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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有她的王子,我心中有我的公主。因此当她在毕业前的最后一次约会中说好聚好散时,我坦然和她握手,并说祝你幸福。
其实我心中的人不是公主,而一个丫头,一个傻丫头。丫头是她的绰号,不过班里的男生似乎从没有叫过她的真名。
丫头平日少言寡语,从不在男生面前献殷勤,总爱一个人坐在教室看书写东西。开始的一年几乎没人注意到丫头。我承认,我是一个能疯爱闹的男孩,事事爱出头,但我心里喜欢的是丫头那样沉稳的人,其实丫头这个名字就是我给她起的。
丫头开始引人注意是大二时她的一首诗在校刊上发表。她简直让人刮目相看了。我们和个朋友在一起闲聊,说别看这人表面不言语,心里不知爱着谁呢。但大家又都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她几乎没和哪个男生说话超过三句。后来,有意无意中我和她交往多了起来,文艺晚会的主持人台词我跑去求她写,班上的活动安排我去问她。每次我找到她,她都只是一点头算是应下来,第二天就不声不响地交给我。
后来同宿舍的哥儿们觉察点味儿了,他们为我和丫头安排了一场电影。那是一部爱情片,丫头就呆呆坐在我身边。散场后我对她说我送你吧。本来觉得回宿舍的林荫路很长,但那天却好像特别短,转眼就到了。我说:我走了。她点点头,我尽可能慢地往回走着。终于她说话了:冉烨!
我回过头,丫头先是站着,随后她做了一连串奇怪的动作:双手点太阳穴,然后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最后又伸向我。然后她就跑了,简直是落荒而逃。
回宿舍,他们都问我怎么样,我没说话就睡下了,他们也就不吱声了。第二天我悄悄让一位女生先去问丫头那手势是什么意思,女生告诉我丫头支支吾吾地说是对不起的意思。
那一阵子我心情很不好。一个丫头,居然……但是林倩出现了,她是系里有名的靓女,也很浪漫。她每天都约我一起在校园里漫步。朋友都说她对你多好啊!也为我们安排了一场电影,也是爱情片。散场后,她对我说:“我爱你。”当时,我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丫头还是一个人,仿佛一个孤独的守望者。临毕业前的一天,我在林荫路上和丫头走了个对面。我们像普通同学那样点了点头,擦肩而过时,我注意到她的嘴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毕业后我选择了一家酒店公司做公关企划,成了所谓“白领”。每天忙碌的工作、复杂的人际关系几乎使我喘不过气来。现在回想起大学生活,仿佛一切都在梦中。一天,我刚刚忙完一个公益广告的文字策划,坐在座椅里休息,内线电话响了,是部门经理。她也是我们大学毕业的,高我四届。她把我在刚刚交给她的报告中的错误——指出,搞得我不知所措,她最后说以后要注意啊,小师弟!
挂了电话我朝经理办公室看了看,百叶窗没关,经理在看着我。我赶忙做了一个丫头式的“对不起”手语,她却一下笑了,她马上给我打电话,说不愧学文科的,知道中文系女生的传统手语。不过你干吗要说“我爱你”呢?你应该说“对不起”才对啊!怎么回答经理的我忘了,我只记得那天下午我全在回忆着丫头,回忆着丫头的手语。她在说我爱你,她在说她爱我啊!
也许六年前的许多女孩子们都像丫头那样发自内心地表现深沉,自己的爱只能用手语来表达。而与丫头同龄的人,如林倩和林倩们却纷纷急不可待遇地用口舌来表白,于是中文系的传统手语失传了,于是丫头成了中文系最后一个属于多年前纯真时代的女孩子,于是我失去了爱丫头的机会。
丫头现在在哪里呢?我孤独地坐在办公室里,幻想着她的手语会再次出现,但终于没有。
中文系,也许是整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手语者在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冉烨
曾经的未名湖夏天的诺言(1)
总得有一些东西来验证我们的存在,譬如写作;离开了语言我们一无所有。存在是一种在人群中表达的欲望。鲁迅言,当我开口,便感到空虚。可是,空虚也是一种存在,空虚不是虚无,所以,鲁迅终究还是开口。
有时候我会冷静地反省自己经历过的往事,感觉记忆中的主角与自我总有一段无法弥补的距离。我怀疑有些事是另一个自我所为。它经常出现在那些无声无息的情境之中,譬如无言的尴尬。其实所有的尴尬都有问题,都没有道理而不该发生。在它发生的一刻我们的本体其实已经远离,余下的躯体只是非真实的自我。总得有一些东西来验证我们的存在,譬如写作;离开了语言我们一无所有。存在是一种在人群中表达的欲望。鲁迅言,当我开口,便感到空虚。可是,空虚也是一种存在,空虚不是虚无,所以,鲁迅终究还是开口。
当然,开口之后,是真是伪便接踵而至。
1997年的夏天很热。我第一次在灼人的空气中过北京之夏的全过程。可在初见承淑的时候,我一点没感觉到热度。当时室外下午的阳光颇浓烈,咖啡厅却宁静而凉爽。我看见一个女孩皱着眉头进来,满腹心事的样子。我计算着时间道了声你好,女孩却几乎毫无反应,甚至没有改变视线的方向。那天我老觉得她脸上搽了一层厚厚的东西,太多的口红使得她双唇发紫。我想像中的热情立即减了一半。我的师兄和她的师兄开始商量起家教事宜,我一概表示同意。早听说教外国人太容易了,接近聊天,可我在陌生人面前从来不善聊天,又想起对方冷若冰霜的模样,心中不禁忐忑不安。
回来后我在北京的地图上查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二里庄的字样。尽管这样,第二天上午在费了不少周折之后,我终于在最后一分钟准时敲门。门是她开的。我们互道你好。她并且说老师请进。听她两句中国话,我顿生亲切之感。落座之后,她慢吞吞地问:“你要不要——喝一点什么?”我忍不住纠正:“你应该说‘你想喝点什么?’”见她发愣,我又重复一遍,这下她大概意识到自己出了错,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总算放了心,于是跟着她笑。女孩会笑就好,我想。
后来我发现自己当初是冤枉人了。事实上她在多数时候都一脸真诚的笑容。世界上有着无数种语言,有一种却是全球通用,那就是微笑。
我们的学习从拼音开始,然后是解词,然后是造句,最后是课文。她好学而主动,领悟力很强,真是天天进步。她学了两三年汉语,一直分不清第二声和第三声,我从字典中抄了不少例字教她读,两三天后她便能准确识别“鱼”和“雨”了。
她自我要求极严,从来不许自己留下任何疑问,总是不停地问为什么。每次外出她都背着沉重的书包,装着两部厚厚的词典。在练习用生词造句时,她总要求:“老师,我先说。我不对,你说我。”我说,不是你说我,是你告诉我,她马上问什么是告诉。
我原以为自己对这些常见词语的意思了如指掌,没想到有时竟无法向她解释。有一次她认真地问我温柔是什么意思,我想了很久却无法开口。我想说温柔是粗暴的反义词,可粗暴又是什么?至于那些虚词,本来就没什么意义,只有所谓用法,可她偏爱穷追不舍,我只好求助于造句。有一次用“怪不得”连造三个句子却使得她越来越莫名其妙。我这才意识到,平日里对汉字的印象其实很模糊,一个词只有当你能用自己的语言确切的解释,你才算掌握了它。
有一次她造了个句:我漂亮。我问:“你漂亮吗?”“当然!”她胸有成竹。我惊讶于她的自信,暗想我怎看不出来?我又问:“你怎么知道?”她说:“我知道。我朋友说。”然后又讲前一天她去街上买玉的事。她讲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原来老板说她真漂亮,竟将价钱减到四十元(我说那玉是假的,真的很贵,她却坚持说是真的。)
我终于发现她的漂亮是在一个晚上。那时她又说起男朋友认为她很漂亮,另一个女孩不漂亮,我趁机向她解释什么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听了更加兴奋。灯光下神采奕奕,宽广的面庞生机盎然,眼神明澈如泉,我不经意地看着,突然领悟出另一种美,一种大方富丽的美。我看她鲜红的嘴唇线条分明,整洁的牙齿雪白晶莹,灿然有光,这才明白为何古人将其比作碎玉——这是我平生所见最美的牙了。
此前一天黄昏她到北大。在宿舍里突然问我:“你几岁?”我在报纸上写了个201/2。她说:“你很年轻。”我忍不住问:“你呢?”她没有做声。我又猜道:“是二十吗?”她说:“你不要问。”我不明白是为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你女朋友呢?”我说没有。她说你有。我觉得可笑,再次肯定没有,她却还说:“我不信。”我顿时有一种有话说不出的感觉。万幸她只是说不相信,没说我骗她,大概不知道这词。本来嘛,一个人说话,信不信由你,我讨厌听人说“骗”字,那是一种不光彩的行为——正在这时,她讲起了她的男朋友。她说他很喜欢她,不愿让她离开他,因此反对她来中国,她执意要来,他赌气不去送她,她说她很想他。这时我看看窗外,忙叫她过来,西边的天空映满了大片大片的彩霞,看得人心潮澎湃,这肯定是那个夏天最美的晚霞。
有时我想,一个人用并不熟练的外语试图表达自己时,这种语言最不确切,每个词都可能意义含糊,然而它又无比真实,说话者只求言为心声,根本没想去掩饰什么。我在这纷繁芜杂的世界经历得越多,就越发现为了各种目的的话语的虚伪。只有在这个夏天,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做讲真话。我想起平常听见一些貌似矜持的女孩,不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