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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曾不知,答还不会。
月冷风高,古岩寒桧。
堪笑路逢达道人,不将语默对。
手把白玉鞭,驴珠尽击碎。
不击碎,增瑕类,国有宪章,三千条罪。
雪窦此颂,单知智法禅师的答非所问是击碎问答,而不知智法禅师的也是真的答了那僧所问的了。印度的佛教以色为幻妄不实,而智法禅师却说山花涧水即是坚固法身。而如唐宋诗人所见的山花涧水亦果然是永生的,有着今天的新鲜。
第八十三则 云门古佛与露柱相交
举:云门禅师示聚云:古佛与露柱相交,是第几机?自代云:南山起云,北山下雨。
前一则智法禅师答非所问,是纵的不连续,此则举古佛与露柱相交,则是横的不配合。大自然的因果性与非因果性相统一的法则,原来是包括纵的与横的。
人要能与天道一样的答非所问,而不泯万古道统,所以中国能有五千年的历史。此是纵的方面。再说横的关系,亦是彼此不相干而有缘,此所以中国能有一统的天下。
印度佛经里说缘无常,幻妄不实。中国人用此缘字,却成了是未可预知的,所以新鲜,而且是肯定的。
雪窦禅师颂曰:
南山云,北山雨,四七二三面相睹。(注:西天十八祖师与东土六祖师。)
新罗国里曾上堂,大唐国里未打鼓。
苦中乐,乐中苦,谁道黄金如粪土。
这都是说的空间上的似有关联,似无关联。依社会关系来说,是配搭得不对,而依心交来说则是当然的配搭。惟禅宗不以「缘」来解说,因其未脱佛教的缘字的观念,否则他还可以说得更好的。
音乐建立于协和音,而中国音乐善用非协和音,此是在音阶的相互关系上不合,然而音之所以为音是息,非协和音是在音阶的息上相协和。师旷听钟声的和不和,就不是听的音阶的关系上,而是听的音阶的息上。
大自然的秩序都是依于息的舒卷,物理的关系是跟着生出来的,是结果不是原因。所以中国文章的章法,器皿的造形,音乐的调子,皆不拘于既成的物理的关系,而直接因于息的阴阳变化之机,故有无穷之景,可以逍遥,而其造形上物理的关系的表现,则宁是新生出来的。好的造形,其部分的彼此之间,往往可比庙里的古佛与山门外的露桂打交道,好象是彼此各不相干。
第八十四则 维摩诘与文殊问答
举:维摩诘问文殊师利: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文殊曰:如我意者,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入不二法门。于是文殊师利问维摩诘:我等各自说已,仁者当说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雪窦云:维摩道什么?复云:勘破了也。
此则出在维摩诘经,原文底下是:
时维摩诘默然无言,文殊师利叹曰:善哉善哉,乃至无有文字语言,是真入不二法门。
但是碧岩录选此,决非只事重复,却是另有新意。雪窦禅师不曰维摩诘默然无言,却曰:「维摩道什么?」这就是把经文来了一翻。复云:「勘破了也。」且问是勘破了什么?
维摩的勘破了不二法门者,乃是在其将生是非、未生是非之际,初机始现。
所以雪窦禅师颂曰:
咄这维摩老!悲生空懊恼。(注:天地将开始未开始,不知如何是好。)
卧疾毗耶离,全身太枯稿。
七佛祖师来,一室且频扫。
请问不二门,当时便靠倒。
不靠倒,金毛狮子何处讨?
他在好好的扫地,而你去逗他,问什么不二法门。提起曹操,曹操就到,因你的这一问,究极的自然忽然一动,跳出了一只金毛狮子。这就是天地的初机。
第八十五则 桐峰作虎声
举:僧到桐峰处问:「这里忽逢大虫时又作么生?」峰便作虎声,僧便作怕势,峰哈哈大笑。僧云:「你这么坏!」峰云:「可是你也把我没法呀!」僧也只得罢了。他随就走了。
圜悟着语:这么就罢了,岂不是二俱不了,做了半吊子?雪窦颂曰:「见之不取,思之千里。好个斑斑,爪牙未备。君不见大雄山下忽相逢,落落声光皆振地。」而若是桐峰的师临济,他就擒住,与一掌,便托开。
碧岩录第三十二则临济应付定上座问:「如何是佛法?」便是这个作法。好雪片片,不落别处,大虫当面,舍命擒住,是第一机,好雄大!好威光!与一掌是第二机,好俐落!便托开是第三机,好洒脱!否则你会与大虫相扭住一同滚落悬崖。所以雪窦颂云:「断际全机继后踪。」可是◎◎现在必要扭住阶级敌人不放,即是不会得托开,而且他扭住的亦不是大虫,却是他自己的孽。
第八十六则 云门厨库三门
举:云门禅师垂语云:人人尽有光明在,看时不见暗昏昏。作什么生是诸人光明?自代云:厨库三门。又云:好事不如无。
碧岩录中选入此则,是碰着了禅宗的尽头问题了。数学碰到了无理数的问题,物理学碰到了核子背后的问题,禅宗碰到了文明的造形的问题,都是力所不逮了。
小时我随诸兄夜渔,星月下的溪山别有一种森严,人擎火把在水石中行,脚下火把照着处的流水只觉其活泼亲近,都是有情的。佛寺里的厨库与三门,在暗夜星辰下也是森严的存在。不是知,也不是见,你只森然的感到它的存在。这是你的人有光明,像火把照着处的一片存在特别有情吗?然而自己又看不见这火把。好事不如无事,看不见自己脚下的光明也罢。因为这里的都不是知见的问题。
可是雪窦禅师于此心有未甘,颂曰:
自照列孤明,为君道一线。
花谢树无影,看时谁不见?
见不见,倒骑牛兮入佛殿。
只要如花谢树无影,应当是清楚可见。你说不见,那是可比倒骑牛入佛殿,故意找暗处。但虽暗处也物我皆在。
这物我皆在,正是中国禅宗异于印度佛教的地方。印度佛教是以物为幻,以我为妄。佛放光明,可以照见自己并照见他物,但是没有想到人能不能看见自己的光明的问题。中国禅宗纔是提出了人能不能看见自己的光明的问题。
自然界之物皆是明德的,如水石之有生与息,无有不是美的。而无明是有生有命的东西纔有,如动物与人,在命的遂行中,迷失了原先的生之性了。而文明的民族是开了悟识,纔又可以物我各正性命,皆是明德的。而且比自然界之物多了一个觉,多了一个能创造。禅宗所提人能不能看见自己的光明的问题,则在大学「明明德」的一句里已是得了解答的了。明明德是人可以看见自己的光明。
而人是只有在创造的作品中纔可以看见自己的光明,譬如中国的书法,不会的人,墨只是一个黑色,会的人则可以墨有五色。色因于光,光有它背后的东西──息。善书者是以吾心之光,照墨色为五色。书的光不是光线,而是把握了大自然的光之所以为光的东西。墨色亦不是有五色,而是有五色之意;即是把握了色之所以为色的东西。凡是文明的造形,如书如画,如音乐与文章,如建筑物、器皿、与衣棠之制,皆使人感觉有一种光,照着不是颜色的也成颜色。
人自己的光明惟有在文明的造形上纔可看见,而禅宗因没有完全脱出印度佛教,疏于造形,所以虽提出了人能不能看见自己的光明的问题,却不能彻底解答。但单是他能提出这问题,已见中国禅宗的不安份于印度的佛教了。
第八十七则 云门药病相治
举:云门禅师示众云:药病相治,尽大地是药,哪个是自己?
碧岩录里有好几则是引用佛经的,但皆别出新意,与原文的主题不对。佛经原文是:「文殊菩萨一日命善财童子去采药,云:不是药者采将来。善财遍采,无不是药。却来白云:无不是药者。文殊云:是药者采将来。善财乃拈一枝草,度与文殊。文殊提起示众云:此药亦能杀人,亦能活人。」经文原来说的药是好的。但云门说的药则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为除虫害,而发明农药。为救农药中毒,又发明医药来治。而此医药的副作用又要另发明医药来解。为疗贫而引致工业污染了自然环境,又要增大为对处污染而造的科学设备,由工业来制作。如此治一经,损一经,越来越多,终至于尽大地是药,人靠吃维他命剂度日,不晓得吃饭了。
这里是根本上有看个大错。所以雪窦禅师颂曰:
尽大地是药,古今何太错!
闭门不造车,通途自寥廓。
错错!鼻孔撩天亦穿却。
因为开始就是闭门造车,所以会错上加错,以药救药,人们都像笨牛的被穿了鼻子牵着走,自己作不得主。
若从文明出发又如何?云门禅师曰:先要识得什么是自己,亦即什么是万物自身。政治自身,产业自身,都原来可以是要道不烦的。中国的筷子极简易,围棋的棋盘与棋子极简易。中国诗的描写方法极简易。文明的政治与产业方可以是简易无为而天下承平富庶的。
第八十八则 玄沙接物利生
举:福州玄沙禅师示众云:诸方老宿,尽道接物利生,忽遇三种病人来,作么生接?患盲者拈锤竖拂,他又不见。患聋者语言三昧,他又不闻。患哑者教伊说又说不得。且作么生接?若接此人不得,佛法无灵验。僧请益云门,云门云:汝祖礼着。僧礼拜起。云门以柱杖扶,僧退后。云门云:汝不是患盲。
复唤近前来。僧近前。云门云:汝不是患聋。云门乃云:还会吗?僧云:不会。云门云:汝不是患哑。僧于此有省。
问如何接引盲聋哑者,云门回答的却是:世间无盲聋哑之人。
塙保己一眼睛看不见,而他编了群书类从。他不是盲。贝多芬耳朵听不见,而他作了交响曲。他不是聋。聋哑相关,他亦不是哑。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