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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第2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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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成谦道:“现在有了救星了,听说张韶斋、卢子成、黄汉辅预备用报馆名义,联名去公保,大约总可以保得出。”小安道:“不行不行。黄旅长生性梗直,在我们地方上,专以锄强扶弱为己任,莫说他们这种的小报馆,就是大总统有信来说项,只要情真罪当,他也未必徇情。我预先放个屁,你们过后看罢。”成谦和云麟齐说道:“如果保不出,也是他恶贯满盈了。”

  小安道:“古语说得好: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虽同实甫是个熟人,然而他的孽既是自作,又遇见了这个对头,连我也没有法想,他只好怨他自己罢咧。”说着运署里已放午炮,大家知道为时不早,再四面一望,那到会的人,早已风流云散。云麟当下便向小安告别。小安道:“难得大家今日在此相会,我请趾翁到惜余春去小酌,奉烦成翁作陪。二位务必赏脸。”云麟见他情意恳挚,也就不好推托。其时朱成谦附着小安耳朵说了几句,小安道:“既这说法,我不留你了。”成谦遂笑嘻嘻的向他二人说道:“改日我做东道,请你们畅聚,此刻恕我不陪你们。”随即喊了一辆黄包车,拱拱手跳上车而去。

  小安见朱成谦已走,忙对云麟道:“趾翁可知他说的什么话?”云麟道:“想必他要回去过瘾了。”小安道:“不错不错,当这禁烟功令綦严时代,他还不自检束,在外边大放花灯,我很替他可怕。”他二人一面说,一面走,不多一会,已进了惜余春的门。小安正欲拣个座头坐下,却巧那边房间里有一人招呼小安道:“小翁何不就在这里坐。”小安见招呼他是孙淑庵,说道:“淑翁就是一人么?我还同一个朋友呢。”孙淑庵道:“小弟正苦寂寞,多一人更好谈谈。”小安道:“也好。”随时将云麟邀入,代他二人介绍说:“这是孙淑庵先生,这是云趾青先生。”他俩又谦逊了半会,方才入座。淑庵见云麟仪表不俗,笑着问道:“趾翁近来在什么地方得意?”云麟刚要回答,小安抢着答道:“你晓得趾翁是谁?就是当日伍晋翁所谈的他是大词章家,今天在会场上不期而遇,所以拉他到这里来一叙。”

  淑庵道:“失敬失敬。趾翁如有兴致,何不请入我们冶春诗社。”小安道:“还要你说么,我早已约过趾翁了。”说毕,便命堂倌带上了酒菜,三人遂浅斟低酌起来。淑庵道:“听说王实甫已被旅部里的兵士带去,却不知将来怎样发落?”小安道:“他是自讨,还能怨谁。”他们正在谈话的当儿,云麟一眼瞧见柜台里有个驼子,一手剥虾仁,一手在那里同人对弈,心里很为纳罕。随问小安道:“这驼子是店里什么人?”

  小安道:“他就是个店东。你不要瞧不起他,他也会做两首歪诗,下两手臭棋。从前因为好风雅,把资本完全歇得干干净净,目下可算在此躲风雨,他仍然不改他的常度。”云麟道:“此人到也难得,倘遇见做小说子的,把他的所有事实,写入小说里面,到是好好的材料。”小安道:“如果有人代他做小说,他还不是感激涕零么。三代下惟恐不好名,他偏生因好名而受累。足见名之一字,误人匪浅。我们嗣后到要与他疏远些才好。”淑庵道:“你又来说疯话了。天下事断没有两全的,有了名就没有利,有了利就没有名。至于名利兼收,我怕的千百个不知可有一个。”云麟道:“二公议论,各有至理,真令我五体投地。”小安道:“此时座客皆散,我们可以带饭吃罢。”

  当下大家遂饱餐一顿,忙会了账,彼此才分手而别。过了几日,外边果沸沸扬扬,说黄旅长已勒令国民大会解散,将那肇事的王实甫,送往县署监禁。这消息传到云麟耳朵内,不由的长叹了一声道:“官厅抑制民气,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假使姓王的不授人以隙,他未必敢猛浪下这道命令。千不怪万不怪,总怪那姓王的是个害群之马。害马不除,终久是地方上心腹之患。我这时到觉得报界诸君,联名公保,反嫌多事。幸亏旅部里不曾允许,万一允许将姓王的释放,怕不是依然故态复萌,毕竟小安的眼识不差,事前便料到他们要讨没趣。从此以后,不问时局怎样,我惟有教女养亲,与老妻等享着家庭幸福罢了。……”说也奇怪,他抱了这种志愿,真个杜门不出,连淑仪那里也不去一下。偏生这天早起,他的家人忽然拿着一张名刺进来,说是有客要见。云麟见名刺上写的朱六奇三个字,想了一会,不认得此人,当即嘱咐家人道:“你可说我此时有事,没有工夫见客。”

  家人道:“我何尝不是这样回他的,他说请你家少爷出来谈两句,绝不耽搁多大工夫。我没奈何,才进内通报。”云麟道:“你可请他厅上坐,我立刻出来。”其时红珠在旁说道:“你说不认得他,他或者认得你。”云麟道:“这也难讲,会见面,就可明白。”说毕,便匆匆跑往前面。六奇见着云麟,忙站起身来说道:“云先生,我此来很觉得冒昧的。然有一事要求先生援手,遂不能顾及冒味两字,尚望原谅。”云麟道:“足下有何事见商,不妨说出。如能够为力,没有个做不到。”六奇道:“此事却与我无涉,我是代我们家兄奉求先生的。”云麟道:“令兄是谁?”六奇道:“家兄叫做朱成谦。”云麟道:“令兄和我是熟人,他有事自己为何不来,到烦足下来做代表。”六奇道:“他能来到没有事了,他昨晚在外边已被人捉将官里去。”云麟惊讶道:“究竟为什么事被人捉去?”六奇道:“听说是为的吃烟。”

  云麟道:“烟这样东西,本来是个违禁物,如何能在外边明张旗鼓的吃,令兄忒也胆大,何况我们扬州这一班打光蛋的,天天专想敲这些竹杠,遇着了花几个还好,不然就要惊官动府,令兄也是个当地人,难道这些玩意儿都不知道么?如今生米已煮成了熟饭,足下究竟想打什么主意呢?”六奇道:“这县知事和令亲伍老先生最好,兄弟似恳先生往令亲那里,求他老人家进去说说情,包管可以没事。”云麟道:“既这样说法,我停一会儿就去,足下且请先回。”

  六奇见云麟满口应承,方才欣然辞出。临行时还托了又托。隔不上一两天光景,那县署里果然只罚了朱成谦两块钱罚金,此案便已了结。在下著书至此,到要绕转这枝笔,将成谦如何吃烟如何被捉的情由,先行补叙一下,免得诸君说我这部书有许多漏洞。原来朱成谦在那困穷的时候,白饭且常常不得吃,那里还有钱再去吃黑饭。自从他得了堂弟六奇接济,一天便好似一天,不但生活上足以支持,而且营业又异常发达。他因此称心满意,把以前所受的窘况,一古脑儿付与东流。不时的偕了知己二三,向那些烟窟中走动走动。其先本因为玩笑,到后来竟刻不能离。好在他手头已不拮据,遂亦安之若素。不过年分愈久,烟瘾愈深,一天纵不吃上两把烟膏,至少也须七八钱方能过瘾。然而他烟虽滥吃,到也选择地方。在扬城柳巷西边,有一个秘密所在。论房屋呢,也不过对合两进,其中却陈设得精致非常。大门外边贴了张公馆条儿,不知道的绝不敢乱入。这主人系前清秀士,后因失馆,不得已借此谋生。所喜历年来获利恒生,比较教那穷馆里,大有天地之别。况来往的一班烟客,又是商界居多。如遇生人,则一概谢绝。

  成谦虽跑了好多处,并不曾觅到这个巢穴。可巧这天在街上闲游,被一个开木行的朋友拉了去。他到了那里不觉暗自欣喜,以为像这地方,才可坐得。当即托那朋友向主人翁介绍,主人自必欢迎。由是由疏而亲,由生而熟。每逢傍晚,辄来这里狂谈。那些烟客们得他以破寂寥,也很和他亲热。常言说得好: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当儿烟禁正是森严,一天都有十几起烟案。为成谦设想,大可以暂时裹足,避一避风头。俟风浪稍平,然后再行前往,庶不至于冒险。偏生他自以为是,觉得那地方秘密非常,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仍旧是我行我素,不曾离过一天。谁料乐极生悲,这晚又到了那个地方,房间里连烟客也看不见一个,忙向主人问道:“今天他们何以不来?”主人道:“他们听见外面风声很紧,一定是躲在家中。我看朱先生要吃赶快吃几口烟,莫要像平时那种逍遥自在,玩到三更半夜才走。老实说,不闹出岔枝儿来便罢,万一闹出岔枝儿来,大家场面上均不好看。”

  成谦听了那主人的话,笑对他道:“你也过于胆校还有什么怕头,便是有人到这里来抓烟,充其量来无非把你我带往公庭罚几文罢咧。除得这一桩,难道还会枪毙不成?要照迷信讲,左眼跳财,右眼跳祸,我右眼打大清早上起,一直跳到此刻,应该我要闯出祸来。如何我还是好好的,足见迷信这件事,完全靠不住,”主人道:“你先生到说得好,抓了去不过罚几文。要晓得我们吃这碗饭的人,天天担惊受怕,寻得起,却歇不起呢。”

  成谦道:“我也是说了玩玩,那里会到这步田地。”正说着早已打了几个呵欠。他知烟瘾已到,忙向那张烟炕上横躺下来,手里拿了一根钢签,将烟烧得有蚕豆大,装在烟斗上,呼里呼噜的向嘴里吸。吸了有几十口,精神始觉复原。登时他又高兴起来,遂低低唱了一套黄腔走板的秦琼卖马。他在这里唱着不打紧,到把主人翁急得无可如何,只有向他婉商道:“你先生做好事,可不必唱了。如若要唱,改一天我请几个人奉陪。目下正闹着烟潮,还禁得起你先生把我这地方当做戏园子看待。假使因此为人注了意,先生岂不是引狼入室吗!”成谦道:“你莫着急,我嗣后不唱。”当下又躺在烟炕上吸了十几口烟,这才算歇。

  那主人好容易见他吃过,赶忙将烟具收好了,便催促他回去。他此时且不理会,走出了房间,笑嘻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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