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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菊不满道:“姑娘最近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患得患失起来?天下比你有能耐的有几个呀?”
嘴里说苦,却忽然想起王爷。倒也个假,真遇到短兵相接的时候,再聪明的女人也会害怕。如果王爷在身边,自然是会呵护备至,不让别人伤她一丝一毫的。
没了能保护自己的人,只能盼望着自己能保护自己。
两人一同从石后站起来。娉婷起来猛了,一阵头昏,脚步未曾站稳,肩膀晃了两晃。
“姑娘小心!” 醉菊忙道,就要伸手去扶。
“没事。”娉婷随口应了一声,骤然像是站定了,一抬脚,却忽然觉得大旋地转,这次再不像刚才一样还能站住,就仿彿浑身力气蓦然被偷个空荡荡似的,身子直软下去。
这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醉菊慌忙去扶,手已经抓到娉婷的手腕,却不料娉婷这次是整个摔下去,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无所支撑似的。醉菊也是刚刚站起来,猝不及防,哪里抓得住。醉菊惊叫一声,被娉婷的身子一带,倒随着娉婷摔了下去,膝盖恰好撞了脚边一块石头,手脚都擦了石子,火辣辣生疼。
虽然疼,醉菊却骨禄爬了起来,顾不着看自己手脚上的伤,一把扶了娉婷,急道:“怎么了?摔着了没有?”
娉婷也摔得懵懵懂懂的,被醉菊扶了起来,又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摇头道:“没什么。”想了想,似乎忆起刚才摔下时也撞了哪里,却也不觉得哪里疼。
“有没有摔到哪?”
“没有。”娉婷揉揉手脚,摇头道。
醉菊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们快回去吧。”
两人回到小屋中,厅中屋中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家俱东倒西歪,哑巴大叔呆呆坐在角落里,大娘正哭得伤心,见了娉婷和醉菊,抬起头来,停了哭声,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讷讷道:“姑娘,你们的包袱……”
“我们都知道了,怪不得大娘和大叔的。再说,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娉婷温言劝了两句,总算让老人家收了眼泪。
帮着忙重新收拾了屋子,摆好家俱,人都倦了,才入屋里休息。
想到所剩不多的盘缠已经没有纵彭,连换洗的衣服也不曾留下一件,心下又是彷惶,又不禁觉得好笑。
“银子衣裳都是小事,人才是最重要的。赚钱也不难,我们一路过去为人看诊也是可以的。”醉菊让娉婷躺上床:“把手伸出来。”
按了两指上去静心听脉,忽然“嗯”了一声,疑惑地看一眼娉婷,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怎么?孩子不好吗?”娉婷也吃了一惊。
“你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没有。”
醉菊道:“我再听听。”又侧若颈细致诊了一会,蹙眉道:“这脉象有点奇怪,难道是今天晚上出去着了凉?哎呀,早说了你不该出去找我的。躺着,再不要乱动了。”提了小篮出去。
娉婷顾念孩子的安危,听话静静躺着,睡意袭来,眼前又朦朦胧胧起来,眼看着亮光在眼中变成细细的一丝,黑暗覆盖上来,那黑色尽头,似乎又有一道不耀眼的柔和的光在婀娜摇曳。
正觉得舒舒服服,肩膀却被人轻轻摇晃了两下。娉婷睁开眼,看见醉菊捧着满满的药坐在床头,边吹着碗里面冒出的丝丝热气,边柔声道:“喝了药再睡吧,那群黑心的税吏,连药材也不放过,幸亏今天采了新的草药。”
看着娉婷忍着苦皱眉喝完一碗,醉菊这才满意地收了碗,吹熄烛火,一同睡下。
赶了一天的路,投宿后又去采药,还遇着不断的事故,醉菊实在比娉婷还乏,头一挨枕,瞌睡虫立即汹涌而至,只消一会功夫,将她密密实实埋进梦乡。迷梦中重见师父严肃的脸,眸子却是极慈祥的藏着笑意,一会又似乎回到了隐居别院的梅花中,恍恍惚惚一个影子在前面,仿彿正在看着明月。梦一个连着一个,稀奇古怪,什么都有,都淡淡地散发着温馨的味儿,像面前有几十条道,她却知道每一条道的尽头都是好的。
正香甜时,一阵刺痛却不知从哪传了过来,醉菊在梦乡中挣扎着体察,像是手疼,又像是脚疼,渐渐地,痛楚宛如从水底浮到了水面,连带着把她也带出梦境。
醉菊猛然睁开眼睛,又一阵剌痛传过来。
这次她知道了,手腕上被什么抓得生疼。
“醉菊……醉菊……”娉婷的呻吟声在漆黑中异常痛苦。
醉菊惊得立坐起来,月光下,娉婷秀气的眉纠成一团,指甲深深掐入醉菊腕中。
“姑娘,怎么了?”
“好疼。”娉婷按着腹部。黄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来,滚落在枕上。
醉菊也慌了:“我在这呢,别怕。”声音也不由颤抖了起来,摸索着抓住娉婷的手,默听片刻,脸色煞白:“我的针呢?”翻身去找,才记起包袱已经被人抢了。连外衣也不披,匆匆忙忙去到老夫妻的房门前,把门敲得咚咚作响,喊道:“大娘!大娘!快醒醒!”
“什么事啊,姑娘?”
醉菊一把抓住大娘的手:“银针!你们有没有银针?”
大娘刚被吵醒,迷迷糊糊道:“我们穷人,哪里会有什么银针?”
“那那……普通的针呢?绣花针呢?”醉菊急得差点掉泪。
“缝衣服的破针倒是有一根的。你们这是怎……”
“别问了,快借我!”
醉菊取了针,匆匆回房,点起烛火。火光下的娉婷大汗淋漓,枕头上已经几乎全湿了,脸色蜡黄,见醉菊进来,忍着疼,气若游丝地一字一字挤着问道:“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醉菊匆匆将生锈的绣花针在火上灼烧,快速地答道:“只要扎了针就好,姑娘别怕。”口气笃定,手却抖个不停。
眼见那针烧到将近发红,醉菊却一点也不察觉烫似的,捏了针尾走到床前,轻声哄道:“别担心,扎了针就不疼了。”叫娉婷躺好,轻轻掀开娉婷的亵衣。
娉婷腹中一阵一阵抽疼,像有一匹发疯的马匹在里面胡乱撒蹄似的,怎么忍也止不住一刻的痛。见醉菊捏了针,要对腹中刺下,吃了一惊,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劲,猛然半坐起来,拦住醉菊道:“你不会伤了孩子吧?”
醉菊毫不迟疑道:“不会的,信我吧。”
娉婷这才松手,她早疼得浑身无,一松手,便迳自倒了下去,被汗黏湿的青丝散了一床。闭上眼睛,腹中微微一热,随即又是一热,醉菊仿彿连续着扎了几处,轰然的,痛楚似从潜伏的地下一股脑剧烈地涌了出来。
娉婷“啊!”一声惨叫起来,蜷缩得虾米似的挣扎一下,待缓过劲,又似乎好了一点。她蹙眉感受着,腹中的痛楚似乎涌出来后,又从涌出来的裂口悄悄缩回去了。
“好点了吗?”耳膜里飘进醉菊的声音,幽远幽远的。
良久,娉婷才徐徐呼出一口气:“嗯……”
醉菊也是满头大汗,听娉婷应了一声,才放下手中的针,虚脱似的坐下来。
“孩子……没有事吧?”
醉菊道:“我早说了,你身子骨顶弱的,不要逞强。唉……”
“醉菊?”
“你快躺好,孩子没事呢。”醉菊一抬头,瞧见被吵醒的大娘在房门外探头,忙迎了出去,抱歉道:“吵了大娘和大叔了,真对不起。”
“姑娘……”
“我姐姐病了。”
“哦。”大娘担忧地朝房里看看,小声地问:“现在好点了吧?”
“好多了。大娘睡去吧,没事的。”
劝走了大娘,醉菊又坐回床边:“不能再赶路了。你要好好静养几天才行。”
娉婷半天没作声。
“不能留在这,一早就要走。那些人拿走了我们的包袱,谁知道这些东西会落到什么人手里?”娉婷刚刚耗尽了力气,声音很低:“万一他们追来,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酢菊叹了一声。
娉婷又问:“我的身子到底是怎么了?你有事可不要瞒我。”
醉菊又是气恼又是伤心,不知不觉哽咽起来:“姑娘自己还不明白?本来底质就不好,一路上劳心又劳力,受得了吗?一定要想法弄些上好的药材,老山参也好,够本色的灵芝也好。”
娉婷出了一身大汗,此刻停了腹中痛楚,反而觉得一身冷浸浸的,缓缓扯了被子盖在身上,微笑着道:“我听你的话,离开这里后不再匆忙赶路,好好休养就是。何必哭呢?”
醉菊抹着泪,咬牙切齿道:“现在想来王爷真是可恨。既是心爱的人,就该好好爱护,怎么竟让姑娘到了这种地步?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娉婷不料她忽然扯出楚北捷来,蓦地一怔,要说她孩子气,却又觉得她字字说中自己心中所思。
在楚北捷身上花的千般心血,落得如此下场。
白辜负了当初的无限思量。
家国与情人的相争,从不会结出好果子。
她早隐隐料到的,竟没本事阻止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算了吧。”娉婷幽幽叹了一声,闭上眼睛:“别再把心思花在那人身上了,白白可惜了我们自己。”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小腹,虽穿上外衣不易被人察觉,但仔细感触的话,那里已经微微突起了。
孩子啊,不要再搅和于家国情仇中。
道义曾是一把尺子,但最后,却往往会变成沉重的锁,血色的布。它会囚住你的心,它会蒙住你的眼睛。
别像爹,也别像娘。
孩子啊,爱也好,恨也好,别忘了最初。
在最初的最初,你为什么而爱,为什么而恨。
别忘了。
青紫色的烽烟,在平原一处接一处的燃起,连到天边。烟雾扶摇直上,大剌剌诏告人间,大战在即。
旌旗蔽日,擂鼓震天。
号角遥远传来,怎也遮不住藏在晨光中的一分凄厉。
远远看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