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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然,说:“这是连我们扬州的风俗都变更了。”
还是柳氏大方,虽听了娘的说话,到也不甚介意。柳克堂因为恨柳春夫妇刺骨,又因年纪老老了,看看后辈,还是女儿可靠,到也相待与前不同。这天就和两老谈谈家常,直至深夜方回。三姑娘自从生了淑仪,已经二十多年了,从新做起产妇来。这时秦老太已经去世,嫂子何氏,却和她十分相得,做得催生衣服,应有尽有,比前格外丰富。到了初一这天,仍旧接了三姑娘回来过街。晋芳笑道:“光阴荏苒,忽忽廿年,你今日回去,回想到二十年前此日的情形,又是如何?”
三姑娘道:“都是你呢,人已老了,还要生起产来。偏偏嫂嫂又要做作,如今龙儿银儿,已经养得这么大做过亲了,我今天回去,真有点羞人答答哩。”正在说笑,秦府轿子已经来了。三姑娘就乘轿回去。何氏笑着接了出来,说:“好呀,你们真是愈老愈新鲜,年纪轻的时候不生,到了这时,偏偏要生起来。我们龙儿媳妇,肚皮不争气,到现在尚未生过。如若早已生了,那表侄的年纪,还要比表叔叔大了。”说得龙儿媳妇也红着脸笑起来。三姑娘说:“亏你做嫂嫂的,自己取笑我不要紧,还要带着个媳妇,我看我不在这里的时候,还怕你们婆婆媳妇要吵嘴哩。”
取笑一回,龙儿媳妇端出点心来。何氏依旧托着一盘蛋,拿了一个递给三姑娘。三姑娘说:“我不要吃了。我不生则已,生了总想生个儿子。倘若咬着了针屁股,心里反不如意了。龙儿媳妇你来,我这蛋转请你吃。”龙儿媳妇道:“我不。”三姑娘道:“你不。我偏要你不不。”说着就拿蛋塞到龙儿媳妇嘴里,龙儿媳妇只得咬了一口,原来露出了一个铁尖儿。三姑娘大笑说:“嫂嫂,我这个蛋,给龙儿媳妇吃,原是替她卜一卜看,几时可以有孕。咬着铁尖儿是今年,咬着铁屁股是明年。现在龙儿媳妇,确确咬着铁尖,我先替嫂嫂贺喜,明年你就要抱孙子哩。”何氏道:“难得姑娘想到我,这算龙儿媳妇替你代吃,你这次必定养一个外甥。”三姑娘道:“既这样说,龙儿媳妇受起孕来,我来接你,替你过街,可怜见她是个没父母的。”说着,龙儿进来,说:“姨娘,今日过街来了。我曾记得前次生仪妹妹的时候,姨娘还骗我从膈肢里生出来。”三姑娘笑道:“你不信,只问你媳妇就知道了。”
原来龙儿媳妇,就是银儿,到了晚上,洛钟也回来了,他们兄妹,本甚相合。大家谈谈家常,等到吃了夜饭,伍家已经派人来接。三姑娘也就回去。过了几时,柳氏先觉着腹痛,她是已经生过玉凤的,知道虽则已经发动,离着孩子下地的时晨尚早,就忍着痛,不肯喊出来。到了夜里,晚饭也不曾吃,觉得痛阵一递一次的紧起来。这时秦氏已经安寝,就告诉黄大妈说:“且不要惊动老太太,一面通知云麟,好着人去喊接生的王奶奶。”一时红珠、绣春都来了,帮着料理。那知她这一胎生得很快,王奶奶尚未进门,那小娃娃已经产下来了。黄大妈虽则年老,到也很是机灵。她想从前老太太生少爷的时候,原是我接生的,今日小少爷生下来,不用着我用谁呢。她趁这个当儿,就揎起两袖,双手去接得下来,就欢欢喜喜地报道:“恭喜生了一个小少爷了。”云麟正在房门口,伸着头等候消息,听见了,说不出的欢喜,就飞奔的跑到秦氏房里。秦氏正在睡梦中听得有人进来,吃了一惊,知道必是那个发动了,忙坐起来,一面披着衣裳,一面问道:“怎样了?”云麟忙揭开帐子,双手按着说:“娘,你不要起来了,事体已经好了,生了一个男孩子。”秦氏道:“是那个生的?”云麟道:“是柳家媳妇。”
秦氏听了,也是欢喜,忙起床来说:“你们男子,哪里知道,年纪轻的人,产后是要保重的,须得待我起来看她一看,方才放心。”云麟道:“一切都是黄大妈照管着,这一次很快,连接生的也没有来,就下地了,还是黄大妈接的生。”秦氏道:“阿弥陀佛,这是祖宗菩萨有灵,你应该到神堂面前去点对蜡烛,磕几个头,也是一点敬意。还有一层,那黄大妈你们以后也要尊重她些,你生的时候,还是她接生的,如今已经是两代了。”说着就喜洋洋的走到柳氏房内,看了一看,见诸事妥贴。柳氏人虽有点疲倦,但身体甚好。又看了小孩子,生得天庭广阔,啼声雄厚,心里格外欢喜。就命红珠、绣春说:“你二人身上也是有事的人,不可过于辛苦,可去安睡一下,这里让黄大妈照看,是很可以放心的。”
二人答应了声是,秦氏就和云麟同到外面先净了手,然后走到神堂前磕了几个头。这时天已亮了,正待进来,只见伍开兴头头的跑来,见了秦氏,先请了安说:“我们太太昨天夜里添了一个小少爷。”秦氏笑道:“可巧我们大少奶奶也是昨天夜里,你们太太产后,人平安么?”伍升道:“幸亏舅太太来照应,我们太太因为隔了许多年,此次生产,很不容易,现在总算平安无事。我们老爷,很是欢喜,连喜蛋都等不及分,就着我到秦府和府上来报喜。如今我回去,转说这里大少奶奶也添了小少爷,他心里不知又怎样的欢喜哩。”
秦氏就命云麟赏了伍升四角钱,说:“这是请你吃杯酒的。你也是伍府的老家人了,你回去说,我们这边人手少,也不过来报喜。还有两个没有生产,要分喜蛋,等到生齐了一起分哩。”说得伍升也笑起来。一手接了钱,口内谢了一声,竟自去了。秦氏、云麟也各自安息。那知绣春、红珠两人本来也是足月了,昨晚辛苦一下,就动了胎气,回房之后,都觉着有些腹中疼痛,起初一阵一阵的,以后就紧起来,不觉哼哼不止,把个云麟惊醒,忙起来摸摸红珠额上,觉着香汗津津,娇喘微微,就问了一声说:“怎样了?难道你又到了时候了么?”
红珠颠了颠头,一面啮着银牙,要想忍住疼痛,哪知愈忍愈痛得厉害。云麟就命房中仆妇和珍儿侍候着,一面就走出来告诉秦氏。那知秦氏正被绣春闹着,也在哪里哼哼唧唧的疼痛,云麟见了,又是着急,又是好笑说:“怎样你们约齐了一起来呀!使我们顾了东顾不了西哩。”秦氏听红珠又要生产,说:“阿呀,怎样好呢?我们这里有年纪有经验的,就是我和黄大妈两个,一个照顾了大媳妇,叫我怎样分身呢?”对云麟道:“你赶快叫人去催接生的老王奶奶去,有她来,也可以多一个人照顾了。那个王奶奶却不是从前受过周氏嘱托的王奶奶了,她就住在云家间壁。柳氏生产的时候,她却别处有生意去,所以不及赶来。这时去叫的人尚未出门,她已自己来了。先到绣春这边试了一试脉,说还早呢。又到红珠这边来,珍儿迎着她。王奶奶叫红珠伸出手来,在中指上纳了一下,说:“少奶奶请好好的安睡一下。”
红珠因为疼得十分紧急,着双蛾一声一声喊个不绝。王奶奶出来,夹道里面撞着云麟说:“少爷,我有句话,当着小少奶奶不好说。你们府上三位产妇,一位已经平安了。大小姐呢时候尚未到,这位小少奶奶,到有点棘子,试试脉看,时期尚早,看她疼痛的样子,已经小孩子要下地了。况她是个娇弱身躯,如何吃得下苦,这到要小心一二才好。”
云麟为人本来有点婆婆妈妈的,今听了王奶奶一片话,以为她是个有经验的人,既这样说必定是不好,忙赶过去,适值红珠疼得甚紧,连汗珠儿都和黄豆般大的滴下来。云麟急得心头跳个不住,就拉了红珠的手,哇的一声哭起来了。珍儿忙来劝着说:“我的爷,你怎么没有分晓,现在正是紧要的时候,被你一哭,不但她心里不安,连累我们都要被你哭昏了。”这时秦氏听了王奶奶的话,也不放心,赶过来望望,见云麟如此,忙劝了他出去,说:“此地很不用你操劳,等到用得着你时,我自然叫人来招呼你。”
云麟不得已,才一个人走到书房里坐下,但心神不定,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直要等到里边来报平安两字,方始罢休。且说秦氏见红珠虽十分紧要,却没有变像,然一时绣春又有人来说,要临盆了。试了半日水,仍旧杳无消息,秦氏也只得过来照应。正在分身不开,只见有好几个女人进来报道:“舅太太来了。”
秦氏听了,忙迎出来说:“舅太太来的正好,我正忙不开交,要着人来请呢。”何氏道:“我正在那边把三妹妹的事安排妥当了,知道姊姊这边柳少奶奶也生了小少爷了,贺喜来迟,请姊姊恕我。”秦氏道:“且慢说闲话,你可知道我们家里做产妇的还有两个哩。柳家媳妇生了之后,他们也来夹热闹,你也一声哼,我也一声喊,到了现在,已经有三四个时晨了,还没有见个下落。正忙得我和没脚蟹似的。”
何氏笑道:“原来你们竟闹了一个满堂红,和做戏文似的,越做越闹忙了。我记得麟儿生的时候,不又是你们两家一齐来,今天又是如此,真所谓无巧不成事了。”说得秦氏也笑起来,说:“舅太太我们闲话少讲。”一面吩咐说:“舅太太来了,你们点心快些拿来,吃了好办事。”又说道:“我把小媳妇交给舅太太照应照应,我好专顾着女儿。大媳妇自有王大妈照顾。这样一分派,我们大家都好放心了。”
何氏听了,就站起来说:“我们还吃什么点心,待我先去看看他们去。”说着,就当先走到红珠房内。红珠见了,忙要起床,只自痛得厉害。何氏忙按着她说:“好孩子,你睡着罢,不必过劳了。”说着又低低的说现在的情形怎样了?红珠含羞说道:“起头只是疼痛,现在不知怎样,这是一阵一阵的水下来了。”何氏道:“阿呀,这是胞水下来,就要临盆了,为什么接生的王奶奶还不来呢?”珍儿道:“王奶奶方才来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