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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得罪了老爷,生生的命家人将小的夫妇捆得来。”这话才毕,猛然两旁的人哈哈一个大笑说:“真是奇闻,不曾见捉奸的,将人家夫妇捉得来了。”
伍升同几个轿夫,再仔细一看可不是杨老板是谁,再也没有林雨生的影子。吓了一跳,这个当儿,人丛里早挤出一个林雨生走过来指着伍升冷笑道:“伍大爷,你容不得我姓林的在这公馆里,有甚么法子想不出来,为何闹出这样笑话,连累老爷名声也不好。怕杨老板也不得干休。”一句话提醒了杨老板夫妇,果然大闹大嚷起来。晋芳气得怒发上指,一叠连声,叫林雨生将伍升捆起来送到江夏县,一面亲自替杨老板夫妇将绳索解了,请他们坐下。幸亏杨老板夫妇是预备人捆的,一总不曾脱得袄裤。起先还不肯答应,禁不住林雨生带笑带劝才将他们夫妇劝回去了,转头又劝晋芳不必惩办伍升,这都是晚生不是,今晚不曾出去会着朋友,到反累伍大爷吃这一番心力。此时直把个伍升羞得无地可钻。四个轿夫又互相埋怨,一个说我本不愿意,是你逼着我去的。一个又说,你若不是骗吃伍大爷的酒菜,你也不肯答应。伍升在旁低着喉咙,又骂小顺子过于冒失,也不等我们看明白了,你便先将老爷请出来,可不是有意出我的丑。小顺子也急起来说:“先前不是你嚼的舌头,叫我一听见门外呐喊,就去唤醒老爷,我坐在屋里,只有用耳朵的本领,没有千里眼,会看见门外捉的奸夫是林师爷不是林师爷。”
伍晋芳越发焦怒,说:“好好,你们都容不得林师爷,我偏生要抬举他,你们明天一齐替我滚蛋。”小翠子扯着晋芳袖子说:“老爷也不必为他们狗一般的人生气。夜间气候凉,好好进房去罢。”
林雨生接着说道:“姨太太说的话真是万圈,老爷玉体要紧,将来国家多少大事业,全靠着老爷一身去抵当,冻着到反不好了。”此时外边闲人已都散尽,小翠子苦苦将晋芳劝得进房,晋芳气鼓鼓的向床边上一坐说:“死不尽的奴才,把人肚肠要呕断呢。明日将这件事传说出去,岂不是件天大笑话。”
小翠子笑道:“下人们谁也没有些争吵,你一次生气,两次生气,也生不了许多。甚至你今天的气还不曾息,他们到又鬼鬼祟祟好起来了。这时候多管将近天亮,你看手巾冻得硬帮帮的。”说着又唤仆妇将火烬的火拨旺了,煨一壶开水,再将冰糖莲子放上去炖一炖,端上来给老爷吃。仆妇答应,走出房外。小翠子又含笑坐在晋芳身边,捏着两个粉团小拳儿上上下下的替晋芳敲背。笑道:“苍蝇不抱没缝的蛋,我怕林师爷总有些形迹,看在他们眼里,以至今夜才弄出这事。”
晋芳道:“咳,你又来了,伍升这奴才,久已气不过我抬举了姓林的。他有得没得会寻出事来做,我此时主意已定,明天决意打发伍升回扬州,依旧叫他在家里服役,换伍贵出来。横竖我也有家信要寄。今天无巧不巧,一起接到扬州三封信。一封是卜太太的,说他儿子削了发,在天宁寺去当和尚,仪儿的喜事,权且搁着,信中又含含糊糊的,不知为的甚么事。一封便是仪儿替她母亲写的。一封是二太太亲笔,连篇累牍,都说是家中意见不和,叫我设法将他们接出来。你想湖北那一件不贵,我到此处也有两个多月,各处衙门早跑晚跑,白白的苦了我这两条驴腿,一总也不曾有点眉目。仅仅你一个人,像这公馆,也可以勉强支持了。若是将一家子都接出来,那时候人口愈多,费用愈大,万一没有个差委,哼哼,扯帆容易,要想收帆就难了。这是打着官话说。还有一句私语,二太太的脾气,你是尝过味道儿的。万一到此,再百般凌折着你,叫我心里如何熬得。我也不是一定怕她,不过大家伙儿住在一处,和和气气,何等不好,便闹出来,也没有甚么颜面。”
小翠子听到此处,那泪珠儿早冻在粉脸上,晶莹光洁。却好仆妇将莲子端得来。晋芳接在手里,向那仆妇说道:“时候已经不早,你们去睡罢。”那仆妇答应径自出房,顺手将房门带好。晋芳一手将小翠子搂在怀里笑道:“你也不用伤心,我是决意不接他们的。”说着用挑子挑了几颗莲子,向小翠子嘴里喂,说趁热也吃一口,夜深气候好冷。小翠子摇摇头,更将一个脸向晋芳衣襟上擦了擦,泪珠子纷纷湿透,哽咽说道:“你的话怕不是好意,我听得心都碎了。我知道感激你,只是二太太那一边,也不能怪她,她同你刚是过得火热,猛然见我进了门,一个女人家呆心肠,焉有不怨恨的道理。此时你要老远的将我一人带出来,她当这寒冷天气,听着风飕飕的,看着月团团的,再瞧一瞧床上,一床被窝儿到寒了半床,你叫她可不孤零零的想起你来。”说到此又卟哧一笑说:“不瞒你说,你那一天出去吃酒,夜间不曾回来,把我这两条小腿儿一夜总不曾还暖,我还是只挂得这一夜呢,何况太太同二太太。如今你说这湖北住家不容易,原也是正经话。但是知道的呢,是知道了。不知道的还要疑惑我不贤惠,霸占着丈夫。人是一条心,依我的主意,伍升回去,还是将老太太同太太二太太接出来为是。况且老太太年纪也大了,侍奉得一天是一天。你既是在这里候补,一时不见得告老还家,终不成将老太太放在家里一世。至于怕我受二太太的气,我总拚命忍着她,断不叫你生气。”
晋芳叹了一口气说:“你这句句话都打入我心坎儿上,我爱你就在这些上面。只是一层,他们来了,我便不能夜夜陪你,你这双小腿儿若再不还暖,可也不用怪我。”说着真个将小翠子一双腿搁在膝上,小翠子回眸一笑说:“那时候凭着你的心罢咧,我没有法儿。”晋芳笑道:“便是要接他们,都要等到来春再议,年终岁底,一时总来不及了。老实说,今冬总不叫你受冷。阿呀,你听见树上老鸦都叫了,趁此刻还不曾天亮,好睡一睡。”于是双双解衣入寝。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三十八回胪言风听诟谇起家庭断发文身凄皇游岛国
次日清晨,晋芳将伍升唤过来,也不曾嗔责他,写好了两封信,一封叫他呈给家里老太太,一封送至卜太太那里。又置办了许多礼物,分赠各家亲友。小翠子私地里送卜太太一对珠花,一挂翡翠朝珠。也请林师爷写了一封替卜太太请安的禀帖,都交给伍升。伍升叩别了老爷姨太太,一径搭着轮船返里,不多几日,已抵扬州。卜老太太见伍升回来,又接着晋芳的家信,自是十分欢喜。便命伍升将各亲友家礼物分头送去。朱二小姐见晋芳都不曾有一封体己的信寄给自己,不由的对着菱花镜子,纷纷落泪。背地里将伍升唤至面前,询问他老爷在外一切情状。又说老爷待你们姨太太想还好?伍升此时陡然想起林雨生的仇恨,不由的便随口答应道:“老爷待翠姨是极好的了,像是影儿不离身子。不料老爷带去的那个姓林的,负了老爷的恩典,背地里转欺负了翠姨。他是一个精穷的人,难保不从翠姨手里偷漏老爷的银钱。”
朱二小姐听到这里,十分高兴说道:“好呀,原来翠姨还有这样本领。伍升……你们是明白的。像翠姨这样人,有甚么干净,只有你们老爷糊涂,还弄这回头货进门。当日有个朱买臣,他妻子嫁了别人,后来又想还家,朱买臣说是覆水难收,古人都讲究这个大道理,只有你们老爷不讲。”旁边那个丫头叫小善子的,忙插嘴道:“太太,这也不一定怪我们老爷,禁得住卜太太虎也似的逼着老爷。”
伍升笑道:“说起来真是一点不错,翠姨这番不是还带了好些珍珠宝贝送给卜太太,还是请林师爷写的信。若不是林师爷同翠姨背地里鬼鬼祟祟,翠姨为甚不叫老爷写,转叫这王八写。”朱二小姐点点头说:“伍升,你下去罢,我自有道理。”伍升即便退出去。朱二小姐默默的坐着,提起袖子来拭泪。房里鸦雀无声的,奶妈一手拍着小孩子睡觉,一手将大拇指头竖起来,笑了一声道:“这个人他不是好惹的。记得那一天替老爷饯行,这个人在席上那般纵容着翠姨娘,我就替二太太气不过。”
朱二小姐叹道:“这些光景,我那里不知道,只是他们有帮手,我只是孤另另的,我身子又怯弱,保不定一年半载就会死,那时候我别的也没有牵卦,只是我这块肉,落在他们手里,我在九泉底下,也要夜夜跑上望乡台,望着他们。”
奶妈笑道:“明天便是送灶日子,二太太不要说这些蹭蹬话。”又笑道:“说死得生,我替太太踏死放屁虫罢。”说着将脚在地上踹了两踹。小善子道:“许奶奶,杀人之心不可无。我们想个甚么法儿,替我们太太出一出气。”奶妈笑道:“这又何难,法子多着呢。我只是不说,我吃的是长斋。”
小善子不答应,赶着那奶妈追问,左一把,右一把,在奶妈夹肢窝下捏。那奶妈笑得喘不过气,偏生将孩子惊醒,奶妈忙抱过来,将衣钮解开,拖出那个奶膀,塞在小孩子嘴里,重又笑道:“善姑娘,你不用闹,等我来教给你。你譬如要这个人死,你悄悄的将这个人穿的旧鞋子,偷一双来,搁在你床底下,瞒着人,每天用一碗冷水浇在鞋子上,总要叫这鞋子被水霉烂了。这鞋子那一天霉烂,这个人便是那一天死,再不会错。别的也还有法子,只不及这个又爽快,又灵验。”小善子笑道:“可是当真?”那奶妈道:“阿弥陀佛,我敢说谎。信不信由你。”小善子笑道:“我信我信。可巧我这几天前,向卜太太要一双旧鞋子,卜太太曾经答应我,我明日便去拿来,包他死活跳不过我手掌里。”
朱二小姐听他们说话,也不大理会,恹恹的站起身来,向三姑娘那一进房屋走去。见三姑娘低着头用剪子在那里剪红纸,剪出许多花样儿,预备装点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