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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不舒服吗?自己的老婆……那么漂亮的老婆和自己的学生……”
“我不允许有入伤害雏子,但是,”信太即将杯中的一干而尽,很沉稳地说:“让
雏子快乐的人,我可是欢迎得很。”
我本想说,这是有钱人常有的、毫无由来的自信。但话到嘴边又硬吞了回去。不管
怎么说,那都是不礼貌、太过份的说法。取而代之的,我拿着啤酒杯环视着信太郎的书
房。因为有点疲倦,酒精特别会发生作用。我感到有一点开始醉了。
“说真的,像老师这样的人对我来说,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现在也这么觉
得。”
“别的世界?”
“对,和我活的世界不同。我说不上来。”
“我可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只是个穷教授。”
“说什么穷,没这回事。”
“有钱的是雏子而不是我。我们的出身可差得远了。我是高攀了,很帅吧?”
我震惊地说不出话。信太郎开了第二罐啤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听了不要吓一跳。雏子是前子爵的千金小姐哟。所以呀,我们结婚的时候可是闹
翻了天。我被雏子的亲人当野狗一样的对待,所以雏子离家出走,两人租了间便宜的公
寓,就私自办了结婚手续。然后子爵,也就是雏子的父亲受不了雏子的坚持而提出和解,
不但将这间房子便宜租给我们,还把老妈借给我们用。本来老妈就是专门照顾雏子的保
母。”
我无意挖人隐私,但是信太郎似乎将这一连串戏剧化的发展告诉了不知多少人一样,
看不出有什么罪恶感,反而好像有点骄傲。
“我和雏子很自由。”他用很干脆的语气说,“雏子有好几个男朋友。我从不觉得
怎么样,我们这样过得很好。”
“老师呢?您也有女朋友吗?”
“有啊。”信太郎很自然地说。并很顽皮地眯起一只眼睛说:“你从今天开始就是
我的女朋友呀。”我的头皮整个发麻,同时感到自己满脸通红。我假装没有听到,猛灌
进一口啤酒,这下激烈的咳了起来。我慌慌张张地从皮包中取出手帕,这时信太郎走到
我身边,将手支撑在沙发上端详着我的脸。
“没关系吧?”
没关系,我说。想对他挤出些笑容,但是无法办到。他像床上的小猫一样对我微笑,
再回到书桌那边,又咕噜咕噜地津津有味地开始喝啤酒。
那天我回到中野的住处。房里没开灯,唐木蹲在电暖桌里面坐着。这是我十天来第
一次看到他。这期间不知道他在哪儿过夜,身上穿着的还是那天从家里出走的运动衣和
毛衣,颜色更脏了。看着他那掺白疲倦的肠,我不由得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事,让自己往
错误的方向前进。这么一想,我记得突然感到不安了起来。
我一说好久不见,唐木毫无力气地抬头看着我说:“我住院了。”
“为什么?”
“肾脏出了毛病。”
我马上往电暖桌那儿蹲下来。电暖桌上的烟灰缸里烟屁股堆积如山。
“肾整个都肿红了,我以为投多久会好起来,但是没有。打电话给家人向他们借健
保卡,我妈马上就跑来把我抓进医院。”
“啊!这样。”我的声音有一点颤栗,“脚也请医生看了吗?”
“还没有。”
“还是趁这个时候看看比较好。”
“就是呀。”
“会住院很久吗?”
“不知道,要看检查的结果而定。”
我拿起一根唐木抽的烟,自己点火。在封闭的房间中,飘着紫色的烟。
“你去哪了?上次提的打工吗?”唐木问,我点点头。
“怎么样,还好吗?”
“嗯。还好。”
“那就好。”
“嗯。”我说不大出话来,拼命地想压抑涌上来的情感,继续吸着烟。
“我是来拿东西的。”他说,“我只想把衣服和书带走,其他的你帮我处理掉没关
系。反正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什么?”
“你不是说需要时间思考吗?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我想是吧。”
“什么都是你自己决定要怎么告诉我,我对你却不能有意见,每次都是这样。”
他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说,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这样最好。我想你也这么觉
得的,如果不是的话请你告诉我。但是,我想……恐怕你也一样。”
我没说话。那就是我的回答。唐木伸手过来轻抚我的肩膀。“布子,我很感谢你为
我做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或许没有办法一直持续抗争到现在。”
我将香烟弄熄,看着他。他长及肩膀的头发油油的,有好几处站在一块儿。我一面
看着他,一面思索要说什么才好,但是结果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木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站起身来,把衣服和书本塞进纸袋里,从脏中中的牛仔
裤后面的口袋中摸出一把钥匙。是我房间的钥匙,他把它放到电暖桌上。
“你是进哪家医院?”
唐木静静地摇头:“你没有必要再费心了。”
“我去看你。”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脆弱的样子。”
“那么,写信给我。”
“为什么呢?”
他好像喉咙硬住了。脸上一瞬间好像浮起了想笑的表情,但是又马上消失。
“布子。”他喃喃低语,“这样就够了。”
我动也不动。窗外的街道上有大卡车经过,地面轻微地震动,震得小橱柜的玻璃门
也摇晃起来。唐木突然像是满脸怒气,撇过头往门口走。门被打开,然后又被关起来。
可以听到下楼梯的声响,然后就再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盯着留在电暖桌上的备用钥匙。从唐木留下来的一包烟中取出最后一根姻,点上
火。
吸完了以后,把烟灰缸的灰烬倒进水槽边的垃圾箱中,再把烟灰缸洗干净,将散落
在电暖桌上的烟灰用湿布擦掉,然后再把抹布洗干净。
我真正哭出来,是在那天晚上去澡堂洗澡时。我放着水,一面洗着头,一面将水往
脸上倒。我想我可是哭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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