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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沉的想法在另一个极端。他想起乙乙的眼泪,她做节目时被人辱骂诋毁,切菜时切断指甲,这些时候她都没哭过,但她今天哭得那么伤心。他还想到这样的可能,倘若没有他,也许乙乙和罗依现在就能破镜重圆了。他觉得自己在乙乙与罗依之间充当了一个很不光彩的绊脚石的角色。
沈沉还有一个心结。早在他与乙乙在第一次吵架后就有约定,两人各过各的生活,但是彼此不能隐瞒有可能会涉及到对方的事。作为一个有法必依有章必循的人,今天他违背了原则。
沈沉今天之所以临时放了乙乙鸽子,并不是因为公事。他去赴了乙乙的亲生父亲、他的岳父大人的邀请,他不忍心拒绝那位老人,也没勇气向乙乙坦白。
几个月前乙乙的父亲第一次给沈沉打电话时,沈沉觉得莫名又无措。这个身份尴尬的长辈在传说中不苟言笑很难相处,却矮着身段低声下气地主动与他套近乎拉家常。尽管他不习惯国人这种拐弯抹角主题含糊的说话方式,也很快就明白,这位老人只不过想从他这里了解到一些女儿的事情罢了。
受到这种亲情的感染,虽然沈沉心里觉得不妥,但还是按着习俗,每逢年节就给老人去个电话,也顺便向老人透露些许乙乙的近况。
沈沉曾经试着在乙乙面前状似无意地提及她的父亲,铺垫都尚未做好就被乙乙打断了,还险些发火,所以他不愿再以身试法。
因为这事儿,沈沉心中有多重的罪恶感。他这块双面胶布做得不太舒服。
这一次,丁先生来到周边县城为一位故去的老友送行,顺便邀沈沉见面。这是他俩第二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单独相处。
丁爸正为老友的离世黯然神伤,见到沈沉后才显得高兴了一些:“本来不该让你跑这么远。但从昨晚起我的血压不稳,不敢乱动弹了。而且,如果到你们那儿去,雅凝知道了会不高兴。哦,我是说乙乙,她这新名字我一直不习惯。这孩子怎么给自己取了这么难听的名字?”
“没关系,路不远。您的身体怎样了,看过医生吗?”
“老毛病了。大概是来向老友告别,情绪激动了。我这老友跟我一样的毛病,身体还比我好,结果先走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
“您别多想。现在医学很发达,好好保养就不会有事的。”
“生死由命,生死由命。”丁爸取出一个盒子,“今儿请你来,除了吃顿饭,还想让你帮我个忙。你能不能找时间把这个送给……乙乙?”
盒子里那个模型小屋沈沉认得,是乙乙常常反复看的一部电影里的道具,男女主角的定情信物。听说前阵子这东西在慈善会上被拍了个好价钱。
“你就说是你送她的礼物。”丁爸说,“那天看见这东西,想起乙乙小时候最喜欢这部电影,经常吵着要一个同样的小屋。”
“她现在也喜欢这片子。”沈沉小心地把模型放回去,“丁先生,以我的收入买不起这东西。乙乙会怀疑。”
“你就说是复制品。”
“她很粗心,如果不知道真实价格,大概没几天就给摔散架了。”
“钱算什么,只要这东西能在她身边多留几天就好。如果她开心,就算把它当木柴烧了也没关系。”丁爸嘴角含笑,目光透过那盒子,仿佛看着小时候的丁乙乙。
沈沉终于问出了他一直藏在心里的话:“那么舍不得她,当初为什么要抛弃她?”
“抛弃她?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沈沉不能回答。
“其实是她抛弃了我啊。当年我与她妈妈离婚,花了很多力气,法院把雅凝判给我。她哭着喊着要妈妈,说什么都不肯跟我走,在法庭上哭到背气,后来终于改判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想通,她明明跟我更亲近,走路时要我背,等我回家才肯睡,开家长会都必须要我去。结果,她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老人回想往事,目光忧伤。
第13章(2)
自晓维脚受伤后,李鹤已经当了两天她的司机。他是个细心人,体谅晓维顾虑多多,便用女儿忆绯作缓冲。早晨他先送晓维到公司,再把忆绯送去不远处的学校,然后自己上班,这样就不会与晓维同时进公司。晚上他先去接了忆绯,再回公司接晓维,这时别人都走了,别人见不到晓维上他的车,晓维也不必与他独处。
但是两天后,晓维决定不再继续坐他的顺风车,因为她偶尔听到同事的磕牙,而且磕牙的是两个小伙子。
公司的男女更衣室用装饰墙隔开一个大房间,说话不隔音。晓维因为衬衣扣子快要脱落,找了针钱坐在更衣间里缝,那边两个小伙子边换衣服边闲聊。
A君说:“昨天又跟女朋友谈崩了。这回我再也不挽回了,散个彻底吧。”
B君说:“你忍得住?肯定不出两天又腆着脸把人求回来。”
A君说:“不可能!我想过了,我俩根本不合适,勉强凑在一起没意思。我要找一个像晓维姐那样的女朋友,温柔有女人味,让男人没有压力。”
B君说:“屁,晓维姐看得上你?听说她丈夫很厉害,怕是她连咱李头儿那样的男人也看不上。”
A君说:“去你的,我只是打个比喻,你思想别这么龌龊。对了,说到李头儿,我觉得他跟晓维姐很配。那天李头儿带着女儿请咱们吃饭那回,他们三个坐一起挺像一家人的。”
B君说:“咱们其他那几位大姐成天把自己家的男人挂在嘴边,怎么从来没听过晓维姐讲自己老公?”
A君说:“这叫低调,低调。”
虽然那两人只是随便说说,没讲她半句坏话,但晓维听得心里直打鼓。
这天晚上她坐在李鹤的车上,在路上遇见忆绯的一位老师,李鹤停车,载了老师一程。那老师笑着说:“这位是绯绯的妈妈吧?绯绯与你长得很像。”那场面十分尴尬。
事后李鹤一个劲儿地道歉,解释说那是一位新来的音乐老师,还不了解绯绯的情况。
晓维回家反思。当初她接受李鹤的好心,很大的原因是为了拒绝周然的好意。本来她自己光明磊落没有私心,所以没想太多,但看在别人眼中却未必是那么一回事。她毕竟还是个有夫之妇,如果有谣言传开会很难听,对李鹤也不好。她似乎有点太轻率了。
她想了很久,勉勉强强想出了不太高明的婉拒台词,还好李鹤并不深究。
晓维尝试过自己开车,却把伤口又弄破了。打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上班的时段等出租车犹如等候摇号中末奖。恰巧周然例行的问候电话如期而至,晓维想到他曾经的话,顺口问:“你能找人接送我两天吗?”
第二天一早,准时等在晓维楼下的是周然本人。
他公司的方向与晓维公司方向相反,在这个时间出现,他肯定要上班迟到。虽然可能没人管他,但总是不好。
晓维想了很多话,最终只说了一句:“其实你不必……”
“我们在东区投资一个新项目,这几天早晨我过去查看一下现场。”周然作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晚上周然继续来接她,晓维就什么也不讲了。
周五的傍晚,晓维说:“这两天我休息,周一就可以自己开车上班,你不用再这么麻烦。”
周然沉默了片刻才说:“我并非只是为了送你上下班……”
“我知道,你做每一件事,都一定要有尽量多的附加值的。”
周然被噎住。
他送晓维上楼,一路上几次想说话,但话到嘴边都顿住。他最后一次欲言又止时,晓维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又为什么不说。嗯,你想让我回家,请我改变心意;但你又不愿意听到我的一口回绝,所以你又不说了。”
周然看着电梯墙上晓维的影子。被人识穿的感觉不好。
晓维说:“周然,我需要时间仔细地想想。”
周然在俱乐部打球时遇见他的朋友周安巧律师,两人一起喝茶。
“你的事怎么样了?我是说,你搞定林晓维没?”
“没。”周然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周律师的茶杯在半空停了很久:“真想不到,看起来明明一副很柔弱很无害的水做的样子,却这么难对付。你杀伐决断的本事哪儿去了?”
“她一直很柔弱很无害,杀伐决断那一套对她没用。”周然想了想说,“听你这形容,我也觉得她挺像水的,但是逼她急了会蒸发,疏远了她又结冰,总之没办法。”
周律师哈哈大笑:“没想到你竟有诗人潜质!常言道,谁上心了谁就输,谁放下了谁就赢。很明显,现在你输了。”
周妈要到周然所在城市做一项心脏检查,因为周妈所住地的技术做不了。但是当周妈到达时,周然被一件要紧的公事困在外地,只好打电话给晓维:“不好意思,又得麻烦你。”
“没关系。”
“我安排了小方,需要跑腿什么的让他去做。”
“真的没关系。”
等周然回家,周妈还住在医院。原来周妈的检查指标很不理想,只好入院观察。白天周爸陪她,晚上晓维陪夜,已经两天了。晓维眼圈发黑,明显睡眠不足。这些事却没通知他。
“晓维说你工作挺烦的,就别让你烦上加烦了。”周爸解释说。
同一间病房的老人见着周然赞赏有加:“老人家,好福气啊。你这女婿一表人才,跟你女儿绝配。”
周妈喜滋滋地说:“这是儿子,那是我媳妇儿。”
“哎哟,那你福气就更好了。”
周妈一出院就打算回家,晓维挽留不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难过。她回公司后打电话给周然:“前几天我怕爸妈回去住,就又放了一些东西在你那儿。你有空帮我装起来,我过几天回去拿。”
“你不回来住几天吗?你的花要开了。”
晓维愣了愣,在电话里哧地笑了一声:“周然,你能不能别这么得寸进尺?”
周然揉着太阳穴,他已经头疼两天了,自己也奇怪怎会说出这种明知要被吐槽拒绝的废话。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周然对着电话说:“那明天请你吃饭,可以吗?”
晓维没回应。周然的门继续被敲着,他对着门说:“请进。”又继续在电话里问晓维:“可以吗?”
晓维本来不打算答应,但她在电话那头听到一个声音隐隐约约说:“周总,明晚……”大约是周然明晚有应酬,而且是很重要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