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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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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弈一笑,从前仓门前缓步踱开去:“你习惯了大国底气,所以觉得无论如何,比粮饷,咱们绝不能气短。就好像突厥人自恃天性,认为他们的马军绝无可能输给咱们一样。咱们最紧张的是马,但胡人紧张的却是粮。你若是个西突厥将军,想在凉州城内生事,打击优势,挫敌锐气,是会从马匹下手,还是从粮草下手?”
 
愈是优势,愈是标靶,稍有疏忽,便可能成为纰漏。
 
蔺姜眸光一敛,显出沉思神色,“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他忽然压低嗓音如是问。
 
白弈笑看他一眼,不答,只将一块麻布和一只装满的水囊丢给他,嘱道:“那好了,以防万一。”
 
蔺姜正待要问,忽然,却听身后一阵急促步子,转身时,曹丞已奔至面前。“将军,”拿曹丞一躬到地,也顾不得将蔺姜让至一旁无人处,已急道,“使君差人来报,那胡儿王子从马市上抓了个挥鹘女子,说是西突厥逃奴,但不知怎么与军中几位闹上,如今已到了州府,正可不开交。使君来请问将军一声,这……如何处置?”
 
蔺姜起先拧眉略怔了一怔,仿佛还未反应过来,片刻,眉间怒气已升腾。“什么东西!就胆敢在我天朝王土上随意抓人?”他骂着已大步向门去了,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白弈。
 
“去罢。去罢。”白弈摆手笑道,“这儿有我。”
 
蔺姜笑着,反身往外时高声道:“兄长宽心,少不了连你那份一起教训回来。”说着,已牵马扬鞭转瞬去得远了。
 
他一路加鞭,到得州府大门前,尚未入得门去,已听见喧闹声。他步如流星赶上堂中,望去却是一片混乱。只见几名卫军与几个突厥人已扭打成团,州府押衙门估摸着上上去拉扯的,也给卷入其中,一旁为两名突厥人看押的回鹘姑娘正是英吉沙。凉州长史王徽干瞪着眼已没了办法,但看蔺姜来了,忙像抱住根救命稻草一般连连招呼。
 
“都撒开!当你们还在菜园子滚泥坑呢!胡闹!”蔺姜皱眉断喝一声,顺手抄起杀威棒,抖手向阵中打去,迅疾精狠,转瞬趴倒一片,唯独一个少年,看衣着似名将军,左躲右闪十分灵巧,死揪住那西突厥王子斛射罗不放,仔细看下,竟是姬显。

“姬显退下!”蔺姜又斥一声。
 
不料姬显竟置若罔闻,反双手一扎,死死钳在斛射罗肩头。蔺姜见状,摆棍一挥,毫不留情正中当空劈下,眼看就要砸在姬显手臂。姬显一惊,不得已撒开手来。蔺姜一棍劈下,棒打两边,先扫飞了斛射罗,回棒一抡,当胸一个闷击将姬显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扰乱公堂,蔑视法律,我看你们是都活转过去了!”见两路人彻底分开来,蔺姜这才收了棒,转身向长史王徽行了一礼,道:“使君受惊。末将疏于管教,才叫这几个顽劣小子胡作非为,该当如何,但凭使君处置。”
 
“岂敢。岂敢。”王徽忙下座还礼,和声道:“军中子弟,将军自领还去督导便是了。”言下之意,是买这个人情面。
 
不料蔺姜却拒道:“国有国法,不容徇私。”他说着看了一眼姬显,当即厉声令道:“中朗将姬显,公然搅闹府堂,妨害公务,最不容赦,把这个首犯拖出去脊杖一百!”
 
话音未落,众位皆惊。
 
姬显本还只是愤愤坐在地上,但闻此言,气得一蹦三尺。“大哥!分明是这胡儿——”他忍不住嚷叫。
 
“还多嘴!”蔺姜截口将之打断,又起一棍正敲在姬显后膝,当即打得姬显跪下地去。
 
两旁押衙上来拖了人出去,扒衣服上架就打。姬显一肚子委屈憋火,倔得咬牙,半声也不哼。
 
那斛射罗给蔺姜一棍扫飞,摔在堂角,这才给人扶回来,本想发难,见姬显已被拖出去上了刑罚,反而不好再多诘责,只好半冷不热笑道:“蔺将军果然是执法严明。”
 
“那是自然。”蔺姜将杀威棒大棒往地上一杵,大棒撞在地上,“膨”得一声闷响,震得人心头一颤。他抱臂堂上,看了斛射罗一眼,道:“末将无才无德,勉强拉扯得几个弟兄,靠得就是‘法令如山,一视同仁’这八个字。今日有幸的见王子的威风,万分感慨,倒是另有八个字想赠与王子。”
 
斛射罗诧异道:“愿闻高见。”
 
“高见不敢当。”蔺姜冷笑一声,“王子不闻‘在我王土,伏我王法’么?”他说的并不音高,却是不容置疑的浩然气势。
 
斛射罗浑身一震,尚未思明,已又听得蔺姜喝道:“请王子伏法!”
 
州府押衙及众卫军早按耐不住一口郁闷气,但闻号令,齐声呼“诺”,叉起斛射罗就拖走。
 
诸胡人哪里肯依,就要来夺。
 
蔺姜将那杀威大棒立在大堂正央,朗声喝道:“天地法器,不容侵犯,搅扰执法者以谋逆论,当堂杖毙!”
 
在堂众军立时应声“威武”,将几名胡人严阵禁戒堂上。
 
斛射罗眼见已部受制无人能援,不禁疾呼:“我乃突厥使臣!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你敢打我,不怕惹人笑话?!”
 
“鸟!老子怕你跟狗姓!拖下去打!”蔺姜毫不客气呸了他一口。
 
斛射罗一路叫骂着被拖下去,不一时便换了惨号连连传来。想来亚衙门一口恶气要出,打这胡儿尤其下手得狠。反倒是姬显,见此情形乐不可支,挨着大杖犹忍不住笑。两人受刑,一哭一笑,倒也奇景。
 
待到刑罚毕了,押衙们将两人抬回堂上,长史王徽升了座,秉承礼仪之邦天朝气度,给使臣请来软席。偏偏斛射罗被打得嗷嗷喘不上气,哪里坐得,如此一来,反倒似故意刻薄奚落于他了。但斛射罗也很实在,坐不得索性趴了,捡了个舒服便开始发难:“这女人是高昌进献给我父汗的女奴,私逃在此,我如今要将她捉拿回去,你们凭什么多管闲事?”
 
长史王徽不卑不亢应道:“这位娘子即在我凉州地界,便当受我天朝圣恩庇佑,王子若要拿人,空口无凭怕是不妥。”
 
斛射罗哼了一声,向属下使了个眼色。两名突厥人立时已将英吉沙按下,一把扯下衣袖。但见胳膊上一道血红烙印,衬着胡女本就白皙胜雪的肌肤,十分刺目。英吉沙虽奋力挣扎,奈何挣不脱两名男子的禁锢。斛射罗指着那烙印道:“我部的奴隶身上会烙下标记,这就是证据。怎么,贵朝要为一个女奴与友邦交恶?”
 
为了一个番邦女子,此时与西突厥使臣翻脸,说来,于大势确实不智。来日真打起仗来,先行不敬的是已,要讨还公道的是敌,若再被人有心渲染一番,这一仗怕是要打得底气见短师出无名,于士气是大害。
 
但难道就这么任由胡儿嚣张,不管她死活了……?她到底也是高昌王女,若高昌王因此一怒,反与突厥人连通,也是个大麻烦。
 
何况,毕竟有过些许交情,军马、马市又多拜她相助,此时弃她于不顾,未免有违道义。
 
一瞬犹豫难决,蔺姜暗把眼去看王徽,想问个说法,却见王徽拧眉向他微微摇头,一时不禁愈发有些莫名气短。
 
此等要拿主意的时候,白弈那家伙偏躲在一旁。
 
蔺姜与王徽又互相看一眼,当下对合了说辞:“此事关乎邦国之交,我等不能立做决断,需要呈报凤阳王裁决。”
 
“那么请你们快一点请他出来,不要总是借口病了躲着不见人。我们休整了几日,也该尽早上路返回草原了。”斛射罗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拍地板。
 
听斛射罗忽然主动提起要走,蔺姜不禁诧异。这胡儿不安好心,不见怎么作乱就主动要走,倒真是有些奇怪。他正暗自思度,忽然,却有一名官人奔上堂疾呼:“使君!出大事了!州仓……州仓走水!”
 
这一报来得太突然,一语震惊诸人变色。
 
“说清楚怎么搞的?”蔺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官人,逼问道:“方才与我同去的那名军士呢?”
 
“东廒烧得浓烟滚滚人难靠近,当场太乱了,哪还找得着什么人?”那官人急得满脸是汗,“使君与将军快召集人手先去就罢,其余待平息再究不迟!”
 
好你个白善博!
 
蔺姜气得手抖,一把甩开那官人,也不听王徽呼唤,只身先奔凉州仓去了。【symbol 33手打】



章五八 将军烈 (1)

州仓走水,将整个东廒几乎烧废,仓壁给浓烟熏得漆黑如碳,所幸建仓时砖工颇为牢靠,好歹不曾坍塌,但这等大事却令整个凉州城很为之轰动,大火烧了粮,人心不安。

躁动中,又有传言,说这大火来时,新到任的节度使——凤阳王正在州仓。凤阳王初到凉州,连日水土不服本就身体虚弱,这一把火烧起来,走避不及,被翻倒的垛子所伤,碳烟又入了肺,如今旧患新伤,生死凶险。使君带病勤政却逢此大难,着实令州人唏嘘。

   这一场火事来得太蹊跷,整个凉州城立时戒严,追查纵火凶犯。

   偏在这样的时候,胡使却要启程离境。

   一时猜测纷纭,疑心突厥人纵火者甚众。凉州上自官员下至百姓群情激愤,数百人自发云集城北,将北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誓称决不能让胡儿逃走。

   但斛射罗哪里管这些,数度与长史王徽请辞无果,便自领了己部要走。

   州人自然抵死不放,两路对阵成门前,眼看已成火并之势。

   值此紧要时分,忽然一骑尘烟来,蔺江披甲提枪亲领了一路人马赶来,势如迅雷,转瞬将两拨人分开,各自严守。

   “凤阳王手令,王驾本该亲送贵使,无奈病体抱恙,遣我代为护送贵使出关。”蔺江勒马悬枪于前,命一旁副将将白奕手令示于众人,自将四下扫视打量一番,一眼见英吉沙被缚在斛射罗马后。乱起匆忙,根本顾不上她的事,竟就叫她这么给胡人绑走了。蔺江暗叹一声,向斛射罗一抱拳,道:“大王有示,既然这名回鹘女子本是高昌人,我们自当送她回高昌。王子与戈桑烈汗若要人,日后向高昌王要去便是,但此时,还请王子将她留下。”

   斛射罗马上仰脸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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