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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笑道:“没的说嘴罢。世界上有几个都督呢?扬州地方又没大出息,不幸孟军统又被炸弹炸死了,不然或者还可以在他身上打点主意。”
似珠笑道:“孟军统吗?他还不配呢。便是他不曾炸死,我也不屑将这身子白被他沾污了去。除得扬州,中国的阔人很多很多,哼哼,他们抢夺来的那些不义之财,拿别的法子想去掏摸他们,是做不到的,全要凭着我们这些女魔力,说要他多少,他就是多少。你通记不得在北京混得大名鼎鼎的那个女英雄么,她结识的人,不是督军,便是总长,她一个孤身女子,也不曾见她活活饿死,你随后且瞧着罢,我的本领,不见得便不如她。我的颜色,不是我说一句自负的话,况且又远胜过她。你有这造化给我做了丈夫,总不至叫你没有饭吃。……”两人说到高兴去处,将一天愁雾,顿时消释得干干净净,渴睡起来,便解衣上床,依旧十分亲爱。
清晨起身,别了和尚,用红船度到江岸,拣了一所栈房,权且暂住下来。依似珠便要将项圈卖去,无如那时候兵信紧急,张勋前队的兵士,已纷纷抵了南京,炮火飞腾,所有人民,忙着避乱还忙不来,谁肯拿着重价去买这项圈。似珠没法,只得脱下几个金戒指儿,押在当铺里,权济燃眉之急。柳春便向警察总局去报告,拐逃财产的事。可巧那个警察局长,正是游隆基,柳春好生欢喜,便要求见。谁知游隆基接到这个禀帖,已大大吃了一惊。又因为要照料兵差,那有这样心肠替他问这闲事。虽然知道似珠是真都督的姨太太,然而都督已死,他那里再奉承这背时的姨太太呢,遂拿话支吾,不肯同柳春相见。柳春将这情形告诉了似珠,气得似珠双眉倒剔,立刻坐了轿子,闹到警察总局,要向游老头儿责问。
游隆基被他们闹得没法,毕竟官场手段,再巧妙不过,过了几日,便假造了一封通缉文书,说是打从上海都督府里发出来的,上面分明写着逃妾明氏,挟同卫队柳春,乘轮西窜,闻系句留在镇江一带地方,着警局局长游隆基,带同得力警士,蹑迹擒拿,以便归案讯办。游隆基故意命人将这消息暗中递给柳春知道,果然吓得柳春满面失色,死也不肯向警局去走动了。明似珠觉得这事不甚尴尬,又听见南京城池已破,许多逃兵四下乱蹿,镇江适当冲要,也不是安静地界,同柳春商议,不如径回扬州再定行止。柳春巴不得有这句话,随即发了一封信给朱成谦,命他届时在钞关码头上准备迎接,信中并不曾提及船只被拐的话。
朱成谦得了这信,好生欢喜。他前次奉着似珠命令,先行回家时候,除得谒见了似珠母亲,将前后事迹说了一遍。至于走向街道上,但凡碰见认识的人,他那两条腿,好像比当初足足高了有五寸多光景,走起路来,昂着脑袋,挺着胸脯,眼睛便从眉毛底下,移向额角上面,只瞧见天,也瞧不见别人。偶然同人谈起话来,满口总离不掉都督府三字。这一天想起柳春的父亲柳克堂,便大踏步向柳克堂铺里走去。柳克堂目前已合同了几个股东,在辕门桥上开设了一座广货铺子,局面很是宏大。柳克堂便在那里做了经理,一见了朱成谦,满脸露着不然的意思。朱成谦那里理会得,近前拱了拱手,说:“老伯可知道令郎发了大财回来吗?”
柳克堂冷笑道:“他发财不发财,与我毫无关系。”朱成谦笑道:“老伯说那里话,儿子发财,老子脸上也觉得光辉些。承令媳的厚爱,十分看得起我,命我回来替他多购几处房屋,老伯在这地方熟人很多,可晓得近来房屋的价值?”柳克堂将头摇了摇,一共也不开口。朱成谦觉得没趣,便掉转脸向别的伙计去说话。内中有伙计向他问道:“朱先生在上海瞧戏没有?”朱成谦巴不得有人问他这些事迹,早指手划脚的说道:“瞧戏吗?可是瞧得腻烦了。我觉得我们瞧戏,转没有甚么意味儿。”
众人听他这话,很不明白。他又笑道:“老实告诉你们罢,我们那位明太太,同我也不知是那世里的冤缠,简直离不开我。明太太要是不瞧戏,如若今晚去瞧戏,在白日里就由都督府打个电话到戏园里,然后都督府里便派出了百十多名卫队,在马路上将走路的人,驱逐得一个没有,开铺子的都将铺门闭得紧腾腾的,都督府的汽车,便直冲出来。汽车当中,我这左腿,便紧靠着明太太右腿,两人并坐在里面,汽车便是一股清气,离地有三尺多高,眼皮子搭一搭,就到了戏园。戏园里唱戏的倒还不少,只可惜静荡荡的,剩得我同明太太两人,坐在官厅里上面听戏,觉得没有甚么趣味儿罢了。”
众人笑道:“这是个甚么顽意儿?”朱成谦正色说道:“有甚么顽意呢,一个都督太太坐在里边,闲人还敢进去呢?”众人又道:“照你这样讲,上海的洋人多着呢,他们难道也不敢进去?”朱成谦冷笑道:“洋人他再大些,大得过都督吗?”众人笑道:“这戏园子敢是晦气,有了都督太太,也不卖别的座了,这样亏真吃得不校”朱成谦笑道:“原是因为这样,他们没有法儿,便成千上万的银子,把来买嘱我,叫我拦着都督太太经易不用去瞧戏。光是这个竹杠,我腰包里也将近有百十多万了。……”他越说越得劲,早跑出铺子门外,高着喉咙在那里乱叫,别人也有相信他的,也有讥诮他说大话的。这时候不防人丛里挤进一个汉子来,将朱成谦衣角扯了扯笑道:“朱大哥是几时回扬州的?我在上海到还混得好多日子,倒不曾听见都督太太瞧戏,有这样热闹?”朱成谦将那人一望,原来正是田福恩,不觉脸上通红起来。知道田福恩说话有些混头混脑,怕他当人面前揭出自家的短处,忙分开众人,随着田福恩便走。田福恩笑道:“今天晚上我请你吃一杯水酒。”朱成谦笑道:“怎生又多扰你,有甚么话,同我暂时讲一讲罢了。”
田福恩忙道:“话多着呢,一时也谈不了。……”说着便将朱成谦扭入一家小饭店里,拣了一个座头,恭恭敬敬逼他上坐。朱成谦皱眉笑道:“好呀,我在都督府里福也享得尽了,不料这时候转跑入这样龌龊饭店。”田福恩陪笑说道:“有屈有屈。……”一面说,一面提着一个洋铁小酒壶,花拉拉斟了一杯烧酒,逼着朱成谦干了三杯,方才低声下气的问道:“我听见大哥此番回来,是替明太太购买房屋的。不怕大哥笑话,小弟近来用度太大,进项太少。不久替敝友做了一个冥寿,又不曾掏摸得多钱。想来想去,只是没法。我那死鬼老子除得那座店铺是久经买得下来,后来又陆陆续续买了几处市房。我知道朱大哥能替明太太做主,何妨成全成全小弟,将这市房购办下来,也是一样。”
朱成谦哈哈大笑说道:“明太太她要你这市房做甚?她又不开铺子,又不能在里面住家,这样主我如何能替她做得!。……”朱成谦虽这样说,却禁不住田福恩死活扯,一定要他帮忙。朱成谦没法,伸手问道:“也罢,房契呢,给我瞧一瞧,看有几多价目?”田福恩嬉皮癞脸的笑道:“若提到房契这一层,我那死鬼老子再毒不过,凡有值钱的东西,他遇着睡觉时候,都把来藏在枕头底下,你便想偷他的,都没有指望,除非他一经睡了永远的长觉,那就好了。”朱成谦笑道:“还讲甚么呢,天下也没有个买房子的人,不要房契的道理。”田福恩哭丧着脸说道:“大哥便不能成全成全我?”朱成谦道:“我也想成全你呢,只是没法子成全你。”田福恩笑道:“你将房价全给了我,我写个欠帖存在你处,一经我那死鬼老子咽了气,便当面交你房子,可好不好?”
朱成谦伸着舌头说道:“你倒不乖巧,有这样便宜事,我也去做了。好哥哥,你休得糊涂,在死鬼老子手里过活,像这样的烦难,我们都是经历过来的,大凡老子的家私,他一日不死,便一日不能算是你的,你要想法,除非拣你自家有的,容或还可以商议。”
田福恩觉得他的话,也很有理,仰着脖子想了一会,忽然将桌子一拍,却好桌上刚放着一碗热腾腾的十锦豆腐汤,经他这一拍,拍得朱成谦满头满面,烫得直跳起来。田福恩好生不过意,亲自拧了一把手巾,给他擦面,重新说道:“你讲的话一点不错,我自家有的,如今只剩了一个堂客,虽然是他们替我娶得进门,然而这堂客他总不能算是他的所有。除得死法想活法,我将我所有的女人,暂时租给你做堂客,这也算做通融办理。你若再不答应,那就不讲交情了。”
再说朱成谦原是个孤身汉子,他虽然哄着人,说明似珠同他怎生要好,然而越是说得热闹,他心理越是难受。在上海又没多进项,便连那些野鸡场中,也不能常去光顾。平时已是打熬不过,此刻忽然听见田福恩要将女人租借给他,心理不由动了一动,接着笑道:“这还使得。女人家嫁夫作主,丈夫要她怎样,她却不能不依。但是每月租价,你也该同我说个明白,免得后来纠缠不清。”
田福恩见他允许,登时眉飞色舞,扭着颈项笑道:“譬如一所房屋,行租多少,我却不大计较。转是这押租上面,务请大哥多借一点,好让我弥缝弥缝外债。”朱成谦笑道:“你既然等着钱使,我也不勒你。你不用见气,你的女人毕竟不是闺女了,若是你有这么一个女孩子,我便出点租价也还值的。……”田福恩不等他将话说完,将手一拍说道:“不错呀,我对我那女人恨得甚么似的,到了今日,也不曾生过一个,万一生个女孩子,我到又有了极大希望了。这些话且不去讲他,我们估估钱,估估货,凭我这不是闺女的堂客,你出多少押租罢。”
朱成谦笑着伸了两个指头说道:“押租给你二十块大洋,其馀按月的行租,三块大洋一月,可是天公地道。我是个忠厚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