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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湖边放飞筝的快乐的孩子一样。那将是我们的旗帜。
春天给树林带来了生气。我们厂的实验室座落在一个无名的山脚下。矮屋顶上
的避雷针从桃花丛中伸向天空。收到你的信后,我到山上浓密的松林里作了春天第
一次散步。蓝色的春水从山里流出来,汇成欢乐的小溪。蓝色的、黄色的小花盛开
在绿油油的草丛里。我的鞋沾湿了。我从山下采了一枝早开的映山红。花开得很豪
放,充满了娇媚,带着一种倔强的美。我爱映山红。记得在我多病的童年,春天里
妈妈常常拿着大把的映山红放在我的床头。现在,我深情地注视着手中这朵花。我
想,应该把这朵花送给您。虽然我没见过您,可是我总觉得,这朵花就象征着您,
象征着您的性格,您那爽朗的笑声。
回来的路上,我穿过松林中一片荒坟。一座座坟头上长满了春草,绽开着蓝色
的野花。我突然发现,有一块墓碑的名字刷上了新的红漆,十分显眼。我不由想到,
在这变化不定的大千世界中,还有生者怀念着死者。是追念先辈?还是痛悼爱人?
死者埋人坟墓了,我们又踏着这片贫瘠的土地成长起来。可是春天呢,照例在这个
时候准时到来,春水无忧无虑地流过这里。我想,坟墓中的人是不会想到,在这偏
僻的山脚下建立起了现代化的实验室。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回到工作台旁。我觉得
应当尽快地工作,不要让青春白白地流逝……
您为什么喜欢伏鲁贝尔的魔鬼呢?十九世纪末,一些人内心的热情找不到出路。
这幅画就是那种情绪的变态反映。过去,我也喜欢魔鬼。那是在痛苦彷徨的时候。
我赞叹否定中包含的发展的力量。在心灵上,我要求冲破一切枷锁。我们的时代,
需要的是大胆、明快、激动人心的形象。
时刻盼着您的信!
老嘎画了一张您的速写头像,把它寄给了我。这样,我就认识您了。
老久
第五封信 老久致老邪门
老邪门,我亲爱的朋友:
当我一天到晚盯着真真画像的时候,脑子中那些抽象的概念、公式、方程式都
飞得无影无踪了。
不能否认,收到她给我的第一封信,我很激动。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姑娘的来信。
她有谜一样的性格。她好象在唱着甜蜜的歌。这样的歌在哪里听到过呢?是在童年
时野花盛开的春天的树丛里,还是在理性大海的海市蜃楼里?
你还记得吗,今年春节之后你利用探亲假来我这里,我们讨论了今年的工作安
排。那时,我收到了老嘎介绍真真的来信,我们一起看完了那封信。灯光下,你眨
着眼睛,狡猾地问我:
“朋友,你有何感想?”
当时,我毫不迟疑地回答:
“如果我碰到了理想的人物,我会不顾一切地追求。即使她在月球上,我也要
去爱。”
我还说:“如果她真象老嘎描述的那样,那么,虽然不能说我一定会爱上她,
可是我愿意和她保持她愿意的一切关系。”
从那一天起,我就在等着她的来信。
料不到,这两天我内心的风暴会如此猛烈。我不能进行任何工作。难道她那封
平淡的来信,就使我的心解冻了吗?这太没有道理。可是,这种直觉又很强烈。她
的信在我心中产生了难忘的印象。她的大胆和直爽使我感到意外。她唤起了我对生
活的向往:过一个真正的人的生活。我又一次怀疑:在生活中,除了事业之外,还
有没有别的美存在?
我又想:如果有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能了解我,爱上我……唉,我没有权利
要求这些。我有自己的工作。我们要用自己毕生的精力,乃至牺牲个人的幸福,顶
住现实的重压,艰难地从事我们的工作……她带给我的内心的风暴,归根到底会慢
慢平息。最多不过是让我再经历一次痛苦而已。青春过去就过去吧,青春终究要过
去!我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一切照旧啊!我什么也没有失去。可是,为什么我
又常常怀着一种梦后初醒的空虚之感?好象我听了一段很美的音乐,演奏完了,空
寂无声。也许,你会笑我凭着一封信就爱她了。不,我并不是为她而痛苦,我是为
自己的理想而痛苦。我不是计算机、机器人,我是有生命的活人,我需要去爱我所
爱的人和接受别人的爱。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象很多高贵者那样把自己的名誉、地位看得很神圣,并
摆出一副道德家的面孔,仿佛他们从来不知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我们忠于自己
的感情,我们的感情是光明磊落的。我厌恶旧道德和宗教的虚伪。我们有自己的生
活准则。我们仇恨欺骗和自我欺骗,从不因为追求真理要付出巨大代价而逃避真理。
不论我是痛苦还是激动,我都对自己感情的彻底感到满意。平时,我将感情锁
在心房里,她的信把锁打开,风暴一个接着一个掀起。
最后,我还要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不想回避这个使我不安的问题:
“我会爱上她吗?”
我必需时时刻刻和这个念头做斗争。我必需时时刻刻注意,我面临的是现实的
她,要从各种信息中观察和判断她,而不要越来越陷入理想中的她。
只能用一个办法来遏制我那向她滚滚涌去的感情洪流,那就是社会在我心灵上
刻下的伤痕。我不能忘记一个社会下层里的小人物所受到的耻辱和蔑视!我不能忘
记生活的教训……
算了,算了,不要多想。让生活自己展开吧!
春天来了,但依然寒冷,反复无常。
雨瑟瑟地下着,冲刷着春风的足迹。
你的老久
第六封信 真真致老久
老久,我的朋友:
忙了一天,压抑了一天,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关上门,我觉得又解放了。最近,
到处流传着要揪“北京来的学生”,我这来自北京名牌大学的人更是在众目睽睽之
下。晚饭后中学里开会搞运动,我觉得有些人看我的目光都变了,真没意思。
下午,我收到了你的信,直到现在才打开。晚风中,三页薄薄的信纸翕动着,
发出轻柔好听的飒飒声,象召唤,象细语……
为什么这么客气呢?我讨厌在朋友(哪怕是第一次通信)的信上看见“您”之
类的字眼。这可恶的字眼把热情和友爱掩盖在彬彬有礼的冷漠中。
真的,你真好玩。收到信时,我捉摸不透信里装的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拆
开一看,是一朵色泽变暗的花朵。映山红吗?我很爱它。
在这阴雨连绵、春天逝去的日子里,我是多么怀念在骄阳照耀下怒放着的映山
红啊!
一九六七年夏天,我被打成“二月逆流”伸向群众组织的“黑手”。在那些限
制行动的日子里,我努力学习马列著作。这是我当时唯一能看到的书。我真诚地希
望这种学习能使我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后来,我读得有些压倦了。一天早晨,我
看见窗台上几只麻雀自由自在地、吱吱喳喳地叫着、跳着。一种想冲破樊笼、追求
自由的愿望支配了我。我毅然从大学里偷跑出来,和几个中学生一起,爬上了开往
大西南的货车。五天五夜,历尽艰辛,来到成都。
当我坐上了到阿坝高原拉木料的卡车时,我是多么兴奋啊!对高原景色的渴望,
那色彩明丽的幻想,使我深深陶醉。
颠簸的汽车开到著名的大雪山脚下,墨绿油亮的叶子在盛夏酷烈的阳光下闪着
鱼鳞似的白光。一切显得那么燥闷。我竟流起鼻血来了。在疲乏单调的知了声中,
我轻轻地阖上眼睛怕晕车,也怕那刺目的阳光。汽车在“之”字形的公路上缓缓前
进。
突然,一阵和煦的凉风温柔地抚摸我的皮肤,使我感到一种异样的清爽。当我
猛地睁开眼睛时,是怎样的大自然的奇迹呈现在眼前啊!满山的春色一下子扑到我
的面前,映山红满坡遍岭,开得那么热烈、那么豪放。一簇簇,一朵朵,红的,粉
的,在绿叶丛中怒放着,欢笑着。我心中抑郁燥热的闷气一扫而光。我笑了,不由
得笑出声来。司机扭头看了我一眼。我高兴地说:
“多么好啊,这里仍然是春天!”
望着车外飞快后退的映山红,我一直在微笑着。我能不笑吗?大自然在向我笑
着,春天在向我笑着,我能不笑吗?
我曾经有过严冬慢慢过去、春天姗姗来迟的感受。但这种时间倒转,从闷热的
夏天一下子扑入春天怀抱的感受还是第一次。当我在闷热之中熬着,咬紧牙根想着
千万不能晕车,压根儿没有渴望春天的闲情的时候,春天却奇迹般地出现在我的面
前。这种对春天的感受是多么奇特而令人难忘啊!那满山微笑着的映山红,至今还
摇曳在我的心头,映山红,我心中神奇的春天。
汽车缓慢而艰难地向上盘旋。四周云雾缭绕,松树挺拔,云杉肃穆。但是,这
森严冷峻的松林怎能叫我忘记被抛在山下的春天呢?怎能忘记那欢笑着忘情地陶醉
于大自然中的映山红呢?
汽车开到了满目荒凉的高山坡上。萧瑟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颤抖着。我的心一
下子凉了,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道春天竟一点影子也没有了吗?我把棉衣穿
上,裹紧了身子。看着车窗外凄冷的景色,我突然痛苦地感到,生活不应该是这种
色调,不该这么没有生气、这么压抑、这么无情而灰暗!
快到山顶过山垭口时,下起了雪霰。单调、清冷、雪白的群山十分耀眼。我望
着这无声的群山,觉得太冷、太贫乏了。
冷风吹得耳朵发疼。我把棉大衣的栽绒领子竖起来。这时,就在这冰天雪地的
世界里,我偶然地发现一朵不大的黄花。我的心又激奋起来:花!多么坚强的生命!
这时,司机停车对我说:“马上要过山口了,你下车走走。要不,脚会冻坏的。”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跳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