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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走出林子去,装做偶然和他相遇的样子,去迎接他。从今天开始,她要努力去
接触林平,去主动亲近他,让他也信任自己,最后实心实意地帮自己在城里找份工
作,这是她昨夜思考的行动方案的第一步。“这个林子太好了!”此时,文英在心
里感谢起大自然的恩赐来。藏在这里,既可以免受太阳曝晒,又可以躲避众人的目
光。更重要的是,这里没人打扰,可以任自己天马行空地想心事。
太阳升起很高了,可林子里还非常静。从水库里吹来的微风,轻轻地掠过树林,
枝叶婆婆着发出呢喃细语。文英本可以趁凉爽去打点猪草,然而,她本不是为打猪
草来的,打猪草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她也知道,打不打猪草,她的父母、哥哥们,
都不会责怪她。她此时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仰靠着一棵粗壮的油桐树,面对着
机耕道,一会儿目光随着那像射线一般延长的机耕道扫来扫去。一会儿仰起头,从
阔大的桐叶和细密的松柏枝杈间,去看那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蔚蓝色的天空。一
会儿又把目光投射到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而撒播在她周围地上的一片金箔似的光斑上。
看着看着,内心里时而闪过兴奋,时而又袭来惆怅,时而又觉得无聊起来。
正在这时,那婉转而又带着凄凉、悲伤的二胡声,又传了过来。这次,琴声不
是从小学校那间破房子里传出来的,而是来自通往树林下面的小路上。文英知道是
朱健在拉琴,可她不明白他为啥常常拉出这样忧伤的曲调。他现在拉出的琴声,正
像她此时的心情,有时甜润,充满了幸福和深情的向往;有时惆怅、悲沧,让人失
望甚至痛苦……
“他为啥要拉这样的曲子呢?”这念头此时又占据了文英姑娘的头脑,她同情
地想了起来:“他为啥要那样郁郁寡欢呢?难道他就没有快乐,没有欢笑,没有歌
声?他一个人住在小学校那间破屋子里,难道不寂寞吗?有没有人给他提亲呢?或
者说,他心中有没有自己的姑娘……唉,这个可怜的人!”
可是,这些想法只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她找不到答案,也不想找答案。一会儿
后,她又把头转向前面的机耕道了。机耕道上只有一个犁田归来的中年汉子,扛着
犁,拉着一头大水牛慢慢走着。
文英的心情渐渐焦躁起来,她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来,一只大肚子黑蚂蚁正在她
面前打着圈子爬着。文英立即百无聊赖地拔下一段草叶,横在蚂蚁面前。等蚂蚁爬
上草叶后,她立即提了起来,举到自己眼前,目光专注地看着蚂蚁爬上草尖无路可
走时的慌乱模样。待蚂蚁转身顺着草叶爬下来的时候,文英又倏地将草叶调转头,
让蚂蚁再一次走上绝路’。如此过了一阵后,文英又觉无聊了,就扔了草叶,目光
这次落在机耕道上,不动了。
然而,过了很久,机耕道上除了偶尔走过的几个庄稼人以外,没有一个像干部
模样的人。而这时,随着水库中吹来的和风,已经有丝丝做午饭时的炊烟味道了。
文英知道自己已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县城开往乡上的班车应该是早到了。“难道父
亲说的是假话?”文英这时推测道。“可是,父亲咋个会撒谎呢?要不,就是林平
被留在乡上吃饭了!”文英又推测道。后一种猜测立即被文英肯定。是呀,现在,
哪有从县上来的干部不被乡上干部热情招待的!但是,她一点不被自己的判断感到
高兴,相反,内心却充满了惆怅,甚至是绝望。她是满怀热情而来的,可是要失望
而归,这无疑是对她大胆计划的一种打击。可是,有啥办法呢?
这时,那幽怨的、像呜咽一样的琴声,又顽强地向失望中的文英姑娘袭来。文
英被那琴声弄得更加心绪不宁了。此刻,她已顾不得对那可怜的小伙子寄予一点同
情心了;她烦躁地站起来,像是和谁赌气一样,抓起背篼,就往山下冲去。
刚走完林子缓坡,文英就看见了站在路边,定定地看着她的拉琴人朱健。
“你……咋个在这里?”文英迟疑了一下,不解地问。
朱健的脸刹时红了,嘴唇蠕动着,却没发出声音,提琴的手也微微哆嗦着。半
天,才似乎憋出一句话似的:“我,看见你,上山去的……”
这没头没脑的话,更让文英纳闷。立即追问:“你,有事?”
朱健被文英的话弄得慌乱起来,嘴唇张开,僵成了一个圆圈,额角上沁出了汗
珠,脸像一块红绸。这样僵了一会,朱健突然从袋里掏出一封信来,放到面前的地
下,一接着,转身就跑了。
这个举动,更使文英莫名其妙,她呆呆地站了片刻,好奇地去拾起那封信。信
封得很好,信封上恭恭敬敬地写着她的名字。
“这就怪了!”姑娘一边纳闷,一边拆了信看起来。看着,不知是由于生气还
是激动,文英的脸也布满了红霞似的云朵。
亲爱的文英:
此时此刻,我不知该怎样称呼你,也无法表达我的心情!你看了这封信,也许
会生气;骂我异想天开,厚颜无耻,可是我必须对你说,否则,我会憋死的!
首先,我心爱的人儿,我要对你说:“我爱你!”真的,我向苍天起誓,我是
发自内心的爱你,如有半点假意,天打雷轰。
我也不知道是怎样爱上你的,反正你那双明亮、妩媚的眸子,像明灯一样,时
时照耀着我的灵魂。你那张漂亮的脸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眼前,我几乎快要
疯了!昨天赶场,我坐在手扶拖拉机上。那么近的看着你,后来我把你抱下车,那
时,我仿佛觉得自己都不存在了。还有春上开村民大会,你把你的毛衣披在我身上,
我的身子霎时就像着火一样燃烧起来。可是,由于我该死的内向、自卑的性格,我
一直没法向你说。可是,我只要一有空,我就用我的二胡,向你倾述我的痛苦和追
求。
我的心爱的人,你能爱我吗?
每天晚上,我想你,念你,盼你,我痛苦、失望极了,常常没法入睡。今天天
亮时分,我忽然做了一个兆头不好的恶梦。我梦见我对你说:“文英,我们结婚吧!”
可是,你却恶狠狠地骂我:“和你妹子结婚去吧!”
我还是央求你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可是你还是对我大动肝火,骂道:“流氓、坏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尖
刀,咬牙切齿地对我刺来,说:“我要杀死你!”
我一惊,醒了,心狂跳着仿佛要蹦出来。我被这个恶梦吓住了,可是,我想,
你咋个会杀死我呢!一定不会!我们要的是洞房花烛。而不是刀光血影,是不是?
不过,我再也睡不着觉了!我爬起来,开始写这封信,然后再找机会交给你。我一
定要把心里话对你说明白,一定!
你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我等你的答复。
爱你的人:朱健
文英看完这封信,现在该轮着她慌乱了。她的心咚咚跳着,脸上的红晕漫过了
耳根,连脖子也通红了。她向四处打量了一下,深怕有人看见似的。她没想到这个
呆头呆脑的人,竟会给她写出了如此热情洋溢的情书,更没想到那时时响起的缠绵、
哀伤的琴声,竟是为她而泣的。
“可是,这咋个可能呢!”文英嘴角突然牵出一丝冷冷的笑来。“这真是大白
天做梦了!”姑娘心里由慌乱而变成了一丝温怒:“我咋会在农村找一个丈夫呢!”
她又一次把念头转移到做城市人方面来。
想到这里,文英又嘲讽地冷笑两声,接着,把那封信揉成一团,向远处扔去。
想想,又觉不妥,又去把已经变成纸团的情书拾了起来。走过一个水塘时,她将纸
团撕成碎片,然后扔了下去。这封凝聚着一个小伙子热烈的爱的情书,便去和塘里
的腐叶、枯枝、癞蛤蟆为伍了。
10
当文英姑娘在凉风垭小树林,翘首祈盼林平的时候,林平却已坐在她家的堂屋
里,对她的父亲余忠老汉进行采访了。他是昨天下午从县上出发,到柏水场采访了。
位养殖专业户,今天从柏水河抄近道,到余家湾的。
对这幢农家小楼,和小楼里的几位主人,林平记者都已经很熟悉了。前年他从
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以后。本该到区一级中学教书的,但由于他父亲是县政府分管
工业的副县长,因为这个缘故,他很容易地被分到了县报社,从事了他所向往的记
者职业。和所有刚参加工作的青年一样,林平决心以自己的能力和敬业精神,来干
出一番事业,以改变人们对干部子女的不公正看法,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本来,
报社领导是分工他跑工业、交通、能源战线的。这自然又是看在他父亲的面上。因
为人们都知道,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跑工业、交通、能源的记者,最实惠,又最
轻松。然而,他却坚决地拒绝了,而选择了最没人愿去的农业战线。按照他的想法,
最吃力不讨好的地方,也最锻炼人;最没油水、没人去的地方,也最容易出成果!
因此,当他从一份区委报上来的农业简报中,看到余忠老汉的事迹后,立即欣喜若
狂,直奔余忠老汉家来了。
这是林平初出茅庐后的首次采访,也是他第一次深入到一个山区农家来。农村
的一切,都使他感到新奇和激动。蓝天丽日、高山流水,闲云野鹤,朝露晚霞……
一切都是美不胜收的。当然,最使他感动的,还是余忠老汉这一家人,那吃苦耐劳
的老汉本人,忠厚木讷的文忠大哥,老实憨厚的文富老二,不喜言辞但出口总是很
有见地、性子火爆的老三文义,还有那个散发着自然、质朴之美,有着几分野性的
文英姑娘,都在他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关于这家人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