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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向珍儿笑道:“我同你一路走罢。”珍儿答应着,两人出了笔花巷,云麟含笑问道:“珍儿你可是要随着你们姑娘,嫁到许家去了?你可知道,你们喜期订在甚么日子?”
珍儿将头一扭笑道:“这话谁告诉你的?前番我得了这样消息,真是吓了一跳,后来瞧着我们姑娘情形,那里肯去嫁那老头子。鲍太太虽然劝了好几次,姑娘只是不肯应承。”云麟冷笑道:“你还瞒着我呢,你姑娘现已得了人家五百两身价银子,还有五百两,专等喜期交割,你打量我不知道么?我的耳报神,是再快不过的。”珍儿急道:“没影子的话,亏少爷说得出口。我们姑娘虽穷,也不至爱上那一千两银子。是谁诬蔑我们姑娘,这是要割舌头的。”
云麟到此方才有些明白,暗想这银子,怕不是给鲍橘人骗去用了,一时也不便同珍儿去辩驳,转笑说道:“有也罢,没也罢,只是你们姑娘近来不肯同我好,可是真的。”珍儿笑道:“少爷又来冤枉人了。姑娘若是不同你好,今天为甚叫我来请少爷呢?总而言之,任是姑娘不同你好,少爷却千万不可不同她好。我同姑娘,是一步不离的。据她口气,总还忘不了少爷。所以任凭那鲍太太再会挑剔些,我却不替少爷担心。”两人说着话,已走入门里,红珠瞧见云麟,不由近前握着他的手,跌脚说道:“外边的事,你想是听见了。目前这危如累卵的扬州,眼见得是朝不保暮,我此时转懊悔不该离去上海,跑来受这样惊险。你呢,近来又不常到我这里,我想不出那件事儿得罪你了。老太太他们,可打算怎样办法?万一你们走了,是要携带着我的,我一个人委实害怕。”云麟见她那样慌急情形,不觉又怜又爱。至于云麟对她说些甚么,且等在下将孟军统致死的缘由,叙述清楚。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七十七回一夕话款款续良缘半江风匆匆送行色
原来这扬州地方,自从被那孟军统占领之后,城池虽不甚大,至于论他形势,却东扼运河,西连皖豫,巍然江淮重镇,为南北战争上,所必觊觎之点。论那孟军统手下的兵卒,号称两师,其实一师多人是有的,平时饷糈归中央接济。每逢缺饷时候,扬州居民便风鹤震惊,深恐有哗掠之变。尚幸孟军统声威素著,颇得军心,一共不曾出着变故。在这头一年夏秋当儿,军统忽的害了一场重病,几于一瞑不视。其时人民,已是心胆悬悬,镇日镇夜的打算迁居避乱。后来幸亏被一位医生诊治痊愈,大家方在额手称庆。但是那孟军统虽出身草莽,然为时势所趋,他一心却倾注共和,不以君主专制为然。当时党派纷歧,有钦佩他的,也有嫉忌他的。他对于保护人民,辅助公益,却还尽心竭力。又没有别的嗜好,只喜欢同一班骨董客人,研究金石,赏鉴书画。遇着宝贵的古玩,他是不惜重价,成千累万的银子将那古玩买他回来。所以他的那所住宅,别的点缀却没有,至于这汉魏碑帖,雍乾磁器,真个如入五都之市,光怪陆离,无奇不有。
物聚于所好,以军统这样势位,谁不仰承意旨。是以那些掮木梢的伙友,往来其门,络绎不绝。这其中有两个人为军统所最亲信的,一个叫做吴臣杰,一个叫做艾二。单表吴臣杰原系许道权的朋友,许道权常常同军统研究古玩,所以特的将他荐在军统左右,他们两人,从春间便挟了军统的重资,向上海一带去购访珍异,平时也还通着消息,报告时价涨落,以及物品优劣。也是合当有事,这一天傍晚时候,阴雨,军统公馆门房里,忽然进来一个短衣汉子,行色匆匆,像是打远道来的模样,双手捧着一个小匣儿,郑郑重重,交给门房那位管家,又从怀里掏了一封信函,口称是上海姓吴的,打发我将这匣子赍送回来,呈给军统,内有磁瓶一只,价值巨万,须得军统亲手开启,免致损坏。那个管家因为军统出去宴会,便命那汉子将匣子和信,放在这里。那汉子得了这话,兀自大踏步走了。
管家不敢怠慢,随即一道一道的,将这匣子和信递入,里面因为物品很是贵重,便藏放在军统一所密室,这密室别人是轻易不能擅自出入的。及至军统回来时候,已是夜深,别人虽然将这事禀明,军统不过略点了点头,也不曾进去瞧看,便自入寝。次日清晨,心里悬挂着这匣中宝贝,连盥洗都来不及,掖着衣服,趿着鞋子,匆匆直向那座密室行去,随在身后的,只有一个小厮,准备军统随时驱遣。军统见了那匣子,十分欢喜,亲手将外边包裹拆开,一重一重的,封得甚是坚固。再瞧那匣子,见方只有二尺来长,用手推了推匣盖,只是纹丝不动,一时性起,便分付那小厮,帮着开启。小厮真个走进来,使劲搡了一会,好容易经军统将盖子开了半边,只见里面一缕一缕的青烟氤氲而起。
军统是个久经战阵,在江湖上磨练出来的人,有甚么瞧不出内中破绽,登时喊了一声不好,将匣子向桌下一推,掉转身子,便想避闪。说时迟,那时快,军统刚退得两步,那匣子早嘣然迸裂,一个极猛的炸弹,炸得窗格齐飞,栋梁倾折,可怜孟军统同那个小厮,便一齐遇难。这一场巨祸,不独公馆里上下人等,吓得魂飞魄丧,一面捉拿凶手,一面在火窟里寻检军统的肢体,消息顿时传遍全城。诸君试闭着眼想一想当时情景,何能怪那一班百姓们,男啼女哭,觉得大祸便在目前。俗说蛇无头而不行,军统既然身死,就保不住他的兵士不趁机捣乱。幸喜军统平素尚得人心,所有各营的军官,都感激军统待人好处,立刻聚在一处会议,先按着兵士不许暴动,又打了电报到北京政府,保举军统的兄弟代行职务。北京回电立即允许,因此人心才稍稍安戢。
至于我叙的这一段情事,看似与我书中没有关系,谁知这事不但与我书中有着关系,而且与云麟同红珠的姻缘,还有极大的关系呢。若问与云麟同红珠的姻缘有何关系?我必再将孟军统死后的情形,略叙一遍,诸君方才可以明白。军统既死,这害军统的一人究竟尚无主名,推原祸始,同匣子一齐寄来的那封信函,原系吴臣杰的手笔,可想这件事必然与吴臣杰有关,或竟是吴臣杰同人通共来害军统,亦未可知。这个当儿,不但吴臣杰同艾二,迁入嫌疑犯中,便是推荐吴臣杰的那个许道权,也不能置身事外。先由代理军统孟老三传出命令,将许道权收入营仓,听候审讯。再派人向上海去捉拿艾二同吴臣杰两人。
再说吴臣杰、艾二在上海得了这个意外的消息,又不敢逃走,只得硬着头皮转回扬州。刚刚抵岸,早被兵士们用绳索捆绑,一路押入军署。依各军官的主意,便要立时将他们两人枪毙,好报军统的仇恨。还是曾夫人有点主意,说如果他们是主谋,他们也不见得肯自投罗网,这其中恐有冤枉,益发等讯问确实,再行定罪不迟。自是以后,那个许道权便同吴、艾两人,羁身狴犴,性命尚未知何如,可想谋娶红珠的那件事,益发成了画饼了。再说鲍橘人夫妇,平日诈取许道权的钱财,已是不少。紫罗女士虽然百般的拿话去打动红珠,无如红珠她是个聪明不过的人,暗中也瞧出紫罗的用心,觉得她机诈百出,论其品行,与淑仪她们迥不相同,后来便渐渐远着她,不肯再同她洽。那个许道权又不时的跑来催促,夫妻俩正自没法,忽然碰出这样变故,听见许道权已就捕获,橘人喜欢不荆又因为外间谣言太甚,是凡许道权的亲友,都要按着名字前来缉捕。橘人便同紫罗商议商议,连夜卷包逃走,径自回他丹徒旧籍去了。
再说云麟见了红珠之后,红珠只是愁眉泪眼,娇俏可怜,云麟早将先前怨恨之心,消融得干干净净,心里虽然害怕,却不肯露出声色,转拿话安慰她说道:“这样变故,很关系着安危大局,也不止我们一家一人的危险。况且我们是同病相怜,活固活在一处,死也要死在一处。你且将心地放宽了,母亲他们也还都住在城里哩。等一会再瞧,如若果然消息不好,我们走,自然也携带着你走。”红珠略点了点头,又分付人将大门闭得紧腾腾的,深恐有兵士进来掳掠。捱至日落时分,再听一听外面,却还没有别的动静。云麟更耐不得,望着红珠说道:“等我出去哨探哨探,老躲在家里也不是事。”
红珠见他要走,转又落下泪来。云麟笑道:“你放心,我不过想到姨父那边走一趟,瞧他们得着甚么消息,立刻便来告诉你。我今天断不回家,在此陪你一夜何如?”小珍子接着笑道:“少爷是必要来的,不要叫我们盼望。”云麟一笑,径自走了。到了晋芳公馆,家人们都是惊惊慌慌的,光景很不安静。云麟一直走上大厅,却瞧见晋芳背着手,不住的在厅上乱转。见了云麟,劈口说道:“你瞧这事可奇不奇,我们此刻可算都站在西瓜皮上呢,滑一滑便是个死,只好瞧全城百姓的造化罢。”云麟忙问道:“姨父到不曾向司令部里去访问访问,看他们究竟有甚么举动?”
晋芳叹道:“我是个投闲置散人员,平时同他们又不大洽,料想他们对这事,机密不过,便去访问,谁有确实消息把来告诉你。你家朱二姨娘他同县署里太太非常亲密,是她抱着奋勇,坐了轿子到署里去了。早间家母他们惊吓得要死,立刻逼着我同他们出城避乱。是我拿定主意,不敢妄动,等一会儿,她向署里回来,若是情形不好,再斟酌行止不迟。……”正说着话,外面已吆喝着二太太回来了。云麟伸长脖子,只管向外边张望,果然见朱二小姐笑容满面,走得进来,晋芳忙问道:“怎么?”朱二小姐笑道:“请放心罢,大局已经暂定了。”晋芳忙道:“阿弥陀佛。宁可这样也罢。”
云麟见晋芳忽然念起佛来,兀自暗暗好笑。又向朱二小姐问道:“大局怎生平定的?”朱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