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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惊。暗想这支那是个甚么东西,为何我从不曾看见过这部书,此时又不屑去问她,转是新妇见他进房,忙将书搁在一旁,嘻嘻笑道:“请坐请坐,我正要请问你一件事。照书上说起来,亚西亚是罗马人呼安息国的转音,我们中国就不应该也称亚西亚,何以外人赶着我们称亚西亚,我们中国人也自称是亚西亚呢?”
云麟了好一会,不觉笑起来,说:“睡觉罢,谁同你烦这些神呢。”自此云麟佩服新妇的学问,转由敬生爱,不敢鄙薄她貌陋,夫妻欢好之间,新妇还同云麟研究了一个也字,说古人造这也字的意思,是像妇人私处之形,说文上也作龟字,你想这龟字形状,像个甚么,故寻常人见不洁之物,口中屡呼也……也……即是此意。”云麟哈哈笑起来说:“照你这样议论,不料古人满口淫词,公然把来写在书籍上,别的不论,就是中庸上有一节说的,那天地之道,原来将你们那话儿形容出各种名词,你不相信,他不是明说着博也厚也高也明也修也久也吗。”新妇也是一笑。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五十二回蛮舅爷无心槛凤痴妓女有意离鸾
仲春时节,桃李芳菲。云麟闲着没有事做,轻轻穿了一件绉纱棉袍子,又披着一件外国缎马褂,特的走向那个旧日都天庙今日平权学校的地方来,访他妻舅柳春。柳春自从正月十七,同明似珠回他家里,闹了一次新娘,以后也不曾回来过一次。云麟走进庙内,见那些粉墙一例粉得雪白,与当年在这里扶乩的光景,迥不相同,不禁暗暗感叹。刚转过一个弥勒佛龛之后,猛从半空里发了一个霹雳,听了去好像是许多泥水匠,在那里钉木桩一般,接二连三吆喝不已。正在疑惑,从右首一个小房里,走出一个短僮,笑迎上来说:“请问老爷,可是来会我们柳老爷的?”云麟卟哧一笑,暗想做了一个教习,怎么又是老爷老爷,闹起这官场来了。遂点了点头。那个短僮又笑道:“请老爷在会客所里略等一等,我们老爷正在讲堂上英文课呢。一会下了课,便来招待老爷。”
云麟又点了点头,短僮便将他引至一个神堂上来,原来就是当先济显祖师临坛的所在,本来有五位瘟神大帝,如今那些偶像已不知迁到何处,剩了一个空土台,乱丢了些木头杆棒。两边壁上挂了两张花花绿绿的大清帝国全图。云麟也就随意坐下。短僮一会子送上一碗茶来,他也走了。云麟冷冰冰等了好一会,耳边猛听见有一阵铃子声音,顿时那些学生纷纷跳出来,闹得烟雾涨气。到有一大半赶到招待所,伸头垫脚的,来望云麟。不多片刻,才见柳春嘴里衔着一枝洋烟,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直挺挺的进来,欠了欠身子,开口说了一句说:“闹乏了,闹乏了,老哥是打那里来的?我们好久不见。”
云麟笑道:“正是的,很惦记你的,所以特来走走,不料老兄正在上课,未免有荒正务。”柳春道:“那到不然。兄弟上课时辰,却不能奉陪。如今下了课,谈谈不妨。我们学堂规矩,是不比你们中国的教书先生,镇日价做永远监禁的囚犯。”说完了又伸出一只手,用指头掐了一掐笑道:“大哥同舍妹还在密月里呢。你们到不一齐出来走走。”又笑道:“我说错了,你们那里会知道我们外国有密月旅行的规则,况且我们那位克堂先生他又是不近人情,动不动要行家庭压制手段的。”
云麟道:“这话真是一点不错。我们中国人固然非常顽固,但是不晓得老兄几时又入了外国籍的?”说得柳春也笑起来说:“大哥取笑得妙极,是兄弟一时失于检点,总缘平日醉心欧美惯了,不觉得说话中便流露出来。”
云麟又笑道:“勿怪勿怪,闹着顽的。小弟不幸生于中国,是不消懊悔得了,不知道你们那个外国女郎,老兄近日可曾同她相见?闻得你们外国的制度,这男女上面是不大讲究的,小弟斗胆,所以敢出此语。”柳春大笑道:“这又何妨。她每天是必来会我的。停一会大哥包管会得见她。”云麟又笑道:“不瞒老兄说,日前得亲小吻,至今鼻观犹有余香。岁月迢迢,不知几时可以再温腮颊?”
柳春听云麟满口文皱皱的,虽不大解得他说甚么,总猜是说的明似珠同他接吻情事,不禁勃然有些怒意说:“大哥休怪,总算你们中国教育上欠于讲究,怎么把个接吻的大礼,说得这样不堪。譬如你那尊夫人我忽然去欺负她,你可欢喜不欢喜?我这拙荆她同我有无限爱情,所以才肯同我结婚。便是你要去交结她做个朋友,到也不妨,你怎么拿这些丑话说给她听,这不是你自己低了人格么?”说着气愤愤的撇下了云麟,跑向外面去了。顷刻之间,又听见摇铃学生纷纷又都上了讲堂。云麟讨了一个老大没趣,懊悔不该开口便同他取笑。我的主意,方且想他做个引线,引我去见一见那个女郎,怎么平白地恼了他,不是自寻晦气么。正在思索,猛的由耳边送过一阵尖锐皮鞋的声音,不由心里喜了一喜,猜定了定然是那女郎。果不其然,不是那明似珠是谁。云麟伸头一望,到把明似珠吃了一吓,倒退了几步,提着颤巍巍的喉咙问道:“这不是云。……”
云麟不等他说完,忙躬着身子跑出来说:“我正是姓云。”那女郎定睛认了一会,才放下笑脸,猛的笑了一声说:“这不是活见鬼么。柳春说你染着百斯笃的疫病,死得好久了,怎么还会在这里?”云麟笑道:“这是那里的话。……”两人刚在室外谈话,那个短僮又走过来说,明小姐今天来得恁早,我们老爷还不曾下课。似珠笑了一笑说:“他不曾下课也好,我们来谈一谈罢。”说着提起长裙,走入屋里。云麟此时如膺异宠,好不得意,忙挨肩进来。似珠便伸过一只纤腕给云麟握着,笑道:“云先生我们上月匆匆一见,早就想去访你,是你令亲说你死了,我还痛痛叹息了一常难得你还在世上,欣幸不浅。好云先生,不知你可想我不想我呢?”
云麟年纪虽轻,也算是在风月场中阅历过一番的,不知何以见了似珠,转噤得不能说话,只嗫嚅了两声,脸早就飞红起来,那一颗心只上上下下的乱跳。这个当儿,柳春早一头闯进来。似珠笑道:“奇呀,你不去上课么。也赶得来做甚?”柳春笑道:“我听见你来了,还有甚么心肠上课。”一瞥眼又见云麟站在一旁,不觉满脸露着不然的意思。似珠又笑道:“我问你,你为甚告诉我说云先生染着百斯笃病死了,这是甚么意思?”说着,又握起云麟的手来。柳春又羞又气,仅翻着白眼,半晌挣了一句说:“明小姐,我很不愿意你爱他。”明似珠又大笑起来,说:“怪呀,我虽然同你交好,我并不曾同你行结婚礼,你又有甚么权利,不许我爱他?”
云麟听到此处,方才知道柳春同似珠并不曾结为夫妇,然而见他待柳春的光景很是落寞,心上到十分过不去,转笑道:“既是老兄这般说,我就暂时别了罢。”似珠将一双俊眼瞟了一瞟说:“这如何使得。你到我家里去走走,我有话同你讲呢。”说时那手牢牢握定云麟的手,更不放松。又对着柳春道:“你去不去?”柳春道:“去去,我为甚不去。”于是似珠携了云麟前走,柳春捞了一顶洋帽,望头上一戴,提着手包,紧紧跟着。……”死砍了头的,你不要同我瞎说八道。你蛋黄子大的人,你也想来讨你娘的便宜。娘的那话儿到是现成,怕你这小杂种掉了下去,便是到了明年今日,还爬不出洞来呢。快些将荷包子给我,这一角小洋是扣准了,你不甘心娘拔一根寒毛给你剔剔牙齿。”说着掩口一笑。那柜台里面的众伙计,大家都笑起来说:“小王相公,今日可算遇着辣口了。”
小王相公此时又将一个头伸出柜外,几乎俯到那个女婢颈项旁边,笑道:“好姑娘,你就赏一根毛给你亲丈夫剔牙齿罢。”那女婢又是一笑,便用手掌拍的一声,将那小王相公的嘴巴,打了一下,顿时红肿起来。小王相公还是嘻嘻的笑。旁边宋老爹看不过,沉下一副板板面孔骂起来,说:“不识羞耻的娼妇,做生意是正经,怎么要想扣一角小洋,同人家小官嬉皮赖脸。”
那个女婢经宋老爹当面羞辱,不觉顿时大怒,却好柜台上放着一个绕线的三角架儿,顺手拎起来直掼过去,却好打中宋老爹额角,骨都骨都冒起血来。众人大惊,又因为田焕不在店里,赶忙进去告诉了田福恩。田福恩跳出来,见有人已经将宋老爹头上扎了一块布,那女婢却不服罪,还只管泼天泼地的吵闹,转是小王相公吓得一言不发。田福恩走近那女婢面前骂道:“好大胆的泼货,你敢向我这店里撒野,你有三个头六个臂。”
那女婢也骂道:“你这瘟店,应该拿着女人开心,看你这个样儿,想是有谁抱着你的腰子?你这店难道是王爷开的不成。……”这个当儿早有许多看闲的人站了半边。田福恩听那女婢说话,越发气得三尸神暴,鐍头上早放起光来,一跳七八尺高,说:“我到要来问你,你难不成是打王爷家里来的?你将人头打破了,你还有理!我也没有甚么人抱着我腰子,告诉你一声,你站稳了,听着,我的舅子,就是一个堂堂的秀才。……”田福恩正嚷之间,早瞧见人丛里云麟在那里一闪,赶忙分开众人,跳近前一把将云麟揪住说:“快来快来。”明似珠正疑惑这街上为甚事如此热闹,忽见走过一个鐍小厮,将他心上的人揪得跌跌撞撞,不觉杏眼圆睁,回头向柳春说了一声说:“替我打这厮。”
柳春正憋着一肚醋气,没有发泄,却好手里拿着棍子,便没头没脸向田福恩鐍头上扑通扑通的打得价响。田福恩忙松了手,便来同柳春夺那棍子。又被明似珠小皮靴重重的在腿上踢了几下。云麟见田福恩同柳春厮打,忙走近前来分辨,忽然那个女婢在柜台外面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