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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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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壑,正溺得畅快,可怜那蛇,昨夜忽然的堕入这黑暗世界,正在那里纵横驰荡,猛又被这一泡又臊又热的溺劈头淋着,你想它虽非蛟龙得云雨,也就要趁势上天。无如瑞花之臀,将马桶压得完风不透,要想钻隙而出,那里能够,奋力望上一钻,不偏不倚偏偏钻入那无底壑里去了。陈小剥皮在床上正在养神,猛听得新娘子大叫一声,吓得魂不附体。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七回白虎当头县官笞秃婿红鸾错配娇女嫁书呆

  陈小剥皮从床上跳下,早见童瑞花口张目瞪直挺挺的躺在马桶旁边,裤子尚未系好,再拿手摸她鼻息,已经没有气了,把个陈小剥皮的灵魂儿,从泥丸宫一直飞到瓜洼国。开了房门,直望外跑。此时却好天色才亮,外面守夜女眷,正因没有消遣,大家拚起两桌点点湖的牌局,桌上残灯犹明。猛然见陈小剥皮直跳出来,大家吃了一惊,问他缘故。他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引着众人向他房里去。于是男女仆从,都一哄而进,看见这种奇事,互相惊奇诧异。便有女人把马桶盖好,将新娘子仍然抬至床上,周身验视,并无伤损。陈老夫妇便哭起来。说道:“别的不打紧,白白的花了许多钱,娶个媳妇,刚刚来了一天,忽又挢了辫子了。雀子头上有多大点脑子呢。昨儿竖的抬进门,今儿横的抬出门,一出一进,像这样快法,有多少家私,也不够用呀。”

  屋内闹得沸腾,那童老么昨晚吃得烂醉,正同几个伙计,睡在前面柜台上,酣呼不醒,有人告诉他女儿已死,他还喃喃的说:“诸位不必开心,枉口白话的,说这些晦气话做甚?”后见人说得认真,他才一翻身跳下柜台,掖了短衫,直望女儿房里跳,果然见女儿死了。他也不哭便问陈小剥皮,女儿是怎样死的。陈小剥皮将今早情形说了一遍。童老么冷笑道:“我到不曾听见人家撒尿会撒死了的,若是撒尿会撒死人,那世上男女可不用生着这撒尿的东西了,总是你这小东西,不知安着甚么心,一晚上便弄死他了,你不偿我女儿的命,更有谁偿她的命。”说着,伸过钵子大的拳头,拖陈小剥皮,便望下捶打。幸亏店里人多,还有些挑脚夫做好做歹,将童老么拖到前面,童老么开口便是一千串钱埋葬费,老剥皮听了吓得舌头伸了有五寸长。说他女儿好好死的,我又不曾害死她。他开口就是一千八百,他把我当做财主看待。是的,我收殓他女儿,他不许过问,我另外送他五百个钱。雇只船过江,他也要回头想想,他女儿若是早死一天,难不成这笔钱还要我出。众人往返说了几次,无如亲家二人的意思,相悬太远,弄到结局,还是你揪着我,我揪着你,一路进城,向江都县里来打官司。

  天气炎热,死尸不能久搁,当着地保草草的先用一口薄材收了,不曾封钉,好等江都县来相验。此事一传,通镇的人,纷纷猜测,说无缘无故,一个新娶的堂客,会撒尿撒死了,这到轻易不曾见过。惟有那王老三暗暗吃惊,知道是那条蛇的变故,自念我与她本无冤仇,不过弄个把戏同她开心,想不到她竟会把命丢了。又听得老剥皮同童老么去打官司,说这个老剥皮,平时一毛舍不得拔,今番也要叫他破破悭囊呢。自己走上街,顺路走过陈家门首,见里面静悄悄的,想是都进城去了,确好看见街旁一担西瓜,抓了几十文买了两个,用一方大手巾,一头扣着一个,望肩上一担。另外又包了两包火腿咸鸭,走回家去,命他妻子烫了一壶烧酒。他有五岁小儿子,便来搬这西瓜,嚷着要吃。王老三便叫妻子去拿一柄刀来,正待切这西瓜,门外忽有几个人来喊他,王老三回头遂嘱咐妻子,将酒菜收好,停会子我回家来再吃,自己便随着他们去了。原来门外喊的不是别人,乃是他相好弟兄,有常老二在内,并不同王老三多话,但说是师父马彪,叫我来传你的,师父同别的弟兄,均在都天庙立等。王老三一听,说:“原来如此,师父是要丢我了,我已知道我的罪该矣。”又望常老二道:“二哥,你家弟媳妇,同侄儿一切拜托二哥了。”众人说道:“老三只管去。这些小事,都有兄弟们,不用老三记挂。”王老三笑道:“好好。”便飞也似跑了有六七里,一处荒僻无人的古庙,墙垣剥落,一进山门,燕子粪把地都铺满了,天井里蓬蒿有二三尺深。早见马彪坐在大殿上,还有许多少年,侍立两旁。马彪见王老三已来,略抬了抬身,说:“老三好,你的手段太辣了,犯了我们无故杀人的法律。老三自己斟酌罢。”

  王老三道:“师父说得是,请师父赏徒弟一件家伙用一用。”马彪便在身边掷下一把两刃尖刀。王老三接在手里,好在衣裳单薄,自己解开小襟对准心口一刀刺入,鲜血直冒,王老三早随着童瑞花一路去念捺刮利捺不得捺刮利去了。马彪跳起身说:“好好。”便有人将王老三尸骸,切成十几块,用一个蒲包装好,埋在墙角下,更把地上血迹揩抹干净,一声呼啸,各各散去不提。

  陈老剥皮一直被童老么拖进西门,他儿子小剥皮放心不下,也便跟来,后头还随着地保,以及店里的伙计。到了县衙,书班差役,见是陈老剥皮同人打官司,大家欢喜,先围拢来,将两造拖在一个小烟馆里,问起案由,便想代他们撕掳。无如童老么执意不允,大家因为是人命遂也不敢怠慢,一面代他写好禀状递进去,一面便是烟酒饭菜,闹得不亦乐乎。

  童老么既是苦主,又没有钱,大家也不甚理会他,都来吓诈这老剥皮。老剥皮如割自己的肉一般,满口告苦,说家里穷得精光,实在费用不起。可怜他此时一件厚布小褂,被汗湿得如水淋一般,人劝他脱一脱,他死命不肯。原来他膀子上带了一支藤镯,包了有半截金子,深恐脱了小褂,被人看出来,说他有钱。后来热得十分难受,好容易装着解手,背地里悄悄抹下,又苦于没处掩藏,急得满头是汗。良久想了一条妙计,将头上一根打辫子的红绳子解下来,把藤镯系在大腿上。事过之后,他回去毕竟将这只藤镯上金子剥下来,换成洋钱收着,说有钱究竟办不得这样浮而不实的东西,徒然惹人耳目,此是后话休提。

  且说那江都县姓全名福,是个镶红旗人,两榜出身,接到禀状时,正同一个朋友围棋消遣,忙忙推了棋盘,说这还了得,刻不容缓,传齐了差役,立刻坐堂传讯。两造各执一辞,全福不能决断,随又将小剥皮唤到案前,说:“你们均皆有理,本县也不能偏向一边,但是这童瑞花究竟当夜同你在一处,你说不曾害她,你凭着本县发个誓。本县就相信你。”小剥皮道:“这有何不可。小的娶着妻子,原是为传宗接代,为甚好好谋死她。如小的果真谋死她,叫小的将来割了辫子做和尚,永远绝子绝孙。”

  全福道:“很好很好,且退过一旁,等本县下乡相验。”于是又传齐了夫役,还当堂叮嘱了一番,说:“本县下乡,丝毫不得需索,若查出取了民间一丝一粟,本县打你们两条狗腿。”只听两旁差役,齐齐的暴雷也似一个大诺。正待起马,猛的大家失声叫怪,人人把辫子紧紧拖在面前放着,还有用手握住不敢松放的。全福大怒查问,便有人拖着小剥皮跪在面前,说他适才发的誓,转眼便应了誓了,他在人丛之中,忽的辫子被人剪了半截去。全福一看,果然好好一根辫子,只剩得半截,拍案大怒,说:“原来你这光棍,真是谋死童瑞花的。本县最相信的是发誓。明明在下,赫赫在上,你只能欺本县,不能欺神明。快快扯下去,替我打这光棍。”吓得陈小剥皮赶忙分辩,说目下外面正闹白莲教,我们乡下像这样剪辫子的事很多,小的想是也遇着这种邪祟了。”

  全福越发大怒,说:“本县读圣贤书,那里听过这种屁话。邪不胜正,便是有白莲教,也不敢到本县地方上来,快打快打。”陈小剥皮好不冤枉,足足吃了二百板子,这才吆喝着一路下乡。四名亲兵,八名差役,二名仵作,一名挑茶担子的,一名罩伞,四名轿夫,两名跟人,两匹跟马,还有许多鼓锣扛牌的小么儿,才出衙门,早在各茶社里用大缸子喝茶。怕事的便送几百文给他们,省得闹事。上了路遇着人家,有甚么便取甚么,小猪子还被他们生生捉了几只去,那鸡鸭更用不着说了。迤逦行来,到了陈家米行,四围瞧看热闹的人,早围了一个大圈子。陈家搭了一个芦席篷,官厅上面高高贴着一品当朝四个大字,全福坐下来,先将本坊地保唤上来。地保望上一跪,

  全福问道:“你叫甚么名字?”答道:“小的叫赵大。”又问:“你地方上为何出这件命案?”赵大道:“是。”又问道:“你这狗头该打不该打?”赵大又道:“是。”全福便说:“扯下去。”赵大又接连答应几个是,退下几步,把身子旁过来,自己扯了裤子,望地下一伏,便走过两名执刑的,用板子敲着他臀腿,赵大那声气是练就的,只有喊老爷高升,再没别的言语。打毕了好裤子,恭恭敬敬上来,替全福请个安,口里还说:“谢谢大老爷。”

  全福此时才命仵作验看死尸,验了好一会,实在验不出伤痕,委是好好死的。全福大怒,又将童老么唤上来,骂了一顿,说你女儿并非陈家害死,你为何诬告着他,本意要重重打你一顿,姑念你年纪已老,女儿又死了,权且从宽发落,好好具个安分结来。童老么也不能再辩,磕了一个头,遵办去了。全福又对陈小剥皮道:“适才本县到冤枉你了,本县很对不住你,明天本县替你捐个监生,一者遮羞,二者将来可以做个屁股罩子,免得无辜吃打。”

  陈家父子听了这老爷爷温语拊循,感激不荆官司又赢了,连连磕了头。县官去后,他父子逢着人便夸说全大老爷如何同他要好,还要代他捐功名,真是十分荣耀,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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