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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二小姐到此才将身子向前欠了欠说:“姑娘,我可是将你当着骨肉一般看待。我今日穿的吃的,总算称心如意,只是眼睛里搁不进那一个淫妇,我常说不是我死,就是她亡,我同她总算不能两立。也并不是一定同她争着老爷。我说句笑话,就是老爷身边一个人没有,夜夜同我在一处,也不见得夜夜拿那件事当饭吃。还有一说,只当做了寡妇,也要死命去捱呢。不过宁可做了寡妇,到是一干二净。却不甘心将自己的丈夫白白让这妖精占着睡觉。承你的情,难得替我打听出这机会,总算你不辜负我另眼看待,一不做,二不休,这件事依然拜托你,无论那姓林的同她有事没事我目下却一定用着他,他依了我,便是赶他出门,好在老爷的银钱都是我一手经理,叫他按月只管在我这里支三十千文薪水,我是决不食言的。说不定,我还可以撺掇老爷,将翠姨赏给他。他有这福气呢,这是人财两得的事,叫他去斟酌,若是有点支吾,老爷不开发他,我有本事开发他,那时候却休怪我。”
小善子笑道:“太太要用他,究竟怎生个用法呢?”朱二小姐此时四面望了一望,便附着小善子耳朵说了一番话。在下那时候,因为他们言语很低,也不曾听得清楚,只等到末了一句,朱二小姐才放开喉咙说:“好儿子。你替我干去罢。”小善子听毕,不禁笑得弯腰打跌,说:“好计好计!”更不迟缓,飞也似的便跑到林雨生家里。跳进门,也不管林雨生可在里面不在。只一路的嚷着:“干爸爸,干爸爸,我是来替干爸爸贺喜的。”
林雨生刚在房里同巴氏议论年底下的进项,不够开销。必须在甚么地方捞一注钱来才好。”猛然听见小善子这种声气,也就笑迎出来说:“善姑娘真会开心,想我们夫妻到这年下,真拮据死了,还有甚么喜。”巴氏也笑起来说:“姑娘,这贺喜的话,我猜着了,想是替你干爸爸娶校小善子仰头将巴氏望了一望,说:“干娘,敢莫是神仙?怎么猜得这样灵?”于是便将朱二小姐的一番主意,原原本本告诉了林雨生。又说必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想好处呢,你就去干。你若是不想好处呢,你就搁下不用理他。林雨生乐得直跳起来。说:“干干干!我为甚么不干?死了还要干。”转是巴氏不以为然,正色说道:“人须要讲良心的,老爷把我们从地狱里提到天堂上。便做驴做马,也报答不了他这恩德。便是翠姨待我们,又何尝差错。就如上月里,她一眼看见稳子只薄薄穿了一件夹衣,她忙不迭的说怕稳子冻着,巴巴在老爷旧衣服里检出好几件来赏给稳子。你恩将仇报,倒反去葬送她,人是糊涂的,阎王老爷却不糊涂,一笔一笔替你记在簿子上,一千年总要死呢。那时候在阴司里受起苦楚来,便是懊悔也迟了。”
小善子听巴氏这番话,不觉沉下满脸怒容,勉强冷笑道:“好一个阿弥陀佛的人,好好,就不用干,我自去回复我们太太。原来翠姨娘有恩典给你们,我们太太是强盗心,杀人胆,不曾有恩典给你们。”说毕,愤愤的就要走。林雨生一把将小善子扯住,反过来脸向巴氏骂道:“你这坏货,快替我将你这寡嘴闭起来。你只知道翠姨将衣服给你儿子,你可晓得将衣服给你儿子的缘故么?她是因为我同她睡觉,睡得快活,她才这般做作的。”又对小善子说道:“好姑娘,你不用听这坏货的话,她的话说出来比屁还臭。人生在世,总要不忘却贫贱的日子。不瞒姑娘说,她是记不得将板门当做被盖的日子了。一天吃一个馍馍,还不知道第二天这馍馍的钱出在那里。难得我目下交着好运,遇见太太同姑娘得了顺风,不扯起篷来只管往前攮,更待何时!”
巴氏毕竟是个寻常妇人,听见提起当年穷苦,不觉也矮了半截,便不开口。此处小善子便同林雨生订好了日期,她径转回去同朱二小姐安排,向局里去请晋芳去了。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五十回负心郎空撰芙蓉诔薄命女虚赓荇菜诗
晋芳因一时气愤,在局里住了几天,其实他何尝因为这一点点小事,便同小翠子认真。不过既负气出来,一时也不好意思径自回去。客窗睡了两夜,已是觉得不能耐此岑寂。这一天忽然朱二小姐命人来请他回公馆,十分高兴,便赶紧将局里公事草草完结,日色甫落,早乘着轿子飞也似望公馆里走。坐在轿里时辰,便暗自打算,下了轿还是先到朱二小姐那里,还是一径去看一看小翠子。后来拿定主意,怕小翠子这几天为他气苦,还是赶紧去安慰她为是。于是到家之后,更不迟缓,便匆匆直望小翠子那一进屋里去。正走之间,猛见里面冲出一个人来,仓皇失措,直向晋芳肩旁,飞也似的插过去。晋芳吃了一吓,喝问是谁?小翠子正坐在房里,听见晋芳声音,心中喜了一喜,正待转迎出去,转念一想,又恐怕失了自己身分,转使晋芳瞧不起我。重又立着不动。此时晋芳早掀帘而进,一眼瞧见小翠子,低着头含羞不语,心里十分疑惑,便冷笑问道:“适才是谁在你房里?”
小翠子今日见晋芳肯走回来,芳心中正是欢喜无限,忽然又见他问出这一句不伦不类的话,不禁又有些生气,还只当晋芳依然记着上次云麟的事,拿这话来奚落她。顿时又羞又急,一句话也回答不出,转盈盈的落下泪来。晋芳越发生疑,便下帘子,重转回身,望朱二小姐那里走,朱二小姐将晋芳迎入房里。更不提起前事。转拿闲话同晋芳攀谈,晋芳只是闷闷不乐,坐了好一会,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望着朱二小姐道:“我是见鬼么?怎么真有个男子打从翠姨屋里跑出来,累我吃了一吓。我虽然在黑暗里看不明白,然而那声容态度,便活活是林师爷,你看可奇不奇?”
朱二小姐笑道:“呸,一个人是再不能存心,你上次因为我提过这件事,你所以处处便都想到那搭儿上去。其实我打听出来,一共没有这件影儿,我到反觉对不住翠姨。你这几日在局里,我到安慰她好几次,叫她一心一意伺候你。我们大家只要伺候你好了,以外一万件事都不用管。我劝你也可怜些翠姨罢。他一个没亲没眷的人,从小儿便被人拐出来,难得遇见了你,算她的福气。你再把气给她受,她不是真算苦了。我还有一说,保不定你适才所见,不是别的爷们,偷偷在里面,同婆子们打混,见了你,吓得没命奔出来,也是意中之事。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一家子人生了心,到反不好。”
晋芳听朱二小姐一番话,不禁点头佩服。也笑起来说:“疑心生暗鬼,这话一点不错。若是你上次没有这话,我转疑惑不到姓林的。罢罢,难得你们大家都和睦起来,我便欢喜不荆”说着又同朱二小姐谈了些家常,便命人预备晚膳在朱二小姐房里对酌。微醺之后,见朱二小姐身穿水灰摹本的棉袄,大脚裤子底下刚露着两瓣又瘦又小的金莲。刚自吃了两杯酒,粉脸之中,转露出一痕春色,正是徐娘半老,丰韵犹存,不禁微微含笑,要在朱二小姐房中下榻。才将这意思告诉朱二小姐,朱二小姐早放下脸来说:“这如何使得。我巴巴将你请得回来,原来是想着你在我这里歇宿的,可不被奴婢们看轻了我。你上次是同翠姨淘气走的,还不趁今夜快快去安慰她一番。一个女人们的痴心,她不疑惑你赖在我这里。还要骂我不体贴人情呢。好惺惺勿作态。去罢去罢。”说着,带推带搡,将个晋芳送出房外,急抽回身子,扑的将房门关了,引得仆妇们都笑起来。晋芳便趁着酒兴,仍然踱到小翠子房里来。小翠子先前见晋芳摔帘出去,自家已是哭得泪人一般,只猜不出晋芳为甚缘故,近来忽然同她百般凌折。晋芳走后,便有仆妇们告诉她说:“老爷在朱太太房里有谈有笑。”
小翠子心上已有些明白。不禁叹了一口气,暗想我当初到了湖北,本是劝着他将你们赶紧接出来,原来怕你妒嫉我同老爷在一处。你今日到了湖北,转饶不过我。不知在老爷面前说了我些甚么话?但是我一个人自己相信得过。料你便拿话诬栽我,终损不了我的清白。想到此处,只管对着一面菱花镜子呆呆的发愣。仆妇们将晚饭开出来,她也不吃。一直挨到起更时分,卸了妆饰,无情无绪的,正要安睡,不料晋芳会重走得来。她一眼见了晋芳,不禁又要哭。只得背转身望着帐子默坐。晋芳适才被朱二小姐一顿劝解,果然将前事抛撇得干净。又见小翠子含羞带泪,好似一枝带雨芙蓉,令人心恻,只是当着仆妇们,又不好意思低声下气去安慰他,也只向小翠子妆台边一张椅子坐下,一言不发。房里仆妇替他们将衾枕安置好了,大家也就退出去,悄悄将房门也拉上了。此处晋芳才站起身子,走到小翠子椅后,故意冷笑道:“好呀,你还同我赌气呢,还不快些睡了,想是要守这冷清清的长府,你耐得住,我还耐不住呢。”
小翠子听他说话,也不答应,只咕站起来,将身边一个银炉,又添了一把芸香,轻轻放入被里,在被上扑了一扑说:“请睡。”说时,那声气已经哽咽,眼眶里已盈盈要流下泪来,忙把脸掉转去。晋芳笑了一笑。也解了衣服,先自上床拥衾而坐。便道:“有茶没有?递一杯来漱口也好。”
小翠也不言语,转身便在茶箱里,倒了一杯茶,送到床上。晋芳才接到手,她又跑过来,依然坐在椅上。晋芳将一杯茶慢慢吃完。见小翠子只不拢这床边,又冷笑道:“我且问你,想是再不上这床睡觉了。你果然从今以后再不上这床睡觉,我才佩服你。……”
小翠子一声也不开口。晋芳没法,又笑道:“你不睡觉也罢,你须替我将这茶杯拿过去。”小翠子轻移莲步,便走上来拿茶杯,晋芳却不把茶杯给他,顺手将她玉腕握紧,向怀里一扯。已轻轻将小翠子按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