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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到此际,终于将自己被琴弦紧紧缠住的手指从折磨中解放出来,染血的指尖隔空指向了魑魅的心口,“山精由鬼而化,心虽不跳却也不死,鬼差也不会向你勾魂……你这颗心,是颗不死之心。”
魑魅皱了皱眉,“你要我这颗心?”说罢又笑,“若是你真的要这颗心,你大可以直接夺去,挖人心脏的功夫,你恐怕已经熟能生巧了罢?为何要多此一举让我知道这么多事情?”
她指尖滴下鲜血敲在桌面上,“那个算命的告诉我,不死之心,不能靠强取豪夺而来,需人心甘情愿地奉上。”
他沉吟半晌,“你方才的故事说的的确动听,而琴声也可谓是人间难得几回闻。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我将这颗心让给你。”
“若真是如此,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她脸上笑容不改,将自己的手指收回来按在红色的琴弦上,“我对客人那位‘娘子’,下了血咒。客人还是早作计较,好生考虑一番。否则我一旦拨了弦便再不会停下,而你那位‘娘子’最终也会失血而死。”
魑魅的神色不自觉一僵。
何谓血咒?
施咒者用自身血液下咒,耗尽自身血液的同时将中咒者的鲜血悉数转换到自己身上,大约同“换血续命”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这本是妖邪至极的法子,在妖界流传了许久,只是施咒者要承担的风险太大,故而都要失传了。魑魅当了许多年的妖怪,也仅仅只是听说过“血咒”,却从来没有见到过。
他此时忽而想起自己当初刚刚遇上姽婳时彼此的模样,又将两人多年来的相处在脑海中滚了一遍。
魑魅隔着窗子看看将亮未亮的天,琉璃色的眸子半闭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沉吟说了一声,“好。”
听他应了,琴精霎时幻化出寸把长染着蔻丹的指甲,刚刚触到他温热的胸膛上,便被魑魅擒住了手腕子。
她拧着眉头去看他。
他扯起个笑容来,“姑娘莫要误会,我并没有反悔。只是……可否容我再去看她一眼,也算作是与她道了别?”
若是他没了这颗心脏便顷刻之间又成了游魂野鬼,人界生死簿上虽没有自己原来的名字,妖界的生死簿上却记着他“魑魅”的名字。
死后七日,鬼差照例要前往千绝山勾他的魂魄,引他走上黄泉路去入轮回……
到那时候……
他与姽婳,便再无可能相见了……
琴精将手自他胸前收回来,“我只给你一个时辰。若一个时辰之后你还不回来……”她顿了顿,指尖微微施力按住一根琴弦,“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山精颔首,起身去了。
姽婳依旧在床上躺着,屋外头雾蒙蒙的一片,他整个人都带了点清晨的凉意,往床边一站,姽婳便醒了。
她一边撑起身子起来,一边咕哝道,“你大清早的就立在床头像是我欠了你八百吊钱一般地瞅着我,是想要吓死我么……”
他却没有给她这话逗笑,反倒是捧起了她乌黑柔亮的一束青丝,“你的睡相真是太差,头发都给你睡的打了结了……”
姽婳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随它去。”说罢就要从他手里将那束青丝抽回来,魑魅却一下子握紧了,“我替你梳一梳。”
他硬是推着她坐到了梳妆镜的前头,自桌子上拿了一把月牙状的胡桃木梳子便拢了拢她的头发,一下下地梳起来。
“我还活着的时候,曾见过村中的新嫁娘出嫁……”他抢先开口,将姽婳要说的话悉数堵在她口中。
“她母亲替着她梳头的时候,会说这样的吉祥话。”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她鸦色的发在釉色的梳齿之间滑过,发丝极细又光滑的很,总是不经意之间便要滑着逃出他的手掌,却又总被他及时地捉住。
“我觉得这样挺好……”
他还活着的时候,也曾经想过会有一日与自己心爱的人厮守白头,像如今一般日日替她绾发、画眉,守着几亩农田一方鱼塘,日薄西山之时便煮一壶清茶相伴坐在院中闲话家常。
只是还没等到那一日,他便在山中丧了性命。
他之前还想着从今往后都陪着这青蛇精。
只是不出短短几日,这许诺——甚至算不得是个许诺,便落了空。
姽婳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山精,此刻他正垂着头,纤长的睫毛盖住眼睛,看不清楚脸上到底什么表情。
她从认识他开始,他便总也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从来就没个正形,就是这样看来没几分正经的人,此时却专心致志地替自己梳着头发,恍若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加重要的事情。
魑魅对着她,要么就是有几分叫自己觉得腻歪又肉麻的笑,要么就是话唠一般缠着自己与他说话,极少如现在一般这样沉默。
姽婳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他的反常,心中隐隐地竟是生出一丝不安来。
她的手绕到自己背后,握住他毫无温度的手,带着怯生生的试探,喊了一声“魑魅?”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她,望着她的眼,硬是扯了个笑容出来,“嗯?”
“我们今日便回去罢。”她弯起嘴角,一派天真地望着他。
她话音刚落,他指尖一颤,手上一个失力,月牙形的胡桃木梳子竟“咚”地一声落在地上。
魑魅俯下了身子作势去拾,眼睛紧紧地盯着地面,心中顿生出几分不忍来,可他不能说。
他该怎么说?
难道要他强颜欢笑着说,“姽婳,我就要死啦,以后又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这样么?
难道要他自欺欺人地说,“姽婳,我原本是想一直陪着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只是现在生出了一些变故,索性之前我没有将话说的太满,否则现在又该被你嘲笑啦。”这样么?
他在山中与她一起过了这么些年,这样漫长的岁月啊,几乎能够抹平他对人世的所有渴望,也让他和蛇精彼此之间生成了再扯不断的牵绊。
他见不得她难过,哪怕她一点点的伤心,他都不想叫她感受。
他也不想见这蛇精替自己担心,也不要她以身犯险……哪怕自己失了性命,也要保她一个周全。
纵使从今往后再没有了山精魑魅,可她活着,终究是好的。
她兴许能再找到一个什么人,在往后无尽漫长的幽幽年月里,陪着她听空山新雨、暮鼓晨钟、佛音浩渺,就像是如今的自己一样。
这一切一切,他都说不出来,于是便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那柄梳子捡起来,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他十指扣得很紧,指尖都微微泛白,脸上却依旧是笑意晏晏朝着她道,“嗯,好。”
作者有话要说:X﹏X以后更新速度会减慢(虽然我知道现在这样隔日更也不算快)……尽量3日一更嘤嘤嘤(别问为什么了因为开学了这么悲伤的理由我怎么会随便就说出来啊TTATT
、生螯肢
“你现在总是该把这声‘姑姑’补叫给我听了罢。”
雪络说这话的时候,笑璋正有些厌嫌地将之前缠着自己又黏在了红色皮毛上的丝线一点点扯下来清理干净。
“你的道行齐了?”
蜘蛛精不置可否,坐在树杈上换了个侧卧的姿势,朝着他模棱两可地笑。
红毛狐狸鼻子都快给气歪了,朝着雪络心不甘情不愿地闷闷喊了一声,“……姑姑。”
雪络听罢,伸手用力地在他头上按了按后一阵大力揉搓,直将他头顶的红毛弄得乱糟糟,这才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哎。”
笑璋撅着嘴本想白她一眼,却无奈他又没那个胆子,不敢光明正大,只得偷偷摸摸地背着她甩过几个眼刀过过干瘾。
四周的瘴气随着蝶迷的离去悉数散去,而方才那些引魂蝶此时竟然是全部脱离树枝落到了地面上,一只不剩。
重华看着铺了满地的蝴蝶尸体,摇头皱眉叹了一句,“逆天而行,必受天罚。”
说完却又不自觉地笑了,他至今为止做的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一样不是逆天?他自己一样也是明知故犯,又有什么资格去怜悯别人?
雪络看着满地蝴蝶的尸骸,想起若是换了梵重看见这场面,定然要为这满地生灵感到惋惜,双手合十闭目念一句,“阿弥陀佛”。
山中寂静,暮色四合,自远处传来几声蛙鸣。
树下重华刚刚想要追问她关于她失了的精魄的事情,却被她夺了先机。
“道长。”
他应声抬头。
她主动悬了丝落下了树来停在他肩上。
“一会我要找个干净的山洞脱壳,好让前肢重新长出来。到时候还得劳烦道长替我在洞口守着。”
重华点头应了,被她这么一扯,倒是真的忘了问她精魄的事。
雪络寻了处干燥的山洞,又指挥着笑璋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的草甸子,最后细细地用蛛丝封住了洞口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早晨我便能够出来了。最晚,也不过是三日之后。”她留下这句话,便回身,只剩得一人一妖替她守在洞口。
脱壳重生螯肢,这过程对于蜘蛛而言实际上吃力的很,她要先在地上织一层薄丝,然后再在洞中仰躺个一整天,使得新旧皮肤先全部脱离开,之后再用力一点点将自己从废弃的壳里脱离出来。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便会什么气力都不剩下,这也正是她最为虚弱的时候,只能停在那里动也不动地蜷着身子,休息一整天之后才能恢复,重新翻过身子来。
她之所以选了今日,是不想在自己没法子反抗的时候被哪只不长眼睛的蛤、蟆给一口吞下去——毕竟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教训。
距离惊蛰之后已经两月余,正值春末夏初,正值蟾蜍出来“赶春”的时候。
所谓“赶春”,是指蟾蜍在春季时节集体出洞交、配、繁殖后代。蛤、蟆们此时个个都忙着繁衍生息、传宗接代的大计,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功夫来打搅她,趁着这时候脱壳,简直是再好不过。
她只身一人歇在洞中,四周静得只听得见自己均匀的呼吸声。脚上灰白的绒毛变得比之前的颜色要深,甚至有的地方发黑,这是她快要脱壳的征兆。
等待的时间于一般的蜘蛛而言算得上是漫长了,可对她而言,早已习惯。那一千年的孤寂岁月,哪里是白过的呢?
雪络知道自己有个习惯,一旦静下来,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梵重来……不知道是因为她被困在佛珠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