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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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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总要出来,还到我们庙里去。过了好一会,慧二爷笑出来,望我摇摇手,说:王道士你快回去罢,今天大人是去不成了。我其时好像兜头浇了一瓢冷水,我这一颗心真是不死,便扯着慧二爷问他一个缘故。他低低告诉了我一句,说:二姨太太同五姨太太,因为昨夜彼此将裤子穿错了,今天忽然斗起嘴来。罪都推在大人身上,提着大人名骂呢。慧二爷说过这一句,便匆匆忙忙的笑得赶进去了。”

  杨靖叹道:“晦气晦气,明天还来不来呢?”王道士道:“据老程二说,明天他同慧二爷再想法。”杨靖乃嗒然无语。转是田福恩高兴起来,说:“不来也罢,你就请仙人快快降坛,我们扶了乩,还要赶回去吃晚饭。”众人都说:“这话有理,蝶卿快画符罢。”于是那个小厮重又将烛花弹得一弹。杨靖设精打采的拿起朱笔在一张黄纸条上写着风马云车四个大字,捧在手里尽吹,将字迹吹干了,向烛上一烧,果然那字条便化一阵青烟悠悠荡荡,一直旋绕到屋梁上,霎时室中鸦雀无声。大家伸头垫脚的望,杨靖亲自将灵座前一杯茶换了热的,眼观鼻,鼻观心,向那个小厮努一努嘴,那小厮便飞也似的向坛边下首站了。杨靖将乩盘的黄沙,用一根尺杆,匀得光洁了,轻轻将乩笔托在手里。那一头便是那小厮托着,乩笔才着乩盘,只听得沙沙的响起来,由缓而快,由轻而重,活像有个神仙坐在那里一般,把个云麟看得又惊又喜,止不住啧啧称羡。乩笔画了一会,猛听得杨靖站在上面喝道:“吾字。”谁知那王道士早站在旁边一张小桌上,一张纸,一枝笔,在那里誊写。听见杨靖嚷着吾字,他便写了吾乃两个字。云麟站的所在,却同王道士相离不远,悄悄问道:“蝶卿说是吾字,你如何写出吾乃两个字来?怕是错了。”

  王道低笑道:“一点不错,降坛规矩,都是吾乃两字起头,你不信再听杨先生说甚么?”果不其然杨靖接连说个乃字,停一会又说是华字,又说是陀字。王道士将舌头伸了伸,说:“好造化,今日求仙方,求出一个医祖宗来了。”云麟又问道:“这临坛的不是济颠祖师?”

  王道士道:“快低声些,祖师的法讳,你如何没高没低的乱喊,临坛的人多着呢。譬如祖师是个坛里主人,有别的客要来,祖师也断不能说是不许。”王道士虽然同云麟讲话,那耳朵里依然听着杨靖报字,这个当儿,早写出一大篇药方来,末了还赘了一句付悟真子敬服。于是看见何其甫恭恭敬敬走至坛前磕了三个头,依然退下,便伏在王道士那里去抄仙方。杨靖在上面问了问说:“下面可有求仙方的没有?若是没有,仙师要退坛了。”这一句话未完,便又走进几个人来。其中还夹杂着妇女,都来焚香点烛,有问事的,有求病愈的,纷纷扰扰,煞是热闹。杨靖毫不慌乱,平心定气,按着名姓问了他们口供,便纷纷的交下仙谕来。一时欢声雷动,便大把的摸出钱来,向坛面前一个钱柜子里摔。好容易将闲人打发走了,杨靖又将华陀退去,接连便是济颠祖师临坛,开口便说:“醉了醉了,诸弟子有何事可问。”

  此时众人相对默无一语。杨靖在上面发急道:“祖师谕你们问甚么事呢!”严大成一班人只是你望我笑,我望你笑,说:“我们在先都问过了,此时实是没有可问。”田福恩此时站在一旁,大有欲前不前之势。杨靖道:“也好也好,小田要问事尽管来问。”田福恩露牙裂嘴的尽望着杨靖笑,杨靖也笑起来说:“你要问就问,笑甚么呢?”田福恩道:“我问的事,我不能说出口,我只放在心里,同菩萨捣个鬼,还可以不可以。”

  杨靖将头一扭道:“这如何使得。你有甚么告诉不得人的话,你虽然告诉不得人,你都要当着人告诉祖师。”田福恩嚷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心里的话如何能许人听见。”杨靖笑道:“小田你不用在这里打搅,你老实不必问罢,还是我们这位云弟弟不曾问过事呢,来来来。”何其甫便也服着云麟道:“今天我同你讲的,祖师在这里,你何不求祖师替你起个外号。”云麟点点头,便走过来行了礼,将此事朗朗对坛事讲了。杨靖重又扶起来,只见祖师写了又涂,涂了又写,闹了好一会,才写好了趾青两个字。何其甫点头赞叹,说:“真是祖师佛法无边,云生名麟,祖师便取诗经上那一句麟之趾,替他做了外号,真是再也关合巧妙不过。”云麟也是高兴,重又磕头谢了祖师,这才撤了坛,大家退出室外。其时已有戌亥时分,田福恩老揉着肚皮嚷饿。龚学礼望着汪圣民搭讪说道:“时候真是不早,回家去怕是饭后钟了。你腰里有钱没有?如有钱,我陪你上馆子小酌去。”

  汪圣民吃了一惊,忙分辩道:“我如何会有钱,我如果有钱,就是你养的。”说着便连裤带子都解下来,给龚学礼看。严大成笑道:“何其翁,我知道是有钱呢。我听见他腰里索索落落的响。”何其甫正色道:“钱是有几十文,老实对你讲,我带出来是买药的,你们难不成连药都要吃下去,我是失陪了。”一面说,一面迈步飞跑,眨眨眼已出了庙门,这里众人叹了几口气,都陆续分散。只有杨靖、田福恩、云麟是一处走。云麟心里记挂着淑仪,便向杨靖告别。杨靖携着他的手,更不肯放说:“大家闲踱踱,我还有话同你讲呢。”云麟不得已,便随着杨靖、田福恩出了都天庙。这一带是个荒凉所在,杳无人迹,杨靖且走且说道:“适才扶的乩可灵不灵?”云麟笑道:“怎么不灵,最奇怪不过那枝乩笔便像真个神灵驱使一般,写得飞快。”杨靖笑道:“趾青趾青,我将你当做亲弟弟看待,我告诉了你罢。……”回头又望着田福恩道:“我也不瞒你,你听着可不许被一个人知道。”

  田福恩急于要听杨靖的话,便忙着发誓道:“我断不告诉人,如若告诉了人,叫我的女人给你玩。”这句话不打紧,早把云麟两个粉颊上羞得红云起。杨靖笑了一笑,又望云麟说道:“这扶乩的顽意,那里有许多真的呢,全是我在那里捣鬼罢了。那个小厮是我教导好了的,叫他依着我,我写甚么字,只要他不同我扭着就成功了。”田福恩听到此处,便直嚷起来说:“如何?我说是假的,亏你那一天还要打我手心。”

  杨靖笑道:“低声些,叫你不用告诉人,你便直嚷起来。万一被人听见,你是要应誓的了。应了誓,我没有对不住你,我转有些对不住趾青。”云麟道:“原来如此,只是你忙这顽意,又有甚么好处呢?”杨靖叹道:“哥哥捣这个鬼,又是出于不得已。其中有个缘故,上年我不是弄了一个禀帖在县里告了我那老不死的丈人,我的主意,是想县里做主,将那老不死的驱逐出境,所有家业,均归我一人承理。谁知那县里平时到也明白,惟有这件事上弄糊涂了。第二天批出来,说是着亲族调处。闹到末了,送了我几十元,叫我夫妇搬出另住,永不再同他家。住是住出来了,这日用三餐,煞是有些拮据。本来我不大喜欢弄笔墨,况且朝廷里忽然改了章,做甚么牢瘟策论,大凡有子弟的人家,都因为这个上头,不愿意叫他们读书。他们不读书,我们便连馆都没有得坐,难道白白的便饿死了?除得死法想活法,哥哥仗着点小聪明,便替乡下人包揽包揽词讼,也不知这词讼上面的钱,是有伤天理弄不得的,也不知哥哥手脚大,钱到手便用,逐日以来,还是结结巴巴的。哥哥发心,改邪归正,再不造孽了,偶然向王道士谈起苦情,王道士自幼便学会了扶乩,又苦于人不肯相信他,便同我说合了,在他庙里设个乩坛,骗骗百姓。据闻适才讲的这程道周程大人,最相信这些事,不过将他弄进里面来,便可在他身上生发生发。然而他是有学问的,光拿着些神符药方去哄骗他,又不济事了。必须编几句歌词,或是词曲,要说得活灵活现。若在前几年,哥哥也还可以下笔千言,如今是荒疏久了,所以特特请老弟来帮个忙。说句老实话,若不是借重老弟,我也断然不将这实话告诉你。”

  云麟笑道:“原来你是欺人的,照这样说,适才替我起的外号,还很费心甚么祖师呢,到不如望着你磕头。”

  杨靖笑道:“不敢不敢,你将那个话儿编好了,就算是谢我。”云麟道:“编甚么呢,你须也出个题目来。”杨靖道:“北门城外一带荒冢,渐渐有些白骨露出来了,你须装作祖师口气,叫他大大出一笔款子,交给我们,这叫做掩埋骼,是个最慈善的事业,不怕他不答应。你替哥哥将这件事做成了,总不叫你落空。”

  云麟笑着答应了。过了几天,果然杨靖打发人请他,说是程道周程大人一准于今天午后到此扶乩,务乞速临。云麟便匆匆的诌了一篇似赋非赋,似文非文的小启,大意都说是程道周家拥巨赀,必宜泽及枯骨,天心鉴察,自有善报等语。到了庙里,悄悄将稿子递给杨靖看了,杨靖欢喜非常,连连望云麟作揖不迭。其时众人俱已到齐,只有田福恩因为座中有程大人,他死也不也前往。王道士又将庙址重新扫掠干净,命人看守着大门,不许闲人入内观望。且说程道周原是科举出身,平日留心程朱学问,不苟言笑,晚年遁入佛境,悟彻真如,致仕归家,谦恭盛德,从不肯以威福压制乡邻。至于救困扶危,修桥补路,无不乐为。他自从听见说这都天庙里设有扶乩,又是几个读书君子在那里主持其事,料想决非妄语,便高高兴兴青衣小帽,坐了一顶轿子,迤逦前来。下了轿,便有那个慧琴搀扶着慢慢走上台阶,王道士先迎上去,就地一恭。杨靖同着何其甫、严大成一干人都鹄立伺候。大家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仰视。程道周一一相见,坐下来便问:“这乩坛是那一位创办的?”

  杨靖忙抬身答道:“是本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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