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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做牛做马,原是为着这小畜生,如今他竟不来看我,你看店里的人,哪个是靠得住的,如小扣子能料理店务,我就不用操心,他不成器,我的心可是白用了。”
周氏劝他道:“你静心养息养息罢。我看店里的人,都还老成可靠,断不至于乘你病中,偷偷摸摸。只要你病好,那几百块钱总也赚得转的。”田焕听了店里的人都老诚可靠这句话,就两眼望上一插,不省人事的昏过去了。周氏狠命的喊着好久,到了夜里,才觉回过来,嘴里模模糊糊的说道:“田焕,我却待你不错呀,你初到我店里的时候,你是什么境象,我好意喊得你来,叫你管理店务,并且准你夫妻都住在店里,不多时候,你们就丰衣足食,你也应该感激我。我死之后,儿小女小,我不望你报恩,只是替我照顾照顾,也是你一点良心。那里知道你是个狼心狗肺,乘我死了,就欺他们孤儿寡妇,吞没我的财产,凌辱我的女儿,你还是个人吗!”
周氏听了这话,分明是云锦的口吻。这时田福恩尚未回来,绣春又是病着,半夜里房内只剩着周氏一人,愈觉得阴风惨惨,孤影凄凄,只吓得周氏索索的抖个不住,就跪在床前祷祝道:“我知道你是田老相公了。我们从前却有许多对你老人家不住的地方,但是我总求你老,君子不记小人过,我的媳妇,就是你老的女儿。我的儿子,就是你老的女婿。我们现在譬如替他们做伙计,死了之后,这份家产,还不是仍旧归还你老的骨肉。你老暂时饶他罢。若说阴间缺少钱用,我就去买两条锡箔,烧给你老用。”
田焕瞪着眼睛说道:“啐,你还想替他求饶,他做的事,都是你的主使。他的罪果不可饶,你这人亦何尝可赦。我是禀准阎魔王来的,我且和他到阎王殿上去算账。”周氏还想求情,又见田焕手指着门,说道:“不是差人来了,哦,我去,我去,请你们不要动手。阿呀,我去了。”说着又昏晕过去。周氏看着田焕神情不像,忙喊起绣春并外面两个伙计进来陪着。一面又差两个小官,拿着灯笼去寻田福恩。那田焕昏晕多时,忽的拿着两手,左右开弓的在颊上乱拍,嘴里杀猪杀羊似的喊起来,说:“阎王爷恕我。”分明是受刑的样子。连陪着的两个伙计,都不觉毛发悚然。不一时看他脸上已经红肿起来。周氏这时也无话可说,只哭丧着脸坐着。停了一会,田焕又悠悠的醒转来,张着两眼,四处望着,像是觅人的样子。周氏知道他的意思,忙走过来,田焕拉着他的手,有声无气的说道:“我是不相干的人了。我一句话告诉你,我们从前做的事,都是个错,从今以后,你也须改改,若照此下去,你的寿也恐不得长,你并须普告众人,一个人做事,总要问心无愧,如若不从良心上做去,都要和我田焕一样,不得好死。”说着又问小扣子呢?这时去寻的两个小官还没有回来,田焕等了半日,还不见来,就连连喘着气,大声说道:“咳,既知今日,何必当初。”说毕那头上的汗珠儿就如雨的下来,一伸腿就去了。呜呼,正所谓蜂酿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这就是守财虏的下场,那两个小官,各处找寻田福恩,最后到了一个赌场里,见他正在兴高采烈的天扛呀地九呀乱喊,看见小官进来,问他,说是他老子病重,他就狠狠地望了一眼说:“这是什么要紧,半夜三更,也来找我。他就是死了,管我屁事。”说着仍旧念他的天扛地九去了。直等到天亮,赌场散了,才同小官回来,那时田焕已经死了好久。周氏也无暇诉说,只得和他商量办理丧事。忽听得外面街上人声鼎淹起来,像是闹了乱子一样。欲知何事,且阅下文。
第九十三回加车租苦力闹风潮停工厂贫民绝生计
且说田焕死后,周氏正和田福恩商量办理丧事,外面大闹起来。田福恩忙跑出来一望,只见许多苦力,有的扭着辫子;有的拉着腿裤,着件背心;有的还拖着一辆车子,拥拥挤挤的往他店前经过。旁边看闹忙的人,都说自从黄包车发达之后,他这主人时常用着他们向外间生事,什么打店面哩,敲竹杠哩,就是官厅有时也奈何他不得。今天又不知是谁的晦气哩!原来这车行主人就是本回书中主人乔家运,他不是上回说过要整顿扬州的人力车,是他认为一种大职业。那江北车夫,是他认为唯一可用的奴隶。不料他照预定的方式做起来,果能如其心愿。不多时,扬州那种旧式的铁轮车子,已经淘汰净荆黄包车却逐渐增多,虽则另外也有人拿出资本来做这事业,但是改良车子,是他最早,所有车子,又是他的最多,他竟可以在扬州车子事业上执着牛耳了。这次投票,他又用着手段,叫那拉车子的人前去投票。居然得着当眩就是另外的当选人,也有些是他经手包办,所以他又进了一层,俨然以未来的省议员自居。在社会上的资格,又不觉高了一层。但是要想实行做省议员,自非空口说白话可以成功,并且又没有第二个田福恩这种冤桶,那种大的运动费,究从何处开支呢?他自个鬼精灵儿,与众不同,自会无中生有,想出事情来做,说:“我这笔钱,是不能不就本地风光,在那江北车夫身上着想。譬如扬州城里,现在也有人力车二千辆,每人叫他们担任一元的经费,也就是二千元了。不过要用什么名义才可以捐他们的钱呢?想了半天,就喜笑颜开自言自语的道:“乔家运,你真糊涂。这种问题,都想不出,还要叫什么乔家运呢。”就穿好衣服,慢慢的坐着车子,到公园里来。这时也有他许多同行,都在这里吃茶,看见他来,多起身招呼。坐定之后,起先不过说些空话,忽乔家运向众人说道:“我今日来找诸位,是有一件事,和诸位发表的,不知诸位可赞成?”内中有一个叫王少鱼的,车行里除出乔家运,要算他了,就接口说道:“你乔先生如有意见,当然是不错的,不过赞成与否,应该将这事发表出来,我们才有个斟酌呀。”
乔家运道:“我因为看到各种事业,都有一个总机关,如同公所呀,会馆呀,遇着有什么事情,都在这机关里解决。我们这人力车事业,在现今是算极需要的,车子也有几千辆,单讲那拉车子的人,至少也得有二千多人,对于外面的纠葛,时常是有的,没有一种团体的机关去对付他,吃亏实在不小,我们何妨也组织一个公所做总机关呢。”王少鱼道:“这事是与我们大家有益的,如何不赞成呢。”其余的人也都说甚好。王少鱼道:“不过我们也须得筹备筹备。”众人都说:“这也是应该的。就是将来组织成功,那公所董事,必定要推举乔先生担任的。”
家运听到大众赞成,心中自是欢喜,又想王少鱼这人,在车业中也算是个脚色,断不可少的人,我不如笼络他叫他投降在我的麾下,连忙说道:“这事今天不过是闲空提议过,一天我们还要开一个筹备会,那时我们再推举办事的人。王少翁的才干,我是很佩服的。并且这事也不是一二个人可以办得到的,将来还要少翁和诸位帮忙哩。”王少鱼道:“这话也是。只要乔先生拣定了开会的日期和地点,通知我们一声,我们是必到的。”乔家运道:“左右不过我们十几个人,我想也不必另找地方,舍间尚容得起。不过日期我们也须公决一下。”众人道:“我们做事须要爽快,最恨的现在有一班人,今天办这个,明天办那个,嘴里说的天花乱坠,到了临了,终究是一个老不成功。今天既有乔先生发起,我们就定了后天开筹备会,好么?”
乔家运本想赶快,听了这话,正合他的心意,忙说:“也好也好。只是今天不在此地的人,也须邀他们到会。现在筹备主任未经举定,一时也未便由个人出面邀请,最好由各位在相识的人里,自己互相招呼,格外容易些。未知诸位以为何如?”王少鱼道:“我们就这样罢,准于后天下午,到乔先生府上。”家运道:“这时天气已热,若过早了,大家多不方便,不如我们在四时以后开会罢。”于是大家又谈了些筹备的话,各自散去。乔家运这天和他们的谈话,虽则一时尚未成功,也算有了一半把握,心里非常得意。到了开会的那天,是扬州备有车辆出租的人,没有一个不到的。乔家运见人已齐了,就说:“我们可以提议事件了。”王少鱼道:“蛇无头而不行,今天就请乔先生做个主席。”乔家运也就立起来发言道:“我发起这事的意思,那一天公园里已经说过,就是这天未到的,经诸位转辗传说,想已经明白,今天也可不谈。不过我们要问诸位一声,这事究竟应办不应办呢?”众人都说:“这事是于各家都有益的,我们自然是赞成要办。不过我们办了之后,首先要定一个名称。还是称公所呢?还是称会馆呢?”当时议论很多,临了说我们还称公所罢。王少鱼道:“既有公所,我们应当先定一个章程出来。不过没有主任的人,也就没有负办事责任的人,所以我们今天的会,最重要的是先举出一个筹备主任,再举几个干事,这事就可依着次序进行了。”
乔家运说:“不错,王少翁的话果然是提纲挈领。不过我想主任一个是不彀的,不如另外再添设一个副主任,再举几个干事,这事就成了。”众人就依他所说,乱纷纷的推举着。结果乔家运得了筹备主任,王少鱼得了副主任,其余又推出了四个干事,并且公推乔家运起草这公所的章程。乔家运道:“说到章程,我已预先拟了一份,今既承推举,我就把章程拿出来给诸位商酌可用不可用?”就将章程拿出来读了一遍,在这几个人里面,要算乔家运是个杰出的人才,大家又无讨论的知识。只有经费一项,原定的章程,是每车一辆,捐银一元,作为开办基本金,此后每月每辆捐银二角。作为长年开支。众人以为要自己拿出来的,譬如有车子一百辆的,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