狐狸瞅了一眼，“五万年前，水族叛乱，以泉先为统领，进犯天界。仙帝率领众仙前往镇压，仙帝更是亲自与叛将泉先恶斗。这一场鏖战，持续了整整三日，两人生死相搏之时日月无光、天昏地暗。最终，水族大创，损兵折将，泉先亦身负重伤。”
“水族生灵涂炭，仙帝痛斥其罪责。泉先最终彻悟，发愿‘重济水族’以恕自身罪孽，故而死后化成具生肌去腐奇效的鲛珠一颗。仙帝宽厚，施仙法复生水族中死难者，又将所有叛军都贬为鲛人，一生历无言之苦后方得以转生。”
重华甩了一甩手中拂尘，“而这一颗鲛珠，如今便藏在南海龙宫中。”
笑璋起初听得很高兴，后来越听越发觉得不对劲，于是拼了命地给重华使眼色。
他之前刻意瞒着雪络自己是仙人，如今又这样说，不是明摆着要露陷么？
雪络见这红毛狐狸一个劲的挤眉弄眼，于是注意力全部聚集在笑璋身上，全然没去想过重华是如何得知这天界之事的。
重华说完之后，自怀中掏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纸来，念了咒之后俯下身来，“啪！”地一下子拍在笑璋的脑门上。转瞬之间，不知何处自上而下降下细细一道水柱来，不偏不倚地，将笑璋淋得浑身湿透……
笑璋愣了愣，想明白了是重华的那道符将水引来了之后，抬手将那张湿透了的符纸从额上扯下来。他的动作十分用力，全然不顾及那道符本是贴在自己额头上的，故而在黏下了自己几根红色的毛来之后，红毛狐狸不出意外地疼得嘶牙咧嘴……
“道长你……”小巧的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心里还在担忧他这样一个大好青年会不会就此秃了头……
“哦，我以为你眼睛不舒服，所以想替你洗一洗来着，一不小心将水引得多了些……”重华云淡风轻地吐出这样一句，全然不为自己糟蹋了笑璋保养皮毛的一番功夫而感到愧疚。
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笑璋虽然知道重华是存心作弄了他，却也只得暗自磨了磨牙，余光瞥见雪络捂着唇笑话自己，于是心中更是恼怒。
“我听说，鲛人能够坠泪成珠，引歌入梦，而且与笑璋你倒是有一处共同点……”雪络刻意卖了个关子。
笑璋以为她要说“模样周正”或者“性格讨喜”之类的话，于是眼中的懊恼转成了期冀，眼巴巴地望着蜘蛛精等着她接下来的的话。
“鲛人生来并没有雌雄公母之分，与你一样，也是遇到了意中人之后才能够确定具体的性别。”
“啊呀！”雪络说罢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一般地将右手握成了拳敲打在自己左手掌心上。
“若是笑璋你看上了海里的哪位漂亮鲛人……那你岂不是一辈子不男不女了么……”
重华：“……”
笑璋：“……”
红毛狐狸看着蜘蛛精睁大的无辜的一双翠色的眸子，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一般地将胸中涌上来的血气都重新咽了下去。
什么叫做道貌岸然！
他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哼！”
瓮声瓮气地撇过头，尖尖的鼻子直指苍天。
笑璋飞快地甩甩身子，将自己毛上的水珠都弄走，两只手拧干了自己尾巴上多余的水……他鼓着腮帮子，心中忿忿不平地想着：他以后要是再狗拿耗子去管这些仙人们的闲事，就罚他……就罚他以后都不能变成人形！
几人来到南海边上之时已是暮色四合，硕大的金乌沉甸甸地落入了海中，原本天边的红霞此时悉数变为了暗紫色。
海潮卷起拍在海边的礁石上浮出白色的泡沫，空气中弥漫着咸涩的海水味。
姽婳醒了，揉了揉眼睛，望着暗蓝色海面问道，“现在怎么办？”
重华伸出一根葱白的指头朝着正在退潮的海面指了指，只气定神闲地吐出一个字来。
“等。”
作者有话要说：
、借鲛珠（3）
转眼已是子夜。
天际挂一轮圆月，一片静谧里，只听得见潮水拍打海岸而发出的有节奏的“唰唰”声。
此情此景，不自觉地变叫重华忆起多年之前，雪络的那一句“仙君，我很喜欢你。”
珍珠一样柔和的光晕里，她的面孔微扬着，海风吹乱了她的发鬓，那双眼睛却像是汇聚了天上数不尽的繁星的星光一般，光耀璀璨。他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被她抢婚、带到了海上来。而南海深处的龙宫中，鲛人正在高歌，宴席上还横七竖八地躺了已经睡着的仙家。
她放开了始终捂着他双耳的那双温暖的手，对他深情地表白。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重华的思绪，本来已经微扬起来的唇角也止住了继续上扬的趋势。循声而望，只见到红毛狐狸笑璋双手合十，手掌逐渐放开的时候，自那个狭小的缝隙里头，飞出一只萤火虫来。
极小的一颗，透着微弱却显出几分温暖的光芒，在夜空里震颤着翅膀，慢慢地划过一道淡黄色的轨迹。
笑璋蹦跶着顺着那光芒去追，重新逮住之后放走，然后又捉住……又放走……
雪络看笑璋自己一个人玩的挺欢挺高兴，不自觉地便在面上挂起了柔和的笑意来。
重华被那声与自己的回忆重叠起来的“啪！”给弄得回了神，待到他重新想要接着继续回想之时，方才微扬的唇角却是再也笑不出来。
“啪！”
九重天上来的仙人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分明是在办喜事，可脸上却是半点的笑意都没有，冷的仿佛是极北之地千年不化的霜雪，面前的女子微扬着脸看他，素净的面孔在月色衬托里更加清丽。
他没有回答，只是板着脸，冷冷地挥开了她的手。
“放肆！”
……
重华眉头纠紧了，想起她当时错愕里又有失落的表情，半刻之后就被她自己不动声色敛了去，尔后，她微微低下了头不再看他。
她单薄的身子颤了许久，最终咬着唇对他说，“仙君教训的是。”
“……雪络知错了。”
他听见她话中似乎还带着隐隐笑意，无奈她垂着头，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分明。
重华仰起头来靠着背后的树干，只觉胸中一口气郁结难舒，堵在自己的胸腔里，弄得他呼吸都不大顺畅。转头去看雪络，正见她屈膝坐着，一手托住了腮帮子看笑璋自娱自乐。
他忽然忆起自己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她这样温软的笑容，海风扑面，吹动了她披散着的几缕碎发来。他心满意足地欣赏了许久，后来竟发现，她这幅模样，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情绪抚平了。
雪络察觉到重华的目光，于是托着腮帮子微微歪着头看了看他，脸上笑意有些尴尬地停了半刻。重华本以为她会就此转过脸去不再看着自己，没想到，雪络转而却是将嘴角的弧度拉的更开了一些。
重华见她这样，再克制不住自己，一只手往地上一撑，借助这个力道瞬间一个翻身便逼近了她。雪络下意识地去避，倾了自己的身子，两手撑在自己的身侧给上身提供支撑的力量。
他的脸凑得很近，几乎是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大半个身子都笼在她身上，手撑住了地，这才没有压着她。
雪络自他盯着自己的眼里，望见了他墨色瞳仁里头自己的倒影，与之相伴的，还有一些她无论如何看不明白的东西，像是隐忍，像是痛楚……又像是悲伤……
她只觉得这个眼神看起来很难过，难过的叫自己心口某一处被连带着牵动出了隐约的痛意。
重华看着她脸上诧异又夹杂着疑惑的表情，然后，俯下了身子压下去……
什么大逆不道，什么天规天条，他都不管了……
“道……唔……”她原本只是试探性地想喊他一下，话还未完，便被他封住了唇。雪络一下子睁大了眼，看他依旧清明的眼里没有露出哪怕半分的不清醒。他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另一只手则圈住她纤细的腰，紧紧地揽着她，不容许她逃。
雪络大惊失色，身侧的手被她收回来之后去推重华的肩膀，勉力地想要逃离这个突如其来又莫名其貌的亲吻。只是这么一来，她没了支撑，倒是十分自然地便落进了他的怀抱里，原本搁在她腰上的手此时已经改为托住她的背脊，温软的唇在她的唇上熨帖辗转，然后，恶劣地在她的下唇上用牙齿咬了一下……
“啊……”她痛呼了一声，趁着这个机会，重华的舌已经探入她口中将她的余下的声音悉数堵住。
雪络无论如何推不动他，挣扎了一番之后也依旧是徒劳无功，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