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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是一个处女。
我总是一个处女。
这是我的未来。我甚至不可能再找回我的朋友果果啦。我们吵翻了。这很必然。我们的吵架有因有果,我们的吵架有根有据,我们的吵架以她这条嚣艳的彩虹在我心里蒸发散失告终。从此雨天不断,天空永不放晴,雨后彩虹无处可挂。
圣经上说真正的爱是无论这个人伤了你还是害了你,你都依然爱。
可是圣经上没有界定爱的方式。我承认我还是爱果果,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一边伤害她一边爱她。行径卑鄙得一如从前的她。
五
我曾经有着蒙昧的纯澈的性幻想。
我和果果有个桃花般明艳的约定。我们要在同一天,同一时刻迎来我们的第一次。
一起痛会痛得轻一些吧。
我们十二岁认识,做了六年的朋友。我们是双生的花朵。一样的花冠一样的叶茎。我们当然也应该一起蜕变一起长大。
我们在相隔的房间里,干净的床,都有爱着的男孩。
我们要好多好多怒放的玫瑰花的花瓣,我们要好多好多玻璃灯的光亮,我们要轻细的音乐,我们要粉红色蕾丝睡衣。
还有还有,我们要小块的白色棉布。我们固执地甚至保守地想要留住那些血。它们会迅速依附在白色棉布上,它们轻唱着我们的蜕变,也或者算作是歌颂。它们很快在棉布上有了自己的姿态——不会改变的花朵的姿态。
那些爱情开出的灼灼桃花。
我惟一有着性幻想的男孩,他不是赭石。
他一直一直和我彬彬有礼地做同学。一直一直,我们和气相处而彼此欣赏。可是我觉得我们离得并不远。我们再迈一步,就会在一起。他是我惟一想过要嫁的男子。
他的牙齿头发都可以用来拍广告,他的脸色红红的像极了我小时候心爱的一个一直插在笔筒里的面人。
我把他指给果果看。
果果说,他不怎么样埃我说果果你要接受他,因为你最爱的我想要嫁给他。
小小的我,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校服裙子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做夸张的手势,大声叫他的名字。他被我看得一清二楚。我甚至看到他茂密的头发像他的激情一样在阳光下疯长。
这件事情发生过吗,我一直一直这么想。
六
我和赭石去郊外。我们采新鲜的麦穗。预备回去染上各种颜色,它们会比花朵还好看。
赭石穿工装仔裤,戴宽檐的牛仔式的帽子。
这是我的现在,这是我的爱人。
我失神地看着他在远处采麦子。也许他离我很近,我不确定,我看不清,但我感到他茂密的头发也在阳光下疯长。很好看的头发,灯一样地发光发热。赭石是一盏灯吗。他亮着并且温暖着不是吗。我想大声叫出他的名字。
可是我担心我会叫出另外一个名字。
桃花救赎 (3)
七
正是果果,我最亲爱的小朋友,长得像Tori Amos。
她也正像Tori Amos一样,是个充满诱惑的引人入胜的女子。
她小我半年。她是我最宝贝的妹妹。
她喝酒抽烟都比我凶。她的笑容比我沧桑。她迅速成熟。她美不胜收。
她是妖惑的彩虹。比彩虹还要蜿蜒。
果果,我不知道你要去的方向。你要一直这样霸道地伸展下去吗?
我深重的疾病开始于她十八岁的生日。她的十八岁生日过得很不同。我照例跑遍整座城市买最漂亮的卡片。买脸庞般大的向日葵。我照例亲亲她,再亲亲她,我说,祝贺你,果果,祝贺你长大成人。
果果看着我,哭了。
我惊讶不已,我一边为她拭泪一边说:是长大成人使你这样难受吗?
她说,小染,你瞧,我十八岁了。我长大了。所以今天我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我曾经做错过一件事。
表情并不夸张。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很严重。
她说对不起。
我说好了,你讲吧,你是我的妹妹,你做什么错事我都永远爱你。
她笑了一下表示感激。笑容凛冽得像昨天傍晚到达这座城市的西伯利亚冷风。
我和人做过爱了。她是这样说的。隔了一会儿才又开始哭。
仍旧比我想得要糟。我不知道我惋惜、惊异或者气恼。我想眼前的是我宝贝的妹妹。我们有个桃花般明艳的约定。
桃花可以撕碎,约定不可以打破。
桃花掉进眼睛里。一片两片很多片。
我终于问:几时?
两年以前。她说。
两年,很久了。我应该发现她在这两年里迅速成长。而我还是个蒙昧的孩子。可是我突然很心疼地看着她。我轻轻问:很疼?
很疼。她说。很疼很疼。比你想象中还疼。她说。
我抽搐了一下。我问,那么,是谁呢?
她终于被卡住了。我听见她的身体像机器一样钝重地响。
我感到她的身体内部在尝试着碾碎和消灭那个名字。
那个名字会是个坚硬的利器。
她说出来的是我爱的男孩的名字。我念过很多遍,念得异常婉转动听的两个字。
这个名字是个坚硬的凶器。它斩断了彩虹,撕碎了所有的桃花。
我说,不坏啊,你是我的妹妹,你可以在各个方面替代我。
她摇头。她说,姐姐,我错了。你说他很好,我就想接近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你喜欢的那样。我好奇我并无恶意。可是我已经有报应了。我很疼很疼。像一个阴谋。他领我去破旧的旅馆,甚至买好紧急的避孕药给我。
果果樱桃一样透明的小嘴唇仍旧不停地动着,她继续说啊说啊:还有,还有,没有干净的白色棉布,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尊重。只有疼痛和污秽不堪的床单。他使我恶心。你知道我多么希望有白色棉布,那能使我忘记疼痛,那能使我觉得值得。那能使我坦然。
我在同一时刻哭。我的王子是这样被拉下白马来的。他神勇不再。
没有白色棉布,于是开出扭曲的爱情的花朵。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了对性的恐惧。
我应当可怜我的妹妹。我想把我的恨都浇注在那个牙齿头发都健康,一切都好的男孩身上。可是不行。
我把爱平分在男孩和果果身上。所以我的恨也必将平分。
我搂住了果果,那一刻。可是彩虹化雨,成为乌有埃果果,我依然爱你。可是连圣经也没有界定我爱你的方式。我一边伤害你一边爱你。
我和果果争吵不断。直到我们看《情人》,我们必然要分开。
八
我在一次旅行中认识了赭石。那是我十八岁的冬天。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行。
妈妈送我到机常我们遇到了赭石。赭石和我在同一所高中,是我的学弟。我们只是隐约知道彼此的名字。妈妈把我托付给他,要他照顾什么都不懂的我。
我们开始在夜晚的机场候机大厅聊天。
我说我比你年长,我不用你照顾。
他笑着点头。他并不相信我。的确,我看来很需要照顾,一直是。
从南方城市到北方城市。开始下雪。我们道别的时候他欠我一盘有他的演讲的磁带。就是这样,他来给我送磁带,然后一次一次,我们总是答应下次带给对方什么,我们总是欠下对方什么。再也没还清。
赭石走进我的生活后,我知道我也许会被暂时拯救。可是我已经深陷于暗光和Tori Amos。以及我的性恐惧。他还是一个小孩。等他发现我的病,他会离开我。或者是我先发现他长大了,我暴跳如雷。我离开他。
可是他不同于我所有的男友。他是个洁白的孩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可以听到他的身边有天使拍打翅膀的声音。沙沙沙的。
他定期去一个有大落地窗和草坪的西餐厅。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那里有他喜欢的读书club。那里有大扇的橱窗,里面是各种难得一见的英文版的书籍。他是会员。他们交换图书。
他的家有半圆形的阳台,他在窗帘上钉上五颜六色的纽扣。
他信奉基督可是并不宿命。他总是说,我只是希望我的努力上帝可以看到。
他的信箱里总有好朋友寄来的画展和话剧的门票。
他从不跟别人吵架。对于评价他不喜欢的人,他总会说不太熟。他独自去见果果。只是想问问果果,我喝意式蔬菜汤是不是抗拒胡萝卜,我吃pizza是不是拒绝洋葱。还有我喜欢吃的各种东西。他都一一记得。
他和我出游回来迟了,他会在回家后打电话给我的妈妈。他道歉。对不起,阿姨,是我的错误,使小染回家晚了。您不要怪她。他竟然还使他的妈妈和我的妈妈做成了朋友。他们以我为话题可以进行很漫长的聊天,兴趣盎然。
我们很合适。如果时间倒回果果的十八岁之前,我还是个健康的孩子。
九
终于在赭石高中毕业后的一个夏天午后,我的赭石长大了。
我们对坐。他说小染,你看,我毕业了。我想我有能力承诺我将来娶你。
我的脸立刻变了颜色。我担心他继续说下去。说到我害怕听到的。这是我爱的赭石。我无法对他说,滚蛋。
赭石,你不知道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我的心里,Tori Amos又开始奔跑了。她被黑人追上了。她去向幸福的路被封住了。她哭了她唱歌了。
赭石,果果是我多么心爱的妹妹,我家的相册里面她的照片比我的都多埃她和男孩子去了一个黑洞洞的地方。像Tori Amos在的那个大街一样的黑。男孩子,我爱的男孩子,狡黠地笑了。像那个黑人的笑容一样有阴沟里污秽的欲望。他们在一起了。
赭石你不要说了吧。
我终于开口阻止将要来到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他说,小染,我一直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我想我有些话应该告诉你。
这是我熟悉的讲话模式。像果果。在她的成年礼上,在接受了我的礼物我的祝福后她告诉我她十六岁时和我爱的男孩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